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帕里斯

那顆由地母栽種的，代表著榮譽的金蘋果，劃了個漂亮的弧線，在眾目睽睽之下向著尚軒而去。

尚軒抬起手，那顆微微轉動著的蘋果穩穩地停在了他的手中。白皙的手指節輕叩，金蘋果在他手中，竟是說不出的好看與契合。

是的，契合。

明明只是一個人類，尚軒手握金蘋果，卻莫名地讓人覺得很合適彷彿他本就該是這顆金蘋果的主人一般。他從容沉穩的氣度與為了爭奪金蘋果而漸漸焦躁的神祗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直直挺著脊梁骨，相較於諸神而言少纖顯瘦的身軀中似乎蘊含著無盡的力量。

由於站位的關係，他看起來比坡下方的宙斯等神更為高大，竟給眾神一種居高臨下之感。

當尚軒眸光掃向下方的諸神時，諸神才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話題中心的人物，能夠同時吸引阿波羅和宙斯，所倚仗的絕不僅僅是容貌。如果不是確定他身上的氣息是屬於人類的，恐怕眾神都要以為尚軒也是他們中的一員了。

是的，尚軒在這一刻看起來，甚至比他們還像神祗，得天獨厚的，被法則眷顧的神祗。

紛爭女神厄里斯第一個回過神來，她抿了抿紅唇，意味深長地吐出幾個字：「看來，金蘋果的主人，已經不需要在另外尋找了。」

在將這個金蘋果拋出之前，她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夠看到這樣一幕。一個人類，居然比神祗還像神祗，居然比他們更有資格得到代表勝利和榮耀的金蘋果。對於宙斯這些心高氣傲的神祗而言，這是多麼大的諷刺！

不過，這也同樣意味著，這個人類接下來的生活，恐怕會不那麼平靜了。厄里斯不在乎這些，她是紛爭女神，現在，引起紛爭的誘餌已灑下，她就站在局外，默默地看這些人或神爭吧。

厄里斯的話語一出，赫拉等人看向尚軒的目光果然開始變得不善，此時，宙斯的目光中也滿是警惕和忌憚，再也沒有了先前的迷戀和輕佻。他愛美色，重享樂，可與之相比，他更愛的，是自己手中的權柄。

他們現在，都在等著這個人類做出選擇。

如果尚軒選擇把這枚金蘋果給他們中的一個，也就罷了，如果他野心勃勃，想要越過眾神，獨吞這枚金蘋果……他們絕對饒不了他！諸神的權威不容挑釁！神王的威嚴更不容踐踏！

金蘋果再好，也不過是一件靈物罷了，對於一般的二等神或一等神來說，吃了也許可以增加神力，但對於尚軒卻沒有什麼用。尚軒原本不打算沾染麻煩，想假借蓋亞的名義對金蘋果的去向進行裁決——隨意拋，拋到誰，就是地母蓋亞的意志。這樣一來，這些心高氣傲的神也挑不出什麼不是。

但是，被人——主要是神王和神後夫婦——用威脅的目光盯著，尚軒突然就不想這麼做了。他不喜歡招惹是非，不代表他畏懼於此。

他們以為他會因為貪婪而侵吞金蘋果？那他們也未免太小看了他一些！

尚軒攤開手掌，將金蘋果舉向身前，對著厄里斯點了點頭：「如您所願，現在，由我來決定這顆金蘋果的去向。」

見他沒有獨吞的意思，眾神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厄里斯則對他始終能夠保持心境清明微感詫異。她附著在金蘋果上的神力，似乎沒有對眼前的少年產生任何影響。想到這裡，厄里斯的神情頓時變得古怪起來，不過，她身邊注意力集中在金蘋果上的諸神都沒有發現。只有順著尚軒的目光偶然看過來的阿波羅注意到了這一幕，那雙湛藍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沉思。

阿芙羅狄忒率先風姿綽約地來到他的面前，朝他拋了個媚眼：「把這顆金蘋果給我吧，帕里斯，勝利理應屬於愛情。作為回報，我將會把人間最美的女子帶到你的身邊，做你的妻子。」

