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就在宗以堯準備相親的前一天，宗母趁著做健康檢查的同時，順便來到院長室，向兒子做最後的叮嚀。「兒子啊，明天你阿姨幫你安排的相親，無論如何你都要撥空去一趟，不管怎樣，那也是你阿姨一番好意，你可別說沒空，知不知道？」宗母耳提面命，就怕他臨時變卦，臨陣脫逃。「媽，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去，你別擔心。」唉，當個孝順的兒子真不容易，那場相親對他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加上他早就有心上人了，他更是不想去。然而，就目前狀況看來，他還是當個乖兒子，別忤逆她老人家的好。等到這場相親結束，他會安排個時間，讓宋蒔跟他母親見面，他相信，他母親會喜歡她的。加上宋蒔她母親那天對他的熱絡態度看來，她應該也對他頗有好感，只不過，那天她說有件事要找他談，讓他不禁好奇究竟是什麼事。「媽，你的檢查報告已經出來了，你身體一切正常，只是血糖高了一點，其他沒什麼大礙，只是……你老是無精打採的，是……真的不舒服嗎？」宗母被抓包，臉上閃過一抹心虛。「我……當然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你……你以為你媽閑閑沒事愛裝病啊？」其實，她為的還不是要讓兒子多關心她一點。「媽，你別緊張，我沒別的意思。」「好啦，我要回去了。」宗母不敢再逗留，要不然，待會被她這精明的兒子把話給套出來，到時很難有台階下。就在她要離去的時候，突然內線紅燈亮起，助理透過擴音說道：「院長，有位蔡女士說要找你，方便讓她現在進去嗎？」蔡女士？宗以堯想了想，會不會是宋蒔她媽媽？「好，讓她進來。」「兒子啊，誰是蔡女士？」「媽，老實告訴你也無妨，她是我剛認識的一位女孩子的母親，原本我要介紹你們認識，但一直騰不出空，這下擇期不如撞期，你就抱著平常心，跟她聊聊，或許你們會很投緣。」他樂觀地想，兩位長輩若是能聊得來，那其他就好辦多了。相較於宗以堯樂觀的心態，宗母一副不以為然。身為人家長輩，沒事私底下來找女兒才剛認識的男……甚至還不算是男朋友，光憑這點，就曉得對方動機並不單純。「兒子啊，這位蔡女士有沒有說要來找你做什麼。」她想，八成又是一些看上她兒子身分地位的人，要來敲竹杠的吧！「沒有，說真的，我也不曉得她要做什麼？」哼，絕對是這樣沒錯，好，她倒要看看，這女人究竟在玩什麼花樣？「兒子啊，我想，既然她要單獨跟你見面，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跟你說，我如果在場，恐怕她不好說出口……」這樣吧，待會媽就躲在這屏風後面，你就以平常心跟她聊，不過，千萬別讓她知道我躲在後頭，知道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她那寶貝兒子太善良，看不出人心險惡，就讓她來替兒子把關，看這女人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媽，你這不太好吧？」「我是在保護你！」為免被對方撞見，宗母趕緊躲到屏風後頭。「記住，千萬別讓她知道我躲在這，知道嗎？」宗以堯點頭允諾，他實在拿她沒辦法。就在宗母躲在屏風后不到一分鐘，蔡秀綢立即笑咪咪地開門而入，她一看到院長室如此氣派，嘴角掩不住的上揚。「宋媽媽，你請坐。」宗以堯對著蔡秀綢親切的道。他親自為她奉茶，那極品的茶葉香味，一聞就曉得是有錢人在喝的。「不錯不錯，院長室本來就該這麼氣派，這樣才有當院長的派頭嘛！」她邊品茗好茶，邊點頭看著四周裝潰。這牆壁四周掛著許多字畫，那些龍飛鳳舞的書法和生動逼真的山水墨寶，對蔡秀綢來說，雖然是有看沒有懂，但她相信，會掛在這麼豪華辦公室里的，絕對不是普通的貨色，每一幅畫少說也要百萬起跳。「我剛在你們樓下看到好多病人，你醫院生意很好，很賺錢喔！」真是三句話離不開錢。「還好啦，醫院裡聘請的醫師都非常優秀，所以民眾對我們醫院很信賴，我們也與有榮焉。」「別謙虛啦，我看光是挂號和領葯那裡，就排了好長的隊伍，你這樣」個月收入有上百萬吧？」