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魚在鍋里
第2章魚在鍋里
四月下旬,S市舉辦中法文化交流會,天澤傳媒是承辦方。宋輕揚昨天下午到達S市,出席此次的影視文化交流項目。
助理和他一起回了酒店。
「明天的會議流程都準備好了嗎?」他詢問道。
「下午已經查看過了,一切準備妥當。」助理提醒道,「宋總,今晚八點,盛世的喬總約了您。」
宋輕揚邊走邊回答道:「我知道。」他抬起手看看錶,「時間還早,你也回去休息一下。」這兩日他幾乎沒怎麼睡,臉上的疲憊之色清晰可見。
褚唯一出了高鐵站,打車到了酒店,付錢時她才發現找不到錢包了,里裡外外翻了一通都沒有,很顯然,錢包丟了,又或者被偷了。她看著司機師傅,司機師傅也在看著她,大眼瞪小眼。
褚唯一大窘,人家不會以為她故意坐霸王車吧?「師傅,你有支付寶嗎?我用支付寶把錢轉給你吧。」
司機師傅大概明白了,報了賬號,「小姑娘出門在外要小心一點啊,包還是背在前面吧。」
褚唯一心裡一暖,揚起笑容,「師傅,謝謝您!」她喃喃低語一句,我已經不是小姑娘了,二十六歲,都被五六歲的孩子喊阿姨了。
褚唯一到了酒店,因為沒有身份證,前台沒辦法幫她辦理入住手續,她只好趕緊向好友虞瀟瀟求救。虞瀟瀟是她之前雜誌社的同事,去年從哈爾濱跳槽到S市一家出版公司,工資漲了幾千,只是壓力越來越大。
褚唯一發完求救信息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玩著手機,等了一個多小時,沒有等到虞瀟瀟,倒是把宋輕揚等到了。
她的眼底滿是驚詫,遠遠地看著他,他穿著白襯衫、西裝褲,看樣子應該是過來工作的,「宋輕揚,你怎麼在這裡?」
「出差,你呢?」
「我也算出差吧。」她微微彎著眉眼,長長的睫毛顫動著,他依舊一派穩重。
宋輕揚目光掃了一眼她的行李箱,便問道:「在等人?」
褚唯一皺了皺眉角,「錢包丟了,現在不好辦入住手續。」
宋輕揚看著她的臉皺起來,「要不去我那裡休息一下。」這樣的邀請對於一個只有兩面之緣的人來說或多或少有些唐突。
褚唯一自然是不好意思,正思考著怎麼拒絕時,便聽到他幽幽的嗓音,「李校長是我母親的同學,放心。」
「我不是那個意思,都是D中校友,我哪有什麼不放心的。」褚唯一抿了抿嘴角,「那就打擾了。」
他順手提過她的行李箱,褚唯一聽話地跟在他的身後,正大光明地看著他挺拔的背影,他應該有一米八吧,比她高半個頭呢。
頂樓的湖景房,安靜寬敞,還有單獨的工作間,屋內擺放著新鮮的百合花,散發著淡淡的馨香。
宋輕揚拿了一瓶礦泉水,擰開遞給她。他的十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很整齊。
「謝謝。」褚唯一在心裡默默地讚美他,有禮貌的紳士。
宋輕揚轉移視線看向一旁,早上走的時候,沒有讓保潔過來打掃,房間有些亂,「你和朋友聯繫了嗎?」
「她過一會兒來。」
宋輕揚脫了西裝外套,裡面是一件白色襯衫,褚唯一心裡有了比較,他比她之前相親的那些人要帥氣多了,關鍵是讓人感覺很舒心,她不由得想到宋輕揚這樣的人應該是不需要出來相親的。
「還丟了什麼東西?」他問。
褚唯一一臉的無奈,丟錢不要緊,可是那些證件補辦好麻煩,「身份證、銀行卡,這回真的有些麻煩了,我都擔心我回不了D市了。」
宋輕揚笑起來,目光緩緩地注視著她,清俊柔和,「掛失了嗎?」
「等回D市再掛失吧。」
「嗯?」他微微挑眉,「回去再掛失就遲了,現在先給銀行打電話。」
褚唯一眨了眨眼睛,「為什麼?」
他輕笑,「等你回去,你的銀行卡估計都要被別人刷光了。」
褚唯一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宋輕揚幫她打了服務號碼掛失,很快就處理好了,「我以為得回去才可以掛失,宋輕揚,你懂得真多啊!」
不是他懂得多,只是他也弄丟過錢包,「回去的話,如果不方便買票,可以順路坐我的車。」
褚唯一的心跳漏了半拍,「噢,好的。」
虞瀟瀟趕到酒店后二話沒說先把褚唯一數落了一頓。
