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劇組這次拍戲的地方叫王莊鎮，二零零三年的時候，這裡連交通都不太方便，整個鎮上只有兩條街道，街上除了一家正經飯館，想找個吃飯的地方都不容易，據說從鎮上往縣裡去一趟，要開車兩個多小時，並且並不是什麼時候都有車。

劇組安營紮寨在下面的一個小村子里，因為經濟發展不平衡，村裡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現在留下來的都是一些老人和婦女兒童，因為沒地方住，劇組兩百號人，從導演到場工，全部租住在村子里的住戶家中，這倒是給村子裡帶來一筆額外的收入。

方沐卉住在村頭一棟兩層紅磚樓房裡，主家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奶奶和她兩個上小學的孫子，因為條件緊張，除了方沐卉和小丹以外，劇組的化妝師也住在這家，好在農村的房子都很寬敞，因此並不太擁擠。

到了第二天，是電影正式開機的日子，一大早，劇組在村裡的打麥場設下案桌，擺了貢品燒香，這是拍戲的規矩，方沐卉也算經歷過很多次了。

開拍的第一場戲是曾黎的戲，他剛到支教學校，女主角陳英英因病缺課，所以這一場沒有方沐卉，因為這部電影有大量的場鏡是在學校，所以劇組借了鄉里的一所小學，又花錢改造了一下，把學校變成高中的樣子，好在現在是暑假，所以不用耽誤學生們上課，只是因為需要大量的學生群演，所以劇組要招收很多學生，每人一天三十塊錢，附近鄉里有不少放假的學生過來打工。

開拍的第一天，附近村有很多人過來看熱鬧，大熱天里，副導演頂著太陽，拿著大喇叭跟學生們講戲，告訴他們該從哪個地方走，再到哪個地方結束，那些學生們笑嘻嘻的聽著，一副好玩又新奇的樣子。

各部門的工作都安排后了之後，只等宋白生說開始，操場上的學生散了開來，接照之前講好的位置走位，只是剛拍完第一個場景，宋白生就不滿意了，有的同學走錯了地方，鏡頭沒有照顧到，拍了根本不能用，只是這些畢竟都是十幾歲的小孩子，宋白生也不好當眾發脾氣，於是只能招集拍攝組，重新再來一遍。

接下來，一個場景來了七八遍，學生們的這場群戲，總算達到宋白生的要求，接下來就是曾黎的戲。

曾黎拍戲的時候，方沐卉找了一個角落觀看，記得前一世拍這部電影時，因為方沐卉那時是新人，只要是這些前輩們拍戲，她每場必到，就是為了學習別人拍戲的技巧，現在她這麼多年也拍過不少戲，倒是平常心許多。

曾黎的戲當然是沒話說，他雖然為人有些清高，但畢竟是有真材實料的，所以幾場戲下來，都很快就拍完了。

一眨間，整個上午過去了，導演喊了卡后，有人過來招呼大家領盒飯，劇組裡的盒飯包給了鎮上的那家飯館，可能是第一天，飯菜都做的挺可口。

方沐卉和小丹在片場吃完中飯，就可以回去休息一下了，學校離租住的村子很近，走路十幾分鐘就到了，到家時主家李奶奶正在和兩個孫子吃飯，她看到方沐卉回來了，用一口方言問她們吃了飯沒有。

方沐卉前一世在這裡待過，對他們這兒的方言能聽個半懂，她表示已經吃過，又跟陳奶奶打了一聲招呼，就上樓睡覺去了。

雖然是陌生的地方，但是方沐卉適應的很快，她回屋后馬上就睡著了，一直到下午兩點鐘才被小丹叫醒。自從有小丹照顧她的生活，方沐卉基本就做了甩手掌柜，別看小丹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其實她粗中有細，小到領盒飯洗衣服，大到確認劇組的拍攝工作，全都是她一手包辦，這才沒過兩天，方沐卉就已經很習慣被她照顧了。

下午是方沐卉要拍的第一場戲，講的是陳英英因為母親重病，被父親逼著退學，作為老師的耿宏為此來家訪，也就是在這次，耿宏發現了陳英英對他的感情。

到了拍攝的地方后，劇組裡的工作人員正在有條不紊的幹活，方沐卉先去化妝換衣服，因為是八十年代的故事背景，所以化妝不用太複雜，不到片刻，方沐卉就梳化好了。

她出來時，曾黎也已經梳化完畢，坐在機器後面的宋白生看到他們到場了，便探出頭來喊他們過去。

現在面對宋白生，方沐卉已經不會有什麼情緒波動了，只是畢竟過去的傷害還在，所以方沐卉平時基本很少跟他打照面，不明真相的小丹還勸了她幾回，說是別家的演員，有事沒事老是往導演跟前湊，就怕導演不記得自己，她不說給導演獻殷勤，最起碼每天見了導演，也該跟他打聲招呼吧。