蔡秀綢認真的問。聽到這些話，讓屏風後頭的宗母倒足胃口。哼，她果真沒猜錯，這女人十足的見錢眼開。宗以堯越聽也是越反感，該不會真被他母親料中吧？「宋媽媽，不知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嗎？」他趕緊轉移話題，否則連他都快要受不了了。蔡秀綢見狀，忙說道：「你看我這記性，跟你聊開后都忘了要找你談正事了！」「談正事？」蔡秀綢接著開始又是唉聲、又是嘆氣的，她一下子看天花板，一下子看地上，一副幹頭萬緒的樣子。「宋媽媽，有什麼話儘管說，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全力配合。」蔡秀綢發現宗以堯真不是普通的善良，她隨便演個戲，他竟信以為真，既然這樣她就要發揮她十成的功力羅！「是這樣的，不知道宋蒔有沒有告訴你，她的老爸……她的老爸……嗚嗚……」才一開頭，蔡秀綢就抽抽搭搭哭了起來。宗以堯拿了面紙給她，邊安慰道：「宋媽媽，你不要激動，有話慢慢說，沒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是啊，她也知道，像他這麼有錢，當然什麼都好辦。「宋蒔她老爸在幾年前就過世了，在他在世的時候，他很照顧我們，為了讓我們生活得更好，他買了一棟五千萬的豪宅給我們母女倆住，哪曉得……哪曉得就在我們一家子準備和和樂樂過新生活時，他……他就意外身亡了……他這突然一走，害得我們母女倆頓時失去依靠，這幾年來，為了還銀行貸款，我兼三份工，一大早就起來送報紙，中午幫人家包便當，晚上做家庭代工，假日的時候還去賣玉蘭花……為了養活宋蒔，我表現出做母親的堅強毅力，因為我不能讓她受苦……」聽她這麼一說，宗以堯不禁要為她掬一把同情淚。躲在屏風后的宗母快吐死了，這個女人不去角逐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真是太埋沒她的才華了，她實在很想衝出去賞她兩巴掌叫她滾，但為了看她究竟在搞什麼花樣，她決定先忍下來。「宋媽媽，要是背貸款背得那麼辛苦，你為何不把豪宅賣掉？這樣你也可以比較輕鬆，再說，你們才兩個人，房子也沒必要住得太大，你說是嗎？」他提出他的疑問。「你怎能說這種話？你以為我是那種愛住豪宅的人嗎？那是因為那屋子有宋蒔她父親給我們母女的愛，那是一種情感的眷戀、一種割捨不開的感情，你明白嗎？」她委屈的說。「所以說……宋媽媽今天來找我，是為了……」聽了這麼多，他還是想知道她究竟圖的是什麼。蔡秀綢聞言，立即問道：「你有打算要娶宋蒔吧？」「沒錯。」「婚後你會讓她過好日子吧？」「這當然。」「那好，我就開門見山說好了，如果你想娶宋蒔，我希望你能替我這個未來的丈母娘付清那棟豪宅的貸款，我要的不多，大概四千萬就夠了。」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四千萬！？」他覺得耳邊好像打起雷來。「是啊，何況那屋子以後你和宋蒔都可以住，還有，丈母娘我呢，也會跟你們住在一起，你沒聽說過，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嗎？將來你們生小孩我還可以幫你們帶，到時，還能幫你們省一筆托嬰費，一舉兩得，你想想，天底下哪有像我這麼替人著想的丈母娘？」她話才說完，一旁的屏風便倒了下來。「你……你想得美！我一毛錢都不會給你！」宗母氣得火冒三丈。「你是誰呀？」蔡秀綢還一臉不屑。「我？」宗母走到她面前，指著宗以堯說道：「我是他媽，這樣夠不夠清楚？」一聽到是宗以堯的母親，蔡秀綢立刻笑得很燦爛，「呵，原來是親家母啊，幸會幸會。」她的手舉在半空，宗母根本懶得理她。宗以堯嗅出這氣氛越來越不對勁，忙打圓場說道：「媽，宋媽媽，你們坐下好好聊聊，我去拿最好的花茶出來給你們嘗嘗。」「不用了，用不著給這種人喝這麼好，浪費！」蔡秀綢一聽，當下板起臉，「宗太太，我應該沒有惹到你吧？」好歹她也是個貴婦，豈能容她這樣糟蹋？「沒惹到我？你動我兒子的腦筋，不就是惹到我嗎？」「惹你！？你悶聲不響就跟鬼一樣衝出來，我哪有什麼機會惹你？」蔡秀綢站到宗母說道。