褚唯一很尷尬,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角,「別說了,有人在呢。」
虞瀟瀟哼了一聲,「誰啊?你帶男人來了?」目光飄動,在看到宋輕揚時,她的眼底有掩不住的愕然。
「我校友,宋輕揚。」褚唯一介紹道,「虞瀟瀟,我的朋友。」
宋輕揚點頭,微微一笑。
虞瀟瀟立馬換了面孔,「真是麻煩您照顧她了。」她說了幾句客氣話,不著痕迹地打量著宋輕揚。
褚唯一擔心虞瀟瀟想多了,也不想再打擾宋輕揚休息,和他說了幾句,便先行離去了。
兩人來到酒店大堂,酒店經理已經幫褚唯一辦好了入住手續,「褚小姐,您的房卡。」
褚唯一有些難以置信,「可是我的身份證丟了——」
「宋總已經交代過了,褚小姐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快和我們聯繫。」
褚唯一受寵若驚,「好,謝謝。」
回到房間,虞瀟瀟立馬開始盤問,「你和宋輕揚什麼關係?」
褚唯一打開行李箱開始放東西,「校友啊,前些日子參加校慶認識的。」
虞瀟瀟當然不信,「校——友?他鄉還能相遇,這緣分不淺!」她故意拖長了聲調,「人看著挺不錯的,想追你?」
褚唯一把衣服掛到衣櫃里含混不清地說道:「你想多了。」
「要是有感覺的話就行動唄,我覺得吧,現在這個社會,女孩子不能太被動,愛情不是等來的。」
褚唯一怔默,「我稿子還沒有交呢,哪有時間談戀愛啊?!」
虞瀟瀟走到她的身旁,一手撐在牆上,「不要找借口!難道你還想繼續相親?」
提到這個,褚唯一一臉的痛苦,「三個月我已經見了十個了,筋疲力盡,這次來S市也是為了躲一下。」
虞瀟瀟大笑,「我只能精神上表示同情你。」
對於感情,她敏感又懦弱,心底似有一堵牆,堅不可摧,誰也無法走進去。
褚唯一在S市待了一個星期,參加了公司的幾場活動,隨後她便開始自由行了。虞瀟瀟是工作狂,中途抽了一天時間,陪褚唯一去了東方明珠,「我來S市一年了,一個景點都沒去過呢。」
褚唯一喟嘆,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麼呢?這麼拚命地工作到底值不值?每個人的追求不同,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要自己活得開心,一切都是值得的。
東方明珠,她童年時期就記在心裡了,「我小時候很喜歡看《老房有喜》。」
虞瀟瀟感慨:「這片子都多少年了,虧你還記得。」
「聽說當時拍攝的地方現在變成一家公司辦公處了。」她隨意拿起書架上的一本雜誌,目光卻停駐在另一本財經雜誌的封面人物上。
虞瀟瀟順勢一看,「是他啊,照片看著比真人嚴肅。」
褚唯一回道:「嗯,是有點。」
虞瀟瀟轉念一想,「我覺得你們挺配的,一個城市的人,高中校友,還能在外地相遇,多大的緣分啊!」
褚唯一差點嗆到,真不知道該怎麼和虞瀟瀟聊天了。
虞瀟瀟越說越激動,「要不發展一下?說不定就成了。」
褚唯一不覺搖頭,「人家說不定早就有女朋友了,哎,我明天下午兩點的汽車。」
「唉,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能見,等我瘦到100斤以下,我去找你!」
「完了,怎麼有種一輩子都不會見的感覺。」
虞瀟瀟咬牙,「你等著!」
白天走了很多路,褚唯一回到酒店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夜色繚繞,窗外霓虹燈發出五彩的光芒,回去之後……
她的思緒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拿起來一看,不禁一怔。
宋輕揚:「你什麼時候回去?明天我回D市。」
上次他說過,她可以坐他的車回去,原來不是客氣。
褚唯一心中涌過一陣暖流,好像回到很多年前,也有個人這樣關心她。
她回復:「謝謝,我已經買好了汽車票。」
宋輕揚握著手機,沉靜的面龐上浮著笑意,指尖在屏幕上來來回回,編輯著簡訊。
褚唯一很快又回了一條信息:「等回去后我請你吃飯。」
