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就是這閉眼的瞬間,她忽然想起在金男鎮的那個恐怖夜晚,為了救阿芙,她也是這樣將刀子刺入了一個大活人的身體里,結束了那人的生命。】
要說這楊瘸子,還真有點本事,果真拿著契丹文書在夜裡進了這冀州城。
契丹首領孫萬榮已經五十多歲了,最近正在犯頭風病,早早的就睡下了,可心神不寧,總是睡不著。
孫萬榮翻了個身,枕邊的小妾正在熟睡,黑暗之中,他看不太真切,便將她當成了楊小嬌,他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耳朵,誰知才剛一動,那小妾便醒了,一開口,並不是那楊小嬌溫柔似水的聲音。
孫萬榮嘆了口氣,轉過身去,不再看她。
入夜,孫萬榮有些頭疼,怎麼睡也睡不著,撐起身子下了床,僕人在前面掌燈,他便披著衣服到院子里走走。
忽然聽見門口有嘈雜的聲響,孫萬榮皺皺眉,吩咐僕人過去看,不一會兒,僕人回來了,道:「可汗,是個瘸子,說是什麼楊小嬌的哥哥,有急事求見。」
「哦?」孫萬榮一聽便知是那楊瘸子,「這麼晚了,他來做什麼?」
孫萬榮反正是出來散步的,此時便走了過去,只見楊瘸子正在刺史府門口與閽者爭執,嚷著要見他。
「可汗出來了,不許喧嘩!」僕人呵斥道。
楊瘸子急得滿頭大汗,此時一見到孫萬榮出來,就像是脫了韁的野馬一般衝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孫萬榮的近前。
「可汗!救命啊!救命啊!」
孫萬榮背著手,一臉嚴肅的看著楊瘸子:「救命?發生什麼事?」
楊瘸子頓了頓,他此刻真的很想將被人挾持的事情說出來,畢竟他們只有區區三個人,可是轉念一想,妹子還在他們手裡,服了□□,解藥又在另一伙人手中,若是跟契丹人說了實話,就算殺回去,妹妹沒有解藥,也會毒發身亡。
楊小嬌可是他的搖錢樹啊,楊瘸子根本無法想象,若是妹妹今後沒了,那他的日子可怎麼過!
楊瘸子摸了摸淚,佯裝說道:「可汗!小嬌她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孫萬榮一聽,倒吸了一口氣:「你把話說清楚,小嬌她怎麼了?」
楊瘸子道:「誰知道是怎麼了!今日忽然就發病了,心口疼得厲害,叫郎中瞧了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那病發得格外兇猛,我妹妹她一直念叨著說想見見可汗!」
楊瘸子說這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說得跟真的相似。
孫萬榮沉吟片刻,表情有些凝重。
孫萬榮雖是契丹人,卻也是與中原人無異,孫萬榮的祖父孫敖曹曾投靠大唐,被唐高祖李淵將族人安排在營州,所以孫萬榮自小便熟悉中原文化,審美也與中原人相似,那楊小嬌的長相是最典型的中原美女,雖只是個與他來往了小半年的新歡,卻是最得他心的。
為什麼沒把她接進城裡,這裡有另外的原因,他現在率領契丹部落舉兵反唐,不宜迎娶外族女子,而這楊小嬌又是個驕傲的主兒,哪裡肯當妾,孫萬榮索性就金屋藏嬌,隔一陣子便來看一看她,也倒恩愛新鮮。
可她的哥哥滿頭大汗的跑來,一說楊小嬌生了急病,孫萬榮就慌了,趕緊帶了軍中最好的郎中,又帶了四個貼身的高手,便隨著楊瘸子馬不停蹄的趕去探望。由於是私會女子,孫萬榮出城的事並沒有同其他將領商量。
孫萬榮到望山鎮的時候,九念的十個兵卒早已埋伏在了後院。一個放哨的小卒站在暗夜中的樹上,身上圍滿了柳條,偽裝的極好,此時對院子里的九念說道:「來了來了!一共七個人七匹馬!」
