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左順門
斗室內茶香縈繞,這茶叫雲霧茶,乃是雲霧山上的一株百年老樹所得,據傳聞要在三月三之前,讓妙齡處子上那陡峭的雲霧山上採摘,經過三揉三制才有這價值千金的雲霧茶,這在平常人眼中望之不及的茶葉,但在戶部尚書崔萬之家中也不過是止渴生津的物件罷了。
只是今日和崔萬之共飲這茶水的,卻是本文的男主寧王。
說起來崔萬之的嫡女便嫁入了王府成了正妃,雖說崔萬之本不欲和寧王結親,奈何自己的閨女卻不答應,在盂蘭節上自家閨女對當時的寧王一見傾心,哭著鬧著要嫁給寧王,道是此生非他不嫁,崔萬之無可奈何,便隨了她。更何況自己和寧王有些暗地裡的聯繫,有了親屬這層關係,也好遮掩過許多事情。
「王爺所謂何來?」崔萬之道,「可是為了陛下廢相之舉?」
寧王輕笑,那張原本就光華四射的臉一下子華光盡顯,連崔萬之都忍不住贊一聲,當真是風華無雙。
「皇兄這次可是開天下之先河,創萬世之舉。」寧王諷刺道,後來又接了一句,「也註定要被天下文士所不滿。」
「不滿?」崔萬之反問道,「那不是王爺所求的嗎?」
崔萬之從女兒成了王府正妃的時候便已經倒入寧王麾下了,畢竟就算是掌管天下錢糧的戶部尚書也比不過權傾天下的外戚,女兒坐穩了寧王府的正妃之位,那便是未來的皇后,兒子在陛下身邊任侍讀,頗得陛下歡心,便是後來寧王事敗也不過丟棄個女兒而已。
賭場上沒有真正的贏家,真正的贏家便是所謂的莊家,不論賭客是輸是贏,莊家都是屹立不倒,自認為天下士子代表的崔萬之自然也深知這個道理。
只不過此次陛下廢相便有些逆了這位崔莊家。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這是很多讀書人一生所追求的,而這其中,成為一國之相便是讀書人最大的追求了。
而今天皇上要將這讀書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東西給弄走,便是如今身為戶部尚書的崔萬之也忍不住惱怒非常。
聽到崔萬之的話,寧王依舊輕笑,「朝中文臣大多不滿,國子監以及京城一些書院也多有喧囂。」
「哦,京城的消息竟然傳得如此之快?」崔萬之抿了口茶水,「恐怕王爺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寧王安靜道,「本王自然沒出什麼力。」寧王在「沒」字上加上了重音,「只是小小的推波助瀾了下,現在京中文官和士子俱都群情激奮,他們自然需要崔尚書這樣德高望重之人。」
聽聞此話,崔萬之得意的摸了把鬍子,「鄙人何德何能?」
「縱觀全朝也就尚書這樣的人才當得起如此請託了。」寧王輕笑道。
崔萬之輕笑,臉上的皺紋也疏散開來,和寧王對視一眼,相視一笑卻沒接下去說什麼了。
等到寧王走後,崔萬之面無表情的思索著,雖然皇上此舉有為天下公制,但若是如寧王所言,身為六部堂官的自己去宮門口聚集官員鬧一場,也當真不成體統了。
不過這法子倒是可以用在那些年輕官員身上,反正朝中也不缺那些五六品的官員。
出了門的寧王自然不知道崔萬之的想法,只不過崔萬之的想法他也可以猜到幾分。
「那老狐狸自然不會自己出頭,頂多鼓動些許官員去宮門口鬧一場罷了,端的打的好主意,兩頭下注,穩坐釣魚台!」
寧王的身旁的謀士道:「王爺不必如此,崔尚書如此這般,必定不能長久。」寧王回頭看了一眼那棟金碧輝煌的尚書府,眼中的意味不明。
「此事,崔萬之肯定會插手,不管崔萬之怎樣,只是我這皇兄在士子中的名聲恐怕是……呵呵」
夏史記載,宣宗八年,宋相通敵,宣宗欲廢丞相之職,群臣反對,眾人積奮,遂於左順門跪立,懇請宣宗收回成命——《宣宗本紀》
林墨盯著魏峰,看著魏峰臉上一臉的驚慌道:「你是說,朝中五六品的官員聚集在左順門,懇請朕收回成命?」
「確實如此。」魏峰一邊回話一邊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看陛下的臉色,文官去左順門這種地方鬧事,著實有些不妥,便是有天大的事情,這些文官也太不曉事了,這樣的致陛下於何地?文官是得了一個清正耿直的名聲,陛下若是對他們動手便是不聽勸諫,罔顧綱常,若是不予理睬,這事情便鬧的越大。
魏峰有些擔心的看向皇帝,若是陛下大怒要懲治這些個官員的話,自己應當陳述利害讓陛下知曉其中干係,莫不能讓那些人污了陛下的名聲。
只是魏峰沒有想到陛下不僅沒有發怒,反而饒有興趣的發問,魏峰雖然不解陛下的意思,但依舊照實說明。
林墨聽了魏峰的講述心有點痒痒,這種大臣跪諫只有在電視中才看過,林墨有點想去瞻仰一番。一般在電視劇中,皇帝若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勞民傷財的事情,便會有一堆的文武官員在宮門口跪諫。只要出了這事基本上九成九,皇帝都是昏君。
想來自己乾的還是不錯的啊,第一次出手便這麼犀利,林墨沾沾自喜中,甚至打算去那裡湊湊熱鬧,也去看看這些個臣子是怎麼個跪諫的。
「走,去左順門!」聽到這話,魏峰頓時大驚,若是陛下去了左順門和臣子有了衝突怎麼辦?便是十個他也耽擱不起啊,就算沒有衝突,若是有人直言此時,惹了陛下發怒將他們全部處置,便是明君也逃不了史書上的一筆!