她暗暗告訴自己,自己只是單純地想要表示感謝,沒有別的意思。
宋輕揚微垂著臉,屋內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襯著他明朗的五官,他回復:「好,我等你。」
我等你——
這三個字莫名地有些曖昧。
褚唯一被燈光晃了一下,莫名的情緒縈繞在心頭,一點一點地撓著她,竟讓她有些心煩意亂。
這一年D市的夏天來得特別早,還沒有立夏,氣溫已經飆到35℃了。前幾天還穿著風衣,這兩天就換上了短袖。
D市沒有四季,只有冬夏。
從S市回來一個星期後,褚唯一深思熟慮后終於給宋輕揚發了信息,她以為宋輕揚只是客氣而已,畢竟他那麼忙,結果,他答應了,還訂下了餐廳。
一切並沒有照著她的計劃走。
最近為了趕稿子連著幾晚通宵達旦,黑眼圈遮都遮不住。她的作息習慣不好,畢業后在北方一家雜誌社工作,那時候,白天上班,晚上寫稿,時常一忙就到凌晨,也是在那幾年,她落下了頸椎病。
出門前,褚唯一抹了一層BB霜,這東西效果還真不錯,氣色好了很多。
到了餐館,宋輕揚已經坐在窗口的位置,目光迎視著她,她不著痕迹地看了一眼時間,還好自己沒有遲到。
「你什麼時候到的?」
宋輕揚的聲音透著愉悅,「公司正好在附近,你怎麼過來的?」
褚唯一笑著說道:「打車啊,不過D市現在怎麼打車這麼難?」
宋輕揚指尖輕輕敲了一下桌面,「很多人都用打車軟體了。」
褚唯一瞭然,「我準備去考駕照,指望別人還不如靠自己呢。」
「以前怎麼沒考?」很多人都是在畢業前把駕照拿到手,就是怕以後工作了沒有時間。
「我有拖延症,總要拖到最後。」她輕輕皺眉,「現在身份證還沒有辦好,這段時間也不能報名了。」
「聽說現在考試比以前難了。」
褚唯一面露苦澀,「我知道。」
宋輕揚笑出了聲,「兩個多月的時間應該能考出來的。」
「我協調感不好,不知道要學多久。」
服務員陸續上菜,香氣誘人。
那大盆的水煮魚,魚肉鮮美,褚唯一愛極了裡面的土豆片,又辣又香。
宋輕揚吃得慢,抬眼看到她的嘴角,自覺地抽了兩張紙放到她的面前,什麼也沒有說,抿著唇角微微笑著。
褚唯一尷尬,「這家店味道真不錯,我怎麼都不知道。」
他挑眉,「那下次我們再來。」
下次……
褚唯一窘迫地擦著嘴角的油漬。
魚鍋冒著熱騰騰的熱氣,宋輕揚愜意地靠在椅子上,他慢慢地夾了一塊魚肉,慢條斯理。
魚在鍋里,跑不了的。
吃完飯,褚唯一拿錢包,宋輕揚卻先一步埋單了,「說好的,我請你。」
宋輕揚開口道:「以後有機會的。」他回眸看著她,眸光清亮。
褚唯一抿著嘴角,沒再說什麼。
這時候一旁有人也過來埋單。
「褚小姐——」身後有人叫著她的名字,聲音有幾分猶疑。
褚唯一回頭,就看到於辰站在前方,他眸光里閃爍著什麼,嘴角忽而一笑。
褚唯一被他的笑容卡住了,他可能誤以為她又在相親了吧,「於律師,你也在這裡吃飯啊。」
於辰點點頭,目光和宋輕揚在空中交會,眼底閃過幾分啞然,世界竟然小到這種程度,他自然是認識宋輕揚的。
他的嘴角扯了一抹公式化的笑容,「什麼時候從S市回來的?」
「上周。」
於辰眨眨眼睛,「看來我也沒有機會帶你吃D市小吃了。」
褚唯一動了動嘴角想解釋什麼,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我先回去了。」於辰指了指後方他的朋友。
「再見。」褚唯一機械地說道。算了,誤會就誤會吧,反正都是一樣的結果。
宋輕揚不動聲色地站在一旁,「你朋友好像誤會什麼了,不解釋嗎?」他的眼角分明藏著笑意。
褚唯一尷尬,「他是李校長給我介紹的相親對象。」
宋輕揚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成功了?」
「沒有。」她的眼眸裡帶著無奈的光澤。
宋輕揚望著前方,低沉地說了一句:「別急。」
她是不急,只是有人很急。
「宋輕揚,你不知道相親有多可怕。我懷疑自己已經有相親恐懼症了。」
宋輕揚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是嗎?」
她嘆了口氣,他不該說幾句安慰她的話嗎?