「誰叫你胃口那麼大，一出口就要四千萬！你呀，應該從醫院走出去，右轉三百公尺……」「要幹嘛？」「那裡有家銀行，我看你去搶還比較快！」宗母回頭看向宗以堯，「這就是你口中那位女朋友的媽？」「媽，這……」「我早說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女朋友的家長會私底下來找你，絕對沒好事，看，我說得沒錯吧！」蔡秀綢這下也火大了，她用高八度的聲音回道：「你這女人講話幹嘛這麼尖酸刻薄？我跟你兒子要這筆錢，也是為了保障我女兒的幸福啊，這錢又不是放在我的口袋，我……我不過先替他們小倆口把將來要住的地方打點好，這……這也有錯嗎？」宗母用一種看賊的眼神看她，「你敢發誓，說這筆錢絕對不會進你口袋，要是進到你口袋，你……你會晚景凄涼，死時沒人替你收屍，你敢不敢說？敢不敢啊？」她步步逼近，逼得蔡秀綢差點撞到開飲機。「喲喲喲，你這女人嘴巴怎麼這麼惡毒啊？」「是你心術不正，我說的有錯嗎？」「你……你別忘了，是……是你兒子來追我女兒的，你要搞清楚這一點！」她指著她鼻頭說道。「你女兒是鑲鑽的啊？她有那麼值錢嗎？憑我兒子一表人才，還怕找不到對象嗎？我告訴你，明天我就要帶我兒子去相親，你呀，叫你女兒到一邊涼快，她沒指望了！」宗母也指回去。「哼，我也不稀罕！剛好我女兒明天也要去相親，對方比你兒子還要好、還要有錢！」「那你就去啊，我求之不得。」「你最好記住這句話，到時候，你就算跪到膝蓋破皮來求我，我也不會答應這門婚事的。」「我……」「你們兩位不要再吵了！」宗以堯再也忍不住，出聲喝止兩人。「究竟是我要找老婆，還是你們要找老婆？」「兒子，你要找哪個女人當你老婆，媽都沒意見，唯獨她女兒，我就算是死也不會答應的。」宗母說出重話。「你有聽到喔，是你媽不讓你娶宋蒔，不是我不答應！我告訴你，我女兒不是沒有人要，我才不會稀罕你們勒。」蔡秀綢說完，氣沖沖的轉身離去。「宋媽媽……」「給我回來，那種人不用去追她！」說完，宗母還不忘補充一句：「這件事你不能在相親時說出來，聽見沒？」「不可能！這是我的人生，我不可能讓你們就這樣破壞掉我的幸福。」宗以堯這回可不能讓她們兩位長輩在那瞎胡鬧。「好，你要是為了那個女人，硬是要跟我作對的話，以後，你也別再喊我媽了！」宗母不得不說重話。「媽，那我也可以告訴你，明天的相親我不會去了！」說完，他步出院長室，留下他母親一人，宗以堯不知道事情怎會演變成這樣，他懊惱不已，看來，他和宋蒔之間要有好的結果，可是困難重重。氣不過的蔡秀綢，當然把這件事給說出來。「為我好？」當宋蒔聽完她母親的抱怨后，當場傻眼。「你……你這什麼口氣？媽這麼做還不都是為你著想！」她那對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老虎要吃人一樣。「為我著想！？你去人家醫院，開口就是要四千萬，這是為我著想？」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難怪楊茜狠得下心來不理她，像她這種母親，就算跟她斷絕來往也是應該的。「我拿這錢也是為了繳你爸留下的房子貸款，讓你結婚後有個保障，媽這麼做還不都是為了你！」蔡秀綢還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宋蒔步步逼近，眼神銳利的看著蔡秀綢。「貸款？你以為我不知道，爸生前就把房子的錢給付清了，這件事我一直放在心裡不說出來，就是想看你會不會收斂一點，但你還是讓我失望了……」「你……你怎麼會知道？」她嚇得講不出話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老爸接收叔公遺產的那個晚上，你和老爸在客廳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她冷冷的說道。「你……你聽見了？」蔡秀綢頭皮發麻。「叔公沒有兒子，所以，老爸是他指定的繼承人，繼承的財產一共是七千多萬，扣除遺產稅，還有四千多萬，老爸就是用這四千多萬，去買你現在住的那棟豪宅。老爸為了怕你以後老了沒保障，剩下的錢統統拿去買保險，誰曉得，老天爺不疼惜好人，像老爸那麼好的人，竟然還讓他意外身亡，平白無故又讓你多領了一千多萬！