正在魏峰苦苦勸著林墨不去左順門的時候,蘇長風也沒有歇著。
此次左順門之事,蘇長風已經告訴了自己的師父和師弟,他師父自然對陛下廢相多有微詞,但聽聞自己的大弟子說道,此事陛下與其一起商議的,便也不置可否了。畢竟天地君親師,若是天子一意孤行,這誰也改變不了,況且聽長風說,陛下所置內閣頗有條理,問了蘇長風幾句關於內閣的事情之後,蘇長風也一一說明,顯然此次事情,陛下已經計劃許久,就要開始收網了。
蘇長風看著眼前自己最為親近的人說道:「師父,此次左順門之事,恐污陛下之明,長風欲求一事,以解陛下之憂。」
蘇長風的師父看著眼前風華正茂的徒弟,輕輕點頭,以前的垂髻童子變成了如今獨擋一面的尚書。
蘇長風的師父戴望乃是如今的大理寺寺卿,以清直聞名於朝廷內外,曾在地方任官三年,卸任時,萬民來送,所得萬傘之類的更是數不勝數。后加大理寺寺卿,添正四品。
大夏朝的一品官職大多是虛職,僅有一個丞相乃是一品官職,至於一部堂官自然便是二品,因而正四品的大理寺寺卿也算的上位高權重了。
此次左順門跪諫之人便無一個正四品以上的官員,多的便是五品六品,大多都是各部的給事中(言官)以及一些翰林學士,其中還有些七八十歲模樣的老人,如今烈日當頭,似乎有些熬不住的模樣了。
蘇長風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人群,一時間有些憐憫,也不知道是憐憫這些苦苦求個清直名聲的官員,還是憐憫那些被人以巧言騙入此中的官員。
見穿著二品官服的蘇長風走了出來,原本跪的整整齊齊的官員們都有些騷動。只是陛下若是有旨意,來的應當是內侍,官員隊列中有一人看向蘇長風問道:「蘇尚書所為何來?莫不是想和我們一起請命?」
蘇長風認出來這是戶部的一個給事中,卻並沒有答話。
他只是從懷中掏出一張記得密密麻麻的紙張,見眾人將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便開始念起來。
「戶部給事中張永,曾受客商吳文品紋銀三千兩,以求為客商之子求得舉人功名。」
此言一出,原本安靜的官員一下子喧鬧起來,眾人都將目光轉向那位剛才出聲的人,很明顯剛才出聲問蘇長風的人便是張永。
那張永聽聞此事大驚,連聲道:「蘇尚書你便是一堂之主,也不能這樣造謠誣陷於我!我何曾見過客商!更何曾收過千兩紋銀!」
蘇長風沒有去理會張永的叫囂,繼續念著:
「劉芳,工部員外郎曾借官職之便利,謀奪商戶柳七家產,所得除良田千畝之外,共計紋銀三千兩。」
這時候眾官員便朝另一個地方看去,而他們視線所交的那位官員已經兩股戰戰,臉色也慘白的如同白紙,眾人便知,蘇長風所言不虛。
見此情景,眾官員中心中有鬼之人都在心間發顫,那些心中無愧之人則好奇的聽著蘇長風念下去,一邊朝那些被蘇長風指明點出的官員投出不屑的眼光。
見此情景,那些姦猾之徒都知曉,此次自己不但掙不到一個清直的名聲,恐怕連自己的前途都斷了,一時之間便有多人面如考妣。
而在他們不遠的身後,林墨看著依舊在誦讀的蘇長風不經感嘆道,果然是除了男主最牛逼的男配啊,連裝13都裝的這麼有格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