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蓮花用淡然到近乎無所謂的語氣說道:「因為報仇這種事情,要慢慢來才更加有趣。」
明亮哪兒顧得聽他這話,只看著厲聲嚎叫、滿地打滾的妖帝解氣。這時修羅殿大總管桑寒帶人趕來,見狀大驚失色,手忙腳亂的救治妖帝。但是桑寒等人不得要領,無從下手,反被痛極失去理智的妖帝誤傷了一片。
明亮被人仰馬翻的景象樂得拍手叫好,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爹爹,那個賤人怎麼了?」
「只是為父在血中加了點東西。」
明亮疑惑道:「什麼東西如此厲害?」
「一點點炎之靈的碎屑。」
明亮恍然大悟。世上萬物生靈無不遵循相生相剋之理,炎之靈正是妖帝的剋星,難怪他吸食之後會痛得死去活來。
而血奴有兩魂六魄是炎之靈衍生,白蓮花曾在她身上使了個秘術,今後妖帝想要靠近她,須得付出代價。
「兒啊,你去修羅殿……」
聽白蓮花教了幾句,明亮立刻跳下床,搖身變成他的模樣匿形出門,不多時便回來了,把肋下挾的人扔到地上道:「爹爹您看,摩柯這個妖女長得可像我娘?」
白蓮花略一打量地上那個受制昏迷的女人,眉眼面貌果然很像他妻子——大神嚴厲。再看鏡中,妖帝已經痛得厥了,桑寒命人抬著他往修羅殿趕去。
「去,把你母親搬到她屋裡,為父隨後就到。」
白蓮花收了寶鏡神通。方才他用寶鏡各處查看過,駐守血池的百十名妖兵統統都被阿難制住,關在人圈裡。翟軒則被攝出內丹,變成一隻蠢物,被阿難扔進了溟河黑水。
摩柯被擄,妖帝則昏厥,修羅殿必定亂了套,沒人還會關注血池這邊。
待明亮去了,白蓮花捏訣一指,摩柯化回真身。他又一攝,將其拈在手裡,舉到眼前打量。
這是一朵紅的觸目驚心的花,每一片細長如鉤的花瓣都泛著妖異如血的不詳之美。
花葉永不相逢的赤箭花是世間最無情無義之物。妖帝極喜此物,此物卻靈氣不足,一萬兩千年間自幾株繁衍得河岸兩邊都是,卻從未有哪一株能夠化人。
摩柯成人時妖帝恰巧在岸邊賞花,驚喜之下將她豢養在身邊,與她同寢同食,同進同出,幾乎與她形影不離,還賜予她無上尊榮,命妖界眾生皆奉她為血尊。
妖帝賜予摩柯的名諱有一字與他相同,足可見對她的愛重,立她為後只在早晚。
然而摩柯能夠化人,是因她當年吸噬了上古神之血——嚴厲大神小產時的血。也即是說,八年前,她還是一朵花時,見證了一些罪惡的發生。
白蓮花面沉如水,天眼洞開,透過她的真身翻看她的記憶。
他沒有閑情關注摩柯成人八載的記憶,而是凝集法力快翻到她被血污覆蓋的時日。即將看到他妻子當年遭受了什麼,他又有些猶豫。
當年妖帝如何謀害他妻子,他已能猜到大概。那時他妻子身心之苦痛恥辱,他想想已覺感同身受,甚至更加深切,何況是從摩柯記憶之中親眼看到。
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看看,所以他在須臾停頓之後快翻幾頁。
三十六根喪魂釘讓他妻子遭受非人折磨。為了肚子里的孩子,性子剛烈的她撇下尊嚴低聲下氣哀求妖帝,卻讓妖帝更加生出凌丨虐她的欲丨望。妖帝帶著惡毒企圖的侵犯讓她羞憤欲死,但她畢竟不俗,忍辱、忍痛捱到勉強凝起一絲法力,化氣為刃,正中妖帝心頭,爾後逃走。
彼時雖然她身下血流如注,孩子卻還沒有滑落出來。而她逃走的方向正是捨身崖。
白蓮花狠狠岔了口氣,真氣收攝不住,頓時吐出一口血來。順過氣來他闔眼調息片刻,然後拭去嘴角的血跡,也散去面上的陰鷙。把摩柯的真身丟進袖管,他下床出門,往血奴屋裡去。
明亮已經把血奴安置到她床上,正摸摸她的頭,摸摸她的手,想看看她是怎麼了。
命兒子去打水,白蓮花坐到床邊,捏訣往血奴眉心灌入一道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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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奴漫無目的、渾渾噩噩的走在一團無邊無際的迷霧當中,前方忽然現出一個白衣勝雪的男人。
男人風骨絕塵,俊美如神祗,嘴角含笑施施然走來。她不禁駐足觀望。男人直直走到她面前,在她眉心戳了一指。她如遭醍醐灌頂,頓時打個激靈清醒了些。
「你是誰?我又是誰?這裡是哪裡?」她顰眉問道。
「我是你丈夫,你迷路了,我來帶你回家。」男人輕嘆一聲,將她打橫抱起,瞬間穿過重重迷霧,去到一座煙雲繚繞鳥語花香的山。