方沐卉和曾黎到了宋白生的跟前，宋白生先抬頭看了方沐卉一眼，問道：「準備好了嗎？」

這部戲里的主要演員當中，只有方沐卉是沒有經驗的，所以宋白生就多問了一句。

方沐卉輕輕點頭，沒有說話。

宋白生見此，便沒有再多說，只是把大概的走位跟他們說了一聲，方沐卉和曾黎都拍了多年的戲，宋白生一說，他倆就記下來了。

演員各就各位后，宋白生一聲『』，全場都安靜下來。

簡陋的小院里，敲門聲突然響起，正在洗衣服的女主角有些疑惑的看了她兩眼，等她打開院門，看到站在她面前的是自己的老師時，先是驚訝的張了張嘴，隨後眼圈微微一紅，微微顫抖的嘴唇喊道：「耿老師。」

「卡！」站在一旁的宋白生突然喊停了。

方沐卉和曾黎同時望著宋白生，他們自我感覺還是挺流暢的，所以不清楚導演這邊發生什麼事情了。

宋白生雙手抱胸，對他們說道：「重新來一遍。」

曾黎退了出去，院門被關上，方沐卉深深的呼了一口氣，重新開始醞釀情緒。

原本只是一個簡單的場景，方沐卉以為很容易就能拍完，誰知接下來，光是這一幕，就重拍了二十多遍，並且宋白生沒有說明任何的原因，到最後就連曾黎也有些煩燥了。

演員拍戲同樣需要節奏，宋白生這樣一遍遍的打斷他們，曾黎不滿的說道：「導演，你告訴我們，我們該怎麼演。」

其實曾黎已經做好被方沐卉拖累的心理準備，但是就他目前來看，方沐卉表現得並沒有任何問題，反倒是導演，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呈現出一個什麼樣的效果。

因為曾黎這句話，宋白生從機器後面抬起頭來，他沒有看曾黎，而是望著方沐卉，淡淡的說道：「小方，你不覺得自己有些用力過猛嗎？」

方沐卉楞了一下，宋白生這是什麼意思？

「陳英英對老師的感情一直壓在心底，不敢對任何人表露，尤其最害怕被老師知道，但你所表現的第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太用力了，這種心情不該是她現在該表露出來的。」

聽了他的話，方沐卉咬了一下嘴唇，在她心裡，陳英英畢竟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就算再克制，對耿宏的愛意怎麼可能隱藏得住呢，尤其站在她面前的又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導演，我知道了，下次會注意的。」最終方沐卉還是低頭了，她雖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宋白生才是這部戲的導演，作為演員她不應該越俎代庖。

「算了，先休息一下。」宋白生也明白不能把演員逼得太緊，因為他不斷的喊卡，整個片場的氣氛都不太好，宋白手見此，揮手讓大家先歇息一會兒。

方沐卉呼出一口氣，累，真的很累！這不是來自於身體上的疲憊，她已經好久沒有這種無力感，好像不管她做什麼，都達不到導演的要求，現在她有種迷茫的感覺，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演下去。

在她發獃的時候，小丹就給她遞了一杯水，她看到方沐卉臉色不太好看，以為是因為被導演當眾批評，所以心裡鬱悶，小丹安慰道：「你別往心裡去，你是新人，有做不好的地方很正常。」

方沐卉沒有吭聲，她坐了下來，開始一遍遍的回想剛才拍攝的過程。

一刻鐘很快過去了，副導演拍了拍手，指揮大家工作，方沐卉理了理頭髮，準備繼續開拍。

這一次，方沐卉按照宋白生的指導又重拍了幾條，但是宋白生卻一直眉頭緊鎖，似乎很不滿意的樣子，方沐卉摸不准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又嘗試著改變了幾種方式，但是宋白生卻一直沒有點頭認可。

一下午的工作就這麼結束了，今天的拍攝工作很不順利，收工的時候，方沐卉有些彆扭，她想去問一下宋白生的意見，只是等她找了一圈，才發現宋白生早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