九念接到通報,便趕緊和老薑跑進了屋子,楊小嬌的雕花大床與牆壁之間有個一人寬的距離,九念和老薑鑽了進去,老薑的位置靠外一些,手裡握著刀,一張臉綳著,蓄勢待發的樣子。
七個人陸陸續續的進了院子,一個侍衛負責牽馬,帶著馬去馬廄了,其他兩個侍衛在屋子的門口站成一排,還有一個正四處探看著,察看異常,秦義埋伏在了下屋的房頂后,兩隻眼睛挨個的在這四個契丹侍衛的身上探看,紋絲不動。
楊瘸子、郎中和孫萬榮進了屋,楊小嬌就在床上躺著,見到孫萬榮進來,那滿眼的恐懼可不是裝的,嬌嫩的身子不住的發抖,因為她剛剛服了□□,眼看就要過了子時,而床后還站著兩個歹人,她不能不怕。
都說西子捧心,亦增其妍,這孫萬榮一見楊小嬌這般姿態,趕緊走過來心肝的叫著,哪裡還有什麼首領風範,楊瘸子站在身後,賊眉鼠眼的望著桌子上的一碗葯汁。
郎中走過來,給楊小嬌診了診脈,並沒診出來什麼病,但也心知肚明是這女子小題大做罷了,便也給留了幾分面子,對孫萬榮說道:「這...身子卻是有些虛空,可能是憂思過度所致,我給開副葯吃下去,三兩天便好了,不打緊的。」
孫萬榮一看楊小嬌的樣子,便知道沒什麼病,可她嬌弱擔憂的姿態實在惹人憐愛,不過就是和自己撒嬌罷了。便將楊瘸子和郎中打發出去,只留兩個人單獨相處。
孫萬榮一坐到床邊就動手動腳的,說了兩句半是責怪半是心疼的情話,楊小嬌一看也沒剩多少時間了,再害怕也得硬著頭皮按照計劃行事,便對孫萬榮說:「可汗少來哄我,若不是我病得快死了,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來我這破地方?」
孫萬榮的嘴湊過去,在楊小嬌年輕而嬌嫩的臉上胡亂親了一通,說道:「哪裡能夠?我這幾天就想我的小嬌想得睡不著覺。」
楊小嬌拱了拱唇,指了指桌上放著的一碗尚還冒著熱氣的葯汁,撒嬌道:「那你去把葯給我拿過來,我要你喂我!」
「哎!」孫萬榮竟像個僕人一般,樂顛顛地把葯碗拿過來,舀了一勺藥汁遞到她唇邊去,她卻別過臉去不喝。
「小嬌啊,你得喝葯,不喝葯我可會心疼的。」
楊小嬌道:「這葯忒苦!」
「是葯都苦,苦口良藥嘛!來!」
「不,這葯格外苦!」
孫萬榮其實是想早點喂她喝完葯,好行極樂之事,畢竟已經半月未見,他也想摟著美人好好親熱親熱。
「格外苦?」
「是呀,不信可汗你嘗嘗。」楊小嬌盯著他的眼睛看。
其實楊小嬌並不喜歡這個孫萬榮,他是契丹人,不說長相,就連這髮型,她都看不習慣,契丹人習慣梳髡髮,是中原人接受不了的審美。什麼是髡髮?就是將四周的頭髮都剃光,剩下頭頂或是兩側的部分,蓄出兩綹長毛來,垂在耳側,看起來怪異極了。
孫萬榮愣了一下,很快便又淫邪的笑了。
「好好好,那為夫就替你嘗嘗,用嘴喂你可好啊?」孫萬榮笑著將嘴巴湊到碗邊去,喝下一口,可這一口葯剛下肚,孫萬榮的臉便皺成了一團。
「這他奶奶的是什麼葯!這麼...」他說著便覺得口裡沾過這葯湯的地方好像都被凍上了一樣,出奇的僵硬,尤其是舌頭,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當孫萬榮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手已經僵了,彷彿這僵麻的手臂已經不在他的身軀之上,他手裡的碗猛地掉在了床上,浸濕了楊小嬌的被子,楊小嬌看著他一動不動的瞪圓了眼睛,嚇得不停往後縮,屁滾尿流的爬下了床,往床縫的位置不停地磕頭。
「我...我把葯讓他們喝了!求求你們快快給我解藥!」眼看到了子時,楊小嬌心急如焚生怕自己皮膚潰爛而死。
曾九念和老薑聽到孫萬榮那裡只能發出「呃」的聲響,知道藥力起了作用,便迅速站了出來!