「你說為什麼這麼多大好青年都要相親?」
宋輕揚唇角抿成一條線,「自己找不到,只能靠相親。」
褚唯一呢喃:「有什麼辦法可以不去相親呢?唉——」
宋輕揚斂起目光,沉吟道:「確實有辦法。」
褚唯一側首,「什麼辦法?」
他深深地看著她,「找個對象就不會有人催你了。」
褚唯一撇撇嘴角,他說得倒是輕鬆,「如果有人打算一輩子不結婚呢?」
宋輕揚眸色一沉,很快又恢復了正常,「那是沒有遇見對的人。而且,這也不現實。」
褚唯一腹誹:怎麼就不現實了?!哼,沒想到宋輕揚還是大男子主義的人。還海歸呢,如此不與時俱進!
天色漸晚,天邊殘留著橙色的餘暉,兩人漫步而行。褚唯一悄悄打量著宋輕揚,心裡被他剛剛的話撩得七上八下,她不是不懂男女之間的微妙,可是她想不明白,她和他只是在校慶相識的而已。
為什麼感覺,他好像以前就認識她?是她的錯覺嗎?
褚唯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突然被一個力道拉住了,耳邊傳來宋輕揚的聲音,「紅燈了,等一下。」他的聲音有些沉,氣息拂過她的頭頂,帶著酥酥麻麻的感覺。
他慢慢地鬆開手,褚唯一手腕被他觸碰的地方一片灼熱。
「謝謝。」她打破這怪異的氣氛。
宋輕揚側首看著她,清俊的面龐似在思忖著什麼。
綠燈亮起,斑馬線上人流涌動,不緊不慢地走完這段路剛剛好三十秒。
月亮露出來彎牙,晚風如輕紗,夜色醉人。
宋輕揚開著車,褚唯一坐在一旁,竟有種安寧雋永的感覺。
這條街上的住戶都是獨門獨院,一家挨著一家,院牆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庭院深深。周圍都是高樓大廈,這一處鬧中取靜,堅守下來也不容易。前幾年開發商已經瞄準了一塊地,拆遷改造也是不遠的事。
褚家的房子靠著馬路口,一眼就能看到,黑洞洞的,相比周圍被暖光籠罩的院落,褚家小樓冷清得沒有一點人氣,也難怪這麼多年她不回來。
「宋輕揚,下次我請客。」她柔聲說道,「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他淺笑,「好啊。對了,我們班有個同學在公安局任職,你辦身份證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找他。」他拿出手機,「你記一下他的號碼。」
褚唯一趕緊記下來,低著頭,聽著他緩緩報出數字,氣息浮在她的耳邊,一陣溫熱。
她重複了一遍號碼問他,「對嗎?」一抬首,額角擦過他的下巴,肌膚相碰的一剎那,兩人皆是一愣。
宋輕揚一臉的坦然,「回去吧,早點休息。」
夜裡下起了小雨,雨水打在院中的翠竹上,沙沙作響,褚唯一做了一個夢。
夏日,蟬鳴嘶叫,她坐在院中的竹椅上,奶奶拿著芭蕉扇一下又一下地給她扇著風,那雙滿是褶子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額角。
她哼著黃梅戲的調子:
本願與你長相守,
同偕到老忘憂愁,
孤獨的滋味早嘗夠,
萍蹤浪跡幾度秋,
怎舍兩分手,
叫你為我兩鬢添霜又白頭……
夢裡又回到了學生時光。奶奶每天做好飯等著她,周末有個人陪著她去圖書館看書,去夜市吃特色小吃,還不厭其煩地給她講題……
「唯一,下次考試細心一點。這是送分題!
「唯一,晚上不要再看小說了,你這次數學考得不好。」
可是,他們卻弄丟了彼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