山巔有間竹屋。男人抱著她進屋。屋裡陳設簡陋,每一樣東西她都覺得非常眼熟,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男人把她放進一隻水汽升騰的大浴桶,溫柔的幫她搓洗身體。水很熱,男人的手法和力道也讓她很舒適。她慵懶愜意之極,也便沒計較他把搓澡這事反覆做了幾遍。
洗完男人抱著她上床,傾身壓住她行男女之事。伴著竹床吱呀吱呀的響聲,她沉淪在*蝕骨的歡丨愛之中。
事畢她昏昏欲睡,男人緊擁著她平復喘息。
男人的懷抱讓她感到安心舒適,這才說了見到他后的第二句話:「我覺得你很熟悉,很親近,但是我什麼都記不起來。我是不是病了?」
男人微微笑了,吻著她的鬢角道:「你沒有病,只是年紀大了忘性也大。以後我時刻跟著你,再也不會讓你走丟,世上也沒人能再傷害你。」
她答應一聲,疑惑道:「我很老么?」
「比我老很多。」
「你多大?」
「我也不過才三十齣頭而已。」
「難道我四十齣頭了?」
「不,你已經活了半個大輪迴之久。」
「半個大輪迴是多久?」
「一萬八千年。」
「呵!原來我是個老妖婆。」她呢喃一句,問他:「你真是我丈夫?」
他笑道:「如假包換。」
她問:「你叫什麼來著?」
「你喜歡叫我白蓮花,喜歡看我穿白衣服,喜歡吃我做的飯,喜歡……」
他在她耳邊細語呢喃了許久,說的都是他們過去的事情,如何相識,如何相交,又如何相處。自然,會泄露彼此身份的人事還是得瞞著,告訴她的都是無關緊要的日常瑣事。
譬如他們初見那時他正在做飯,而她則嘴饞偷了他的米。
聽著他輕柔的話語,她蜷縮在他懷裡陷入沉睡。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有人在耳邊喚道:「血奴?血奴你醒醒!」是個好聽的男聲。喚了幾聲她睜開眼,見一個英俊瀟洒的中年男人坐在她床邊上,垂首看她。
「你是……」她顰眉坐起來。
「我是你師父,血池總管屠不評。」屠不評明顯舒了口氣,介紹道:「這是非淮,負責照顧你的飲食起居,那是她兒鐵蛋子。」
血奴的目光越過翟軒,看向他身後站的母子兩。母子倆都大眼長嘴,頂著一頭綠油油的水草狀的頭髮,實在是太丑了,甚至可說是面貌猙獰。
血奴居然沒有害怕,也沒有厭惡,因為她覺得這對母子看她的眼神都很溫和,甚或是溫柔,對她只有關切,完全沒有惡意的樣子。
尤其是鐵蛋子,他手裡拿著根竹籤串的琥珀色圓球舔啊舔的,似乎那是非常好吃的東西。
「為師還有事要忙,讓非淮母子陪你說說話。」屠不評說罷出門。
鐵蛋子隨即跳到血奴跟前,往她手裡塞了根麥芽糖道:「姐姐你聽我跟你說件趣事,妖帝他……」被非淮一把摸在頭上,他只得鬱郁閉嘴,把糖叼進嘴裡嘎嘣咬碎了。
自然,鐵蛋子是明亮所扮。非淮則是白蓮花。
血奴昏睡這三天里白蓮花把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加之霄霜假扮成他在外面行事,妖帝絕想不到他竟近在咫尺。而他身為無極宮宮主選定的繼承人,使了一通算計留在血池,一為籌謀諸界大勢,二則為陪伴妻子和兒子。
三天前妖帝著了算計,昏厥半日醒來,聞聽摩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白蓮花擄走,他急怒之下先來探視血奴,又誘發了炎之靈的禁忌。趁他再度昏厥,白蓮花將摩柯悄然送了回去。
摩柯被發現時赤條條的遍體鱗傷,顯然她被擄走這一日發生了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
妖帝醒來急火攻心,吐血三升,吐完恢復理智,先削了摩柯血尊之殊榮,且收回賜她之名,改稱為欲奴。爾後任命狐妖屠不評為新任血池總管,給他分派了新的妖兵。鑒於血奴不能修吸風飲露之術,能填飽她肚子的非淮必須留下,鐵蛋子能陪她玩耍解悶,遂也留下了。
血奴不再是蛭妖,而是一個擁有純陰之血的狐妖,不變的是她與琨瑤的情仇。世上除了鳳族,便屬狐族生靈的皮囊最美麗,血奴吞了一枚狐丹,變成一個媚眼如絲的狐狸精。
白蓮花覺得她這個樣子非常賞心悅目,不禁盯著她多看了一會兒。明亮也覺得她比之前好看了一百倍,也盯著她看。她被看的很不自在,暗自轉了一通心思,輕咳一聲問出第一個疑問。
「姑姑,我嫁過人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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