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章

第八二章

83_83831妖帝睜開眼時,看見嚴厲用指力擊打洞壁,似乎想從上面鑿下一塊石頭。

察覺到他的注視,嚴厲轉頭睨了他一眼,不禁因他的神情怔了一瞬。

無論紫陽少君還是妖帝,都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嚴厲也不擅察言觀色,可眼下只是匆匆一瞥,竟從他臉上看出深深的憂鬱和痛楚。

「我兒子闖了一個天禍,你必須馬上回修羅天善後。」抽空在他身上戳了一下。嚴厲口齒不清地把事情簡短一說,最後問道:「你有什麼條件?」

沒有面具遮擋,妖帝臉上那些猙獰的疤痕讓人不忍觸目。

他不接話,只是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嚴厲。直到她鑿下一大塊石頭,從上面掰下一小塊,一下塞進他嘴裡,他這才顰眉說道:「你就不能把稜角去一去?」

嚴厲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把大石頭丟進袖管,從他嘴裡摳出那塊小石頭,在洞壁上磨去稜角,又塞回去。然後把他往肋下一挾,吞下鮫丹,縱身入海。

拖著一個累贅的手腕過了海,嚴厲駕雲疾走。走了一程,躺在她腳下的妖帝忽然打破沉默道:「你夫君……他還好吧?」

嚴厲心中一動,懊惱道:「凌柯說得對,他總在蒙我,騙我,我非但被他視作無物,還像傻子一樣,每次都被他耍得團團轉。這次若非他詐死,明亮便不會闖這個禍!」

「詐死?」妖帝彷彿吁了口氣:「你會怪他,定是還不知道緣由。」

嚴厲冷哼:「無非是他仗著腦子活絡,便拿些彎彎繞繞來欺我,能有什麼緣由!」

妖帝沉默了一會兒,把他跟白蓮花的計劃慢慢道說。

「續命?」嚴厲端的一驚:「什麼意思!」情劫都破了,還給她續個什麼命?

「想是他怕我手下留情,影響成效,才提了一句。我追問過,他不肯說出具體。」

嚴厲一聽怨念更深。幾句話下來,她面上維持著冰冷,心下其實已對妖帝相信泰半。畢竟晧睿仙師都肯給他機會表明態度。

「你怎麼回事?怎會變成那樣?」

妖帝嘆口氣:「我只是被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嚇到,走了一下神,就被雨水澆透了。意外死這一回,我又頓悟許多。」

見嚴厲不接話,他又說道:「後來發生什麼?」

嚴厲把龍君被困在山上說給他聽。

「依你看來,他為何那般從容?」

妖帝想了想道:「他不知是蒙臣斷他退路,定會以為我們都已離開琉璃海。明明被困在絕境,卻不急不躁的從容悠哉,多半是他備了什麼讓他高枕無憂的后招。」

「后招?他既沒有離開,便是還沒找到出路。我猜他定是篤定,早晚會有人來帶他過海。因為他很清楚,晧睿仙師要的是他攜龍族歸順仙界,而非他死。」

「你的分析有理。只是……依他性子,必有后招。依我揣測,這次明亮惹這個大禍,恐怕與他脫不了干係。」

嚴厲不以為然:「你有何根據這麼說?」

「明亮若真有這個心思,何必等到如今?他在邪異之境待了那麼久,有的是機會衝破封印。始終沒有動作,是因霄霜真人教他深知厲害,他才隱忍不發。」

嚴厲知道霄霜那八年沒少開解明亮。白蓮花跟明亮相處這些天,也沒少說教他。他縱是偶爾有些小叛逆的舉動,也不該闖這等禍*己的天禍啊!

嚴厲卻道:「明亮雖然小,卻待我夫君孺慕恭孝。聽說我夫君險些被你害死,又念及天樞之死,他抑不住怨恨和憤怒,生出邪念,做出決絕之舉,正是情理。」

「只需操控明亮,就能禍亂我整個修羅天。迦昱那廝豈會放過這等天大良機?難道你忘了,當年他為了讓凌柯重生,已是在你我身上無所不用其極?」

「他……」嚴厲張嘴欲辯,卻發現自己詞窮了。

妖帝慢慢說道:「那廝早便有言,似他那樣壽元無多之人,本該享受餘生,一心等死。

然他是個不信天命的性子,既決心搏一把,便不會止步回頭。若能逆天改命固然極好,若是心機費盡也於事無補,能轟轟烈烈活一場,或者名垂青史,或者遺臭萬年,皆算他不虛此生。

修羅天坍塌必致天下大亂,那廝夢寐以求的大凶之路便將開啟。當年你為他做再多事情,他的選擇也絲毫都沒有改變。」

嚴厲不禁想起,當年迦昱對她說一番話時,神情語氣是何等肆意張狂。

他說他要憑自己之力扭轉命數,無須她來施捨。

他求長生是想活得無拘無束,瀟洒快意,而非被人掐住咽喉,苟延殘喘。縱然那人是天,他也要折斷它的手腕。為此他一心亂世禍人,與她所修之道截然相反。

她努力過,卻改變不了他,只得徹底放棄。

妖帝冷哼:「說來說去你只是不信,他會如此喪心病狂,半點不念舊情。譬如天樞遇害,你不徹查,讓兇手成疑,就是害怕果然是他做的。」

「無稽之談!」嚴厲也冷哼:「你只說你有什麼條件?」

妖帝自嘲一般嗤了一聲,卻緩和語氣道:「我沒有任何條件。」

嚴厲一愣。

妖帝輕聲說道:「雖然我選擇做南無,但也摒除不掉凌柯的記憶,他始終在我身體裡面,就像當年一樣跟我密不可分。既然他犯的錯始源於我,便只能由我來彌補。明亮對他的恨,也只能由我來承受。」

