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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家私房菜館的后廚里,凌薇一臉小心翼翼的將一個不透明的長頸瓶捧上琉璃台。瓶子里是她試做的蝦籽醬油,算算日子應該是可以開蓋了。
輕輕旋開瓶蓋,凌薇先是屏息,像是要把鼻腔內所有的污濁之氣都清除乾淨一般。然後,就在瓶蓋開啟的那一剎,凌薇輕緩連續的吸氣。一股馥郁的醬香伴隨著河蝦蝦籽獨特尖銳的腥鮮,或許還有一絲絲的甜意……總之,很難形容得清楚。
斯諾就站在凌薇的身畔,眼見凌薇的臉上出現喜悅的表情,他便知道她成功了,也知道他和莉莎又有好東西吃了。因為前幾天身體突來的異樣多少有些擔憂的斯諾,心情也隨之變得好了起來。
直起身,凌薇隨手找來一個小碟子,往碟子里倒了一些蝦籽醬油。紅褐色的液體在瓷白的碟子里慢慢暈染開來,因為蝦籽都沉澱在瓶底,所以這會兒並不能在紅褐色的液體中發現小顆粒狀的蝦籽,但是浸透了蝦籽的醬油,看顏色卻是要比純醬油淡上一些。
凌薇抽了兩根筷子,遞了一根給斯諾,「嘗嘗!」
說著,只見她用筷尖蘸了蘸碟子里的蝦籽醬油,然後湊到嘴邊舌尖輕舔。完了咂咂嘴,不忘評價道:「味道真不錯!」
斯諾被那探出嘴唇的櫻紅色小舌勾住了魂,一手執筷愣怔出神。
「怎麼了?試試看合不合胃口啊。」不明所以的凌薇,出聲催促道。
「唔。」斯諾慌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發熱的臉頰,有樣學樣的用筷子蘸了醬油塞入口中。剎那間,在味蕾上爆開的無與倫比的鮮美滋味令他內心升騰起的旖旎念頭立刻散盡。
斯諾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木訥訥的,但是與他生活在一起這麼久的凌薇又豈會對其中的細微變化毫無所覺。
「味道如何,好吃嗎?」凌薇笑眯眯的問。
斯諾用力的點了一下頭,「好吃!」被吮吸盡味道的筷子再次伸了出去,然而凌薇卻先一步把碟子給收了起來。
「這個是蘸料,空口不能多吃,當心咸齁了喉嚨。」凌薇把碟子擱到一邊,告誡道。
又許諾說:「等晚上給你們做好吃的,蘸著它吃,味道更好。」末了,小聲嘀咕一句,「也不知道莉莎那丫頭今天晚上回不回來。」
凌薇那句嘀咕,靠得她十分近的斯諾自然聽得一清二楚。也不知為何的,斯諾的心裡便有些不舒服起來。
自打凌薇決定收留下他,待他就一直都很好。當然,凌薇待莉莎更好。但是這種差別待遇卻並不會讓斯諾感到不舒服,相反一直以來他總是希望凌薇對他的好與對莉莎的好能有所區別。可具體那該是一種怎樣的區別呢,大概就連他自己也都弄不清楚……
凌家私房菜館的每一天都是忙碌的,但是這份忙碌所代表的卻並非為常人認知里的疲累,反而對於店主凌薇來說是充實,充實且平靜的。
凌薇覺得自己的心是很小的,她只要現在的生活就一直這麼保持下去,哪怕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她也絕對不會感到乏味。
人生就該是平淡的,無波無瀾沒什麼不好。
然而,世事哪能盡如人意,就像身在海洋的魚兒,它們掀不起風浪也未必喜愛興風作浪,卻終究因為身在其中的關係,一旦風浪起,逃不開也避不掉。
凌薇覺得自己和凌家私房菜館現在大概就是身處海洋的魚兒,哪怕再如何的隨遇而安、隨波逐流,卻仍不免會遇上陡然轉向的狂風大浪。
里歐·克羅德的到來是凌薇始料未及的。那會兒正是下午兩點多,凌家私房菜館即將關門打烊。突來的一行人或者更確切的應該說是一個領頭的外加四個保鏢樣的人物出現在私房菜館門口,來者均生得人高馬大又氣勢洶洶,把從后廚出來視察的凌薇驚得一跳。
一開始凌薇並不知道對方是克羅德家的人,只看那領頭男人的面容有三分面善,怯於男人身後四個滿臉凶煞的跟班,凌薇只得勉強撐著臉上的笑意並禮貌出聲提醒:「很抱歉,我們店今天的營業時間已經結束,要關門打烊了。」
里歐·克羅德盯著面前模樣嬌俏可愛的女孩打量了一會兒,又略略四下環顧了一圈這家名為凌家私房菜館的餐廳的內部裝修,隨後扯起嘴角,戲謔一笑問:「你就是這家店的店主?」真人看起來可著實要比調查所得資料在腦海中構成的虛擬輪廓還要年輕得多。
嘖,才20歲!里歐·克羅德不自覺地憶起前兩天下屬買回來的那份快餐,那些其貌不揚滋味卻讓他至今記憶猶新的菜品,果然廚藝天賦過人,年少有為啊!