媽，人在做，天在看，你不要以為什麼事都做得天衣無縫，我會搬出來住，你也應該知道是為什麼。」這秘密，宋蒔放在心裡好久，原本以為她母親會見好就收，誰知道她竟變本加厲！」「這……這……」「加上楊茜她爸，還有你最後一任丈夫，都那麼深愛著你，統統寫你是保險受益人，誰曉得每個娶你的人都短命，沒多久就死了，我想，他們兩個人留給你的錢，應該也不少吧？」宋蒔哽咽的說道：「媽，你是怎麼了？你到底要A多少錢，你才會滿足呢？」被女兒這麼一說，她當場腿軟，她……她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她會變成這樣？「明天的相親，我是不會去了！」說完，她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逕自往外頭走去。「不行啊，寶貝女兒，你不行走啊！那是媽託了官太太，好不容易為你物色的好對象，你……」蔡秀綢在後頭追。當她追到外頭時，宋蒔已經離粉築大樓有好一段距離，這時，天空正飄著雨……宗以堯和宋蒔兩人同樣心情煩亂，但也同樣不願在這心情低落時，把不好的消息告訴對方。他們都在想，要怎麼跟對方說，才不會影響到對方上班心情。哪曉得，兩人這一天都沒上班，心情惡劣到在飄著細雨的陰冷午後，獨自在街上漫不經心的走著。他們像是有默契似的，走在同一條街上，卻是走在不同邊的騎樓底下；他們在同一個百貨公司前面，看著裡頭的櫥窗展示，卻沒看到對方：他們坐在同一輛捷運上，卻是從不同的出口走出去……直到上了同一座天橋，他們面對面走著，就在彼此距離大約僅剩十步左右，他們看見了彼此。當兩人知道對方都已經知道兩位長輩鬧翻的事，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兩人難得悠閑的坐在星巴克咖啡廳裡頭，看著雨中街景，他們打算暫時不去煩惱兩個長輩的問題，享受這下午的愜意。「好巧喔，明天你也要相親！」喝著熱咖啡，懷中抱著心愛的女人，此刻宗以堯感到平凡中的幸福。「是啊，真的很巧，你媽也幫你安排在明天相親。」宋蒔邊玩弄他的手指，邊問道：「我真的想不通，你條件那麼好，有學歷，有地位，又有錢，長得……也還不錯，怎麼還要相親？你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宗以堯瞪大眼，不滿地看著宋蒔。「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呀？那是因為我眼光高，一般平凡女子我根本就看不上眼。」宋蒔心裡暗爽，但沒表現出來，還故意說道：「那……你明天不去試看看嗎？說不定你媽幫你安排了一位條件不錯的女孩子，你若錯過不是很可惜嗎？」宗以堯一聽，當然知道她是故意這麼說，「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比失去你還可惜。」明明知道是甜言蜜語，但宋蒔還是覺得很高興。「算你會講話。」「那你明天要不要也去試看看？說不定你媽真的幫你找了一個條件優到不行的男生，有可能比我好上好幾倍喔！」他也故意探探她口風。宋蒔故意認真地說道：「你說的還蠻有道理的，我是應該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人。」宗以堯馬上臉色大變，「你真的要去？」「有什麼關係？反正香榭麗致就在我家附近，走兩步路就到了，很近的。」她說完，宗以堯的臉更是垮下來。「你說什麼？你……你再說一遍！」宋蒔以為他真的生氣了，忙安撫道：「你……你的臉怎麼變得這麼恐怖？開開玩笑也不行嗎？」「不是，我是說，你相親的地點在什麼地方？」「香榭麗致，有什麼不對嗎？」「這會不會巧得離譜，我也是在香榭麗致！」他接著問：「是誰幫你牽這條線的，你知道嗎？」宋蒔想了想，終於讓她給想到了。「是我媽認識的一位官夫人，好像姓唐。」「唐寶琴？」「嗯……好像就是她，你怎麼知道？」宗以堯先是一愣，沒多久，他的嘴角竟浮現出一抹笑，既然這麼巧，一么……他們不妨順水推舟。「親愛的，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