當年……

嚴厲心緒煩亂,不想談這個話題,不接話,卻解開妖帝身上的禁制。

妖帝一喜,跳起來,站到她身邊道:「你相信我了?」

「非也。」嚴厲冷聲道:「無人能重新構架道祖的封印,唯有我兒子好好活著,才有望把那些邪靈凶獸管束在邪異之境,修羅天才能得以保存。你不懂么?」

妖帝面上一僵,化個面具,戴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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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天和琉璃海相距甚遠,再快的腳力也得三個時辰往返。堅持這三個時辰卻險些要了白蓮花和霄霜的命。

明亮被邪戾之氣侵蝕,已失去理智,唯餘一個念頭。先前嚴厲喚他,他才會置若罔聞。白蓮花一時不敢讓他醒來,還必須幫他將心脈控制到平穩。

起初眾邪靈凶獸還能保持對明亮的忠誠,很快它們卻開始躁動。

阻攔它們的大門已蕩然無存,對新世界的渴望讓它們像是貪婪的惡鬼。白蓮花凝極法力化的結界堅持不到半個時辰,便被它們的輪番衝擊摧毀。

結界與白蓮花元氣相通,白蓮花傷上加傷,無力阻止邪靈凶獸爭先恐後地四散而走。好在桑寒已經帶人匆匆趕回,四面守住捨身崖。

雖然失去明亮的感召,眾邪靈凶獸兀自兇殘。桑寒眾妖攔阻地頗為吃力,眼見就要被它們衝破防線,霄霜夫妻趕到。

霄霜造的結界堅持了個多時辰。

其間無照險些豁上老命,總算以鎮魂術鎮住明亮暴漲了無數倍的魂力,代他使用白蓮花的行功法門,讓他失控的脈息和吐納恢復成平穩,暫解了爆體而亡的危機。

但是無照的法力終有盡時,故這只是權宜之計。

封印被衝破的響動震動諸天。

十八路妖王匆匆趕來時,整座修羅天都在速速抖動著。眾妖唯恐天境會瞬間坍塌,妖界疆域毀於頃刻,出手毫不留情。

邪靈凶獸的屍首從捨身崖上不斷跌落,血氣染紅了邪異之境。眾妖也死傷無數。戰況十分慘烈。霄霜在邪異之境協助無照鎮魂,見狀一聲斷喝:「你們這些蠢材!唯恐修羅天坍塌得太慢么?此後只可打傷,不可打死!來來來,聽道爺吩咐,保管你妖界安然無恙。」

桑寒已六神無主,見霄霜這個忽然名聲大噪之人出來主持大局,自然也忘了正邪之別。

霄霜命眾妖各踞方位,在捨身崖上編織出一道嚴密的羅網。

眾妖和邪靈凶獸們仍在交鋒,卻雙方都大大減了傷亡。邪靈凶獸們到底沒有首領催使,一盤散沙狀,此後都被壓制在邪異之境,沒有一隻得以逃脫。

嚴厲和妖帝火速趕到捨身崖時,天已經黑透了。

「尊上您可算回來了!」眾妖都頓覺有了主心骨,對妖帝山呼叩拜。拜完桑寒匆匆把這邊的情形說給妖帝聽。妖帝吩咐屬下們一番,進入邪異之境。

嚴厲未在崖上停頓,直奔白蓮花父子而去。

與明亮相較,坐在他對面調息的白蓮花臉色更顯灰敗。嚴厲一指戳在白蓮花眉心。隨著一股強大的神力灌入,他紊亂的元氣得以回歸正途,隨即收功睜眼。

嚴厲懊惱道:「鏡靈那廝竟只站在崖上看光景,也不下來助你!」

白蓮花解釋道:「是你公爹攔住他,他才會袖手旁觀。」

嚴厲一愣,暗罵道,都這時候了,霄霜那老東西還顧得跟晧睿仙師拈酸飛醋!

「我需要帶他去個安靜的地方。」妖帝信手一攝,無照那一魂一魄頓時被他攏在指尖。他一彈指,無照魂歸本尊,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

鎮魂兩個時辰,無照已是強弩之末,不得不調息。

「明亮!」嚴厲趕緊抱住頹然軟倒的小身體。妖帝朝她伸出雙手。她轉頭跟白蓮花對視一眼,這才把明亮交到妖帝手中。

妖帝低頭看著明亮,神情有些凝重。見他抱著明亮便走,嚴厲正要跟上,白蓮花喚住她道:「他去的地方你不會喜歡。」

「可是……」嚴厲遲疑道。

「相信他。我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白蓮花伸出手。嚴厲見狀拉他起來,扶他站定。

夫妻倆都很清楚,縱是妖帝噬走那些內丹的元氣,明亮得以保命,今後不定何時發生的天罰卻足以讓他形神俱滅。

手掌幾乎被捏碎了,白蓮花用一個天大的喜訊安慰嚴厲。

「你公爹說,他有辦法重建道祖的封印。姒檀已跟他去取一件東西。」

嚴厲簡直要喜極而泣:「什麼東西?」

「重建封印之引——道祖的血。」

「啥?!」嚴厲的下巴和眼珠子都一齊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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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是朵白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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