第六章
家裡的老太太也說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將大夥聚集在一起也不過是為了耍耍長輩的威風,其實關於給定安伯過三七的事情她一點兒都不了解,說了好些話也讓上輩子給公婆辦過喪事的相思啼笑皆非。也難怪大房一直對這個堂弟家的填房沒什麼好印象,自家伯父過世的時候老太太除了貪圖那些喪葬品外,其餘都是定安伯一家幫忙料理的。
「明兒個,你們都給我老實點,別給我們孟家二房丟人。」老太太胡言亂語一通后覺著意猶未盡,便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尤其是大姐兒和二姐兒……千萬別給我搞出事情來。」
孟若飴心一酸,撇撇嘴低下頭。
相思眸子微垂,什麼話都不說,到和燕州的時候那個據理力爭的火爆姑娘完全不同,引得薛姨娘擔憂的看了她好幾眼。
庶長子孟高鵬心不在焉的將目光滑過幾個豐滿丫頭的胸口,那表情與孟老爺如出一轍,這要不是親父子鬼都不信。
三姑娘孟桂芝抿嘴偷笑的掃了掃孟若飴和孟相思,眼底滿是鄙夷與高高在上的那種自傲。
「老太太別嚇著孩子們,兩位姐兒都不小了,半大姑娘肯定不會闖禍。」梅姨娘笑得格外端莊,在老太太面前也很是隨意,就好像她才是正妻,她生的一雙兒女才是嫡出,至於正室關氏,梅姨娘都吝嗇一個眼神過去。
至於關氏,她還紅著眼圈哀怨的瞅著孟老爺呢。
「要都想鵬哥兒這樣,我到是就放心了喲!」老太太摸著孟高鵬的發頂,眼睛里的慈愛都要流出來了,恨不得將家裡所有一切的好處都給了這個孫子。
相思有些神遊,她差點都不記得上輩子這會兒幹什麼來著,那時候手指沒了,家裡人都覺著她廢了,就連親生母親都覺著她不完美了,可她還是照顧著母親,糾正著長姐,甚至為了嫡出的尊嚴在去定安伯府之前和家裡的老太太狠狠吵了一架,梅姨娘也被她罵的不輕。到頭來她吃下所有的苦楚,她的母親和長姐卻完全不懂的她的心思。
現在想想自己上輩子也是活該,就這家裡哪裡有一個明白人,自從祖父沒了之後,定安伯那一脈下來的規矩氣度就通通沒了,她是自己覺著自己一身的傲骨定會肖似祖父,可實際上也不過是個愣頭青,拼了命想要挽回什麼,結果滿心是傷,還將大好的年華變成了別人口中的笑料。
興許,還是那個人說的對,只要真的不在乎了才可以真的隨心所欲,沒有期待沒有渴望,就當這一家子是不相干的人,開心的時候就陪他們玩玩,不高興的時候誰敢碰她一根毫毛,她就讓她們嘗嘗什麼叫做心黑手狠。
不過這一次,她可不願意為了這一家子賠上自己大好的青春,乾淨的名聲,尤其是在發現她這一輩子雙手完好無缺之後。
閑著也是閑著,這輩子還不如玩兒一次如何做個面甜心苦的好女人呢。
「二姐兒,二姐兒!!」
相思回過神,茫然的抬起頭。
「現在我說話你都不願意聽了?還假裝聽不見!」老太太一臉怒容坐在上首。
相思大大方方的站起來行了一禮后道:「都是孫女的錯,只是自從之前大病了一場之後,身子就有些虛弱,神也老有些恍惚。」
「別以為病了一場就能當借口。」老太太往上盤了盤腿,哼了一聲道:「那都是你自己個兒作的!如果不是你半道兒上病了,咱們能遇見山寇么,你知道當時我們花錢雇傭鏢師,花了多少錢?就這麼一次遇上山寇,咱們就多花了好幾兩葯錢……對了,還有那些被山寇禍禍掉的東西。」
好像她一病,山寇就來了一樣,相思每每看著張嬤嬤欲言又止,就猜到前世今生她在那條道上遇見了什麼,左不過奶奶不疼母親不愛,如若不然她上輩子的手指是什麼斷的?這裡頭孟家哪個人都跑不掉。
這話若是放在前世,恐怕她早委屈的受不住了,可眼下她只是笑著,目光沒有一絲波動。
老太太理直氣壯的數落完孫女,然後隨意的說道:「你三妹妹最近睡的不大好,我記得你那頭還有你外祖家送來的安神香,對了,還有那個鏤空壽桃的香爐,你先借你三妹妹用一用,等她舒坦了再還你。我還給你更好的香。」
「母親,這可不成,那是我娘家特別找來給相思的……」剛剛老太太數落孫女,關氏沒有一點兒感覺,可要說將她娘家的東西送給小妾的女兒,她可就不樂意了。