老薑抽刀壓在孫萬榮的脖子上,孫萬榮錯愕震驚,然而已經動不了,九念抬腳一踹,他便直直的栽倒在床上!
老薑迅速抽出繩子,將孫萬榮五花大綁。
而在這小小的院外,四個契丹侍衛慢慢的向後退,他們眼前是十個大周最健壯的兵卒,還有步步逼近的秦義。
九念將綁成螃蟹一般都孫萬榮從門口拽出來,刀往孫萬榮的脖子上一架:「都把刀給我放下!」
四個侍衛雖是高手,卻也顧及首領性命,慢吞吞的放下了刀,而其中一個卻轉了轉眼睛,手中的長刀攥緊,打算拚死一搏,剛一出手,就被秦義砍住了刀刃,三招兩式之下,秦義便將刀尖刺入了他的心臟!
那契丹人口吐鮮血,當場暴死在地,其他幾個人一見,再沒一人敢動。
兵卒們圍上來,將這個三個契丹侍衛綁了起來,楊瘸子和楊小嬌還有契丹的郎中也被堵上了嘴捆成了粽子模樣。
被綁的一共有七個人,皆被放在了屋子裡,孫萬榮還昏迷著,藥力沒有過,九念又讓人給他餵了大半碗,以防他醒過來。
老薑看著這一屋子人,道:「孫萬榮帶回軍營,這些人如何處置?若是被他們其中一個跑了,恐怕被通風報信,我們回軍營還需要一段路程,若是中途走漏了消息...」
九念的手裡一直握著一把防身的匕首,她走到其中一個契丹人面前,蹲下,思考著老薑說得話。
沒時間猶豫了,契丹人馬上就會屠城。
想到這裡,九念眼睛一閉,便將那匕首扎進了契丹人的脖子。
一時間鮮血如注,有幾滴濺到了她的臉上!
就是這閉眼的瞬間,她忽然想起在金男鎮的那個恐怖夜晚,為了救阿芙,她也是這樣將刀子刺入了一個大活人的身體里,結束了那人的生命。
她有些發抖,將匕首抽出來,站起身,咬了咬牙,平靜的語氣中多了幾分狠戾:「那就...都殺了!」
老薑當了一輩子捕快,讓他抓人他可以,可以聽九念說「殺」這個字眼,一時間有些發懵,可他剛想說話,便聽見身後有一聲悶悶的哀嚎,一回頭,只見秦義已經踩住一個契丹侍衛的身體,手起刀落,割了他的喉!
「秦義你!」老薑嚇得目瞪口呆,九念才剛剛說殺,秦義他便動起手來,他手下就像是在替雞鴨抹脖子一樣,動作簡單利落,不出片刻,屋子裡除了孫萬榮,全部變成了死屍,一股腥熱的氣味撲鼻而來。
老薑愣怔的望著秦義,再看看九念,目瞪口呆:「我的天老爺...這真可見是來俊臣的人啊...」
秦義不說話,又在掙扎著的人身上補了一刀,然後收起刀看向九念,淡淡的問:「接下來呢?」
這是下策,九念心裡也不大舒服,但並無他法,你爭我奪本就是殘酷的,便收起了惻隱之心,道:「走吧,我們要儘快離開這裡,天亮之前將孫萬榮帶回軍營!」
一行人夜行出瞭望山鎮。
烏雲遮了月,幾聲鴉叫回蕩在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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