「對,我是凌薇,請問……」
「里歐·克羅德。」不等凌薇把話說完,對方已然報出了自己於整個伊利亞星而言如雷貫耳的名字。
凌薇被對方的姓氏給震住了。
里歐·克羅德似笑非笑道:「凌店主,幸會啊。」
回過神來的凌薇再看向對方的眼神可就不一樣了,不再是完全的和善與畏怯,隱隱透出些許的警惕。
里歐·克羅德雖說是外界傳聞中克羅德家族最不成器的主兒,但無論如何他終歸是在大家族中被教養長大的,什麼樣的大場面不曾見過,那份遇事的氣定神閑以及由內而外散發出的高人一等的氣度,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個普通人能夠效仿得來的。
「凌店主無需緊張,我這次來不過是想和你好好的聊一聊。」頓了頓,里歐·克羅德不理會凌薇那充滿警惕的眼神,自顧自找了張趕緊的桌子,拉開太師椅四平八穩的坐了下來,「我讓下屬轉遞給凌店主的電子名片,凌店主這麼忙,想必應該是沒留心到了。這不耳聞凌店主的廚藝了得,我克羅德餐廳向來惜才,既然凌店主太忙實在抽出時間來,那我也就只能自己親身走一趟了。」
凌薇下意識的抿了抿嘴唇,對於眼前的這種大陣仗她未曾有過任何的經驗,只得強撐著後背一根脊骨,不讓自己彎腰俯首。
這時,斯諾也從后廚走了出來,他的身後跟著兩台圓胖的私人家政機器人。原本打算領著兩台機器人上樓充電的斯諾,剛一腳踏出后廚的大門便敏銳的察覺出廳堂內的氣氛不對。
凌薇過於僵硬的身影映入眼帘。
斯諾眉心一蹙,快步靠近。而他的突然到來,自然引起了廳堂內幾人的注意。
斯諾也同時看到了與凌薇對峙的五人,一坐四站,坐著的那人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站著的四人則人高馬大面無表情。
顯然,來者不善。
凌薇偏頭看了斯諾一眼,不知何故的,在看到這個已經長得比她高大許多,面容卻仍顯青稚的少年時,凌薇那顆躁動不安的心逐漸冷卻鎮定,逐漸堅硬了起來。
這也許是凌薇身為這個家一家之主的自覺在作祟,無論是她、莉莎還是斯諾他們都只有彼此而已,沒有更加成熟可靠的父母可倚仗,沒有家庭親眷這樣的小團體作為保障,他們必須自立自強。而凌薇她從來都覺得自己是這個家年紀最長的(算上上輩子和這輩子),所以在遇事的時候她應該也必須是最冷靜持重的,否則連她都慌了,那要莉莎和斯諾這兩個小的怎麼辦。
「斯諾,你去沏壺茶過來,我要和這位克羅德先生好好的聊一聊。」凌薇鎮定的說。
女孩從一開始緊張得渾身僵硬到現在的鎮定自若,中間幾乎毫無過渡,至少在里歐·克羅德看來是這樣的,就像變臉一般,倏地臉上的表情就全換了,甚至於就連女孩周身的氣場都莫名變得凌厲了起來。
里歐·克羅德置於桌面下的手,手指不自覺地捻了捻,這是他緊張時慣有的表現。
老實說,此時此刻里歐·克羅德自己也感到十分奇怪,明明眼前的不過就是個小女孩兒,可她那一身氣勢卻讓他不自覺地想到他家老頭。每每他犯了什麼糊塗事兒,他家老頭山雨欲來準備訓斥他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後背一陣陣的泛寒。當然,女孩那氣勢和他家老頭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的。
這麼想著,里歐·克羅德再次抬眼仔細打量女孩。
咦!此番打量讓里歐·克羅德心裡驚疑一聲,卻是發現眼前這小丫頭的眉目間竟真有幾分與他家老頭相似的神韻。
不過人有相似,這一點倒也不足為奇,就是這小丫頭吧,像誰不好偏要像他家老頭。在這伊利亞星有誰不知道,克羅德家族家主的幺子與老家主向來不對盤。你可以自行想像一下一個從小便被自家老爹嫌棄,見天的念叨不成器、廢物的兒子,長大以後能對自家老爹抱存有多少父子親情。
於是乎,里歐·克羅德打量著打量著,心裡便升騰起一股不甚明顯的反感來。這是一種經年累月沉澱下來的情緒,在面對正主時或許只會表現為怯懦、心虛氣短,然而一旦找到了可替代的發泄途徑,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拉開太師椅在里歐·克羅德面前落座的凌薇,只看到對方微眯起雙眼,神色變得似與之前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