「怎麼著了?姐妹之情懂不懂啊!你的家教呢!不過借個玩意兒都小氣成這樣,你娘家是怎麼教你的!」老太太最見不得她這副模樣,心火一下就燒了起來。
關氏還沒說話眼淚就啪嗒啪嗒掉下來,她不敢和老太太硬頂,就只能梨花帶淚的盯著自家男人。
梅姨娘稍稍側過頭理了理領口,孟老爺就見著那脖子處露出了雪白的一片,再見梅姨娘拿眼一瞪他,他立刻腿也軟了心也化了,見著關氏那要死不活哭喪的勁兒,心頭也煩躁了。所以乾脆把目光移到別處,完全不想給關氏撐腰。
關氏眼淚落的更凶,卻一句都不敢再說。
相思到是突然變得好說話的很,她深深看了眼孟桂芝,然後道:「老太太說的都是,那一會兒就讓人去我院子里取吧。」
孟桂芝立刻露出歡喜的笑容,頗為挑釁的揚了揚下巴。
老太太還以為相思這一次又要耍橫,哪知道相思突然順的讓人生疑,不過為了自己喜歡的孫女,老太太也沒多追究,抬抬手就讓眾人回去了,唯獨留下孟高鵬陪她說話,那可是她的命根,旁人可是比不了的。
正房三人相繼走了出來,孟若飴帶著人連一句話都懶得說,就匆匆追著梅姨娘去了。
相思一直陪在關氏身邊,耳朵里充斥著她延綿不斷的哭聲。
「你怎麼能將那個香爐給三丫頭!」關氏哭了一會兒,沒見女兒安慰,就忍不住抱怨道:「那可是你外祖母特意尋來給你的,那是你的生辰禮!那個卑賤的丫頭有什麼資格用你的東西!」
「那母親當時怎麼不一口回絕?」相思淡淡的轉過頭,直接的問道。
關氏被她冷漠的表情一刺,整個人差點摔倒。
「你……你怎麼和母親說話呢,母親也是為了你好!」關氏想著不理會自己的愛郞,還有兇悍可怕的婆母,如今兩個女兒都不貼心,一種要說也說不出來的痛楚,讓她用帕子捂著臉再次哭了起來。
「若是下次母親也不能阻止旁人,就別幻想著我能阻止。」相思鼓起腮幫子,故作賭氣狀道:「我才是個九歲的孩子呢!」
說完,不等搖搖欲墜的關氏想要解釋什麼,就在路邊摘了朵花,腳步輕快的跑走了。
回了自家院子,屁股還沒坐熱,相思就讓石榴開始尋找那個許久沒用過的香爐。
「姑娘,香爐真的要給三姑娘么?」石榴是見過自家姑娘在燕州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反抗老太太的,這會子老太太發了瘋要讓姑娘吃大虧,她總覺著姑娘那麼老實的答應下來會有什麼古怪。
相思臉色沒有一絲不悅,甚至還在幫著石榴尋找被她放置在角落裡的香爐。
「給,為什麼不給……」相思捧著從柜子里找出來的小香爐微微一笑,又將目光移動到一株鮮綠雨滴的小盆栽上,「不但香爐要給,香也不會落下……一定會讓她們滿意的。」
將東西都準備好,又將第二天去定安伯府的衣服首飾準備好,相思吃著點心看著最近讓張嬤嬤託人買回的雜書。
「姑娘,姑娘你這可不能不管了!」帘子一開,木棉氣鼓鼓的走了進來,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將竹簾甩的啪啪響。
相思一直嫌她呱噪,可到底沒說她什麼。
木棉見相思不說話,心裡就更氣了,她走到相思跟前不滿道:「姑娘可不能再由著芙蓉姐了,奴婢剛瞧著她大晚上的還往外跑,這根本就把咱們院子里的規矩當無物!」
「嬤嬤呢?」相思往上靠了靠。
木棉泄了氣,低頭道:「張嬤嬤見今兒晚上奴婢拿回來的食盒不滿意,就自己過去了。」
相思懶洋洋的蹭了蹭靠枕道:「知道了,這事兒等嬤嬤回來我與她說。」
木棉以為相思年紀小被芙蓉糊弄了,心裡很是不高興,只想著下次再有這種事情還不如都與張嬤嬤說。姑娘自從遇上山寇之後,脾氣也變得謹慎膽小了。
聽著那竹簾再次打響,相思知道木棉出去了,她慢慢合上書,盯著桌上的油燈看了好一會兒才道:「前陣子我繡的那個扇套給我拿盒子裝起來。等芙蓉回來之後,你讓她把盒子在明天晚上送到我爹那裡,什麼也別說,只說我想孝順我爹。」
「姑娘?」石榴愣了,這樣做很難不讓人覺著二姑娘心裡委屈,想找老爺做主呢。
可是相思之後卻再沒解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