她的聲音綿軟甜蜜，就像她本人一樣，充滿了魅惑力。當她走動的時候，她腰間的腰帶不經意地擺動了一下，頓時，又為她增添了無限的風情。

赫拉見狀，嘲諷地一笑：「你這麼勾引地帕里斯，以為這是在選美嗎？勝利從不會青睞像你這樣空有美貌，卻既沒有強大的戰鬥力也沒有高貴雍容的氣質的女神。」

這位神後面色威嚴地走上前：「你不要被阿芙羅狄忒迷惑了，帕里斯。難道在發生戰爭的時候，她往戰場中間一站，憑著她那張漂亮的臉蛋就能夠為這場戰爭分出勝負嗎？」她雖然因為宙斯的原因，對尚軒的感觀不怎麼好，但現在既然想要從尚軒的手中爭取到金蘋果，她還是盡量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和藹了一些，她緩緩地，像是暗示一般地對尚軒說道：「勝利屬於身份貴重的人，屬於強大的人，我身為神后，是奧林匹斯山上最有權利的女神，難道，這顆金蘋果不應該屬於我嗎？」

一股神力從她身上悄然飄向了尚軒，企圖影響他的判斷。可尚軒始終神色清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論權勢和力量，整個奧林匹斯山上，誰敢與我比肩！我是神王，我決定著無數神祗的命運，裁決著無數仙、怪和人類的生死，這顆金蘋果，理應屬於我！」

這霸道的話語，自然是宙斯說出的。說完這番話，他徑直走到尚軒面前，伸出了手，等著尚軒將金蘋果雙手奉上。

如果說，赫拉和阿芙羅狄忒是企圖用神力誘惑尚軒將金蘋果贈予她們，那麼宙斯的行為可以說帶了半強迫的意味。

在他看來，有他在場，金蘋果的去向已經毋庸置疑了，誰敢跟作為神王的他爭？所以，他理所當然地把金蘋果視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命令裁判把本屬於他的獎勵和勳章和他，宙斯絲毫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妥。

一旁的雅典娜悄然退卻了。如果與她爭奪金蘋果的是除了宙斯以外的任何一位神祗，她都不會將金蘋果就這樣輕易地拱手相讓，哪怕與她相爭的是赫拉。不過，在看到宙斯對這枚金蘋果勢在必得的時候，雅典娜就知道，代表勝利的金蘋果將註定不屬於自己。她爭不贏宙斯的，即使爭贏了，對於她而言，也沒有什麼好處。倒不如現在不要強出頭，向宙斯表明自己順從的態度，以加深他對自己的信任。

就這樣？厄里斯把目光掃向了波塞冬和阿波羅，見他們沒有出頭的意思，頓時覺得有些掃興。她本以為，至少能夠挑動這兩位與宙斯爭一爭呢。畢竟，在場的奧林匹斯諸神之中，這兩位是最有反骨，也是最不怕宙斯的。

尤其是阿波羅，當著心上人的面輸給宙斯，他居然也能夠忍得住？剛才跟宙斯辯駁的勇氣去哪兒了？

厄里斯不知道，阿波羅不出面，是因為他還在思考她剛才那個眼神的意味罷了。至於波塞冬，一向最喜歡跟宙斯唱反調的他這一次保持沉默，純粹是因為直覺。接下來發生的事，也證明了他的直覺沒有錯。

就在眾神默認了金蘋果的歸屬，宙斯伸出手準備接過金蘋果的時候，尚軒卻反手一拋，將金蘋果拋向了身後的銀狼：「給你了，塔爾。雖然你沒有出聲，但在這裡的所有神明之中，你最有資格得到這枚金蘋果。」

銀狼塔爾看見尚軒的動作，條件反射地向空中一撲，一口叼住了金蘋果，它甩著尾巴，討好地把金蘋果送到尚軒的手邊，尚軒卻沒有收下，他伸出手，摸了摸塔爾狼的頭：「你留著吧。」

天空中陰雲密布，雲層上不斷地閃爍著雷電的光芒。

奧林匹斯之主沉著一張臉，幾乎能滴下水來，他氣憤地指著銀狼塔爾，盯著尚軒的目光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人類，你太傲慢了！居然敢這樣折辱一位神祗，折辱萬神之主！你的國家將因為你的這個行為而遭難，你本人也將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他狠戾的目光掃向銀狼：「至於這頭畜-生……」

他話還沒說完，銀狼忽然朝他撲過去，將他狠狠地撲倒在地，一隻腳踩在萬神之主的腦袋上。

這一幕看呆了在場的所有神祗。他們沒有想到這頭狼竟然如此膽大包天，敢對宙斯亮爪子，更沒有想到，宙斯居然還真的被撲倒了！

看看現在宙斯的樣子，半截身子埋在土裡，被一頭狼踩在腦袋上耀武揚威，真是什麼威嚴也沒有了。

波塞冬忍不住笑出了聲，其他的神雖然沒有笑，但面容也頗為古怪。

其他人都能冷眼看宙斯的笑話，唯有赫拉不能。作為神后，她必須維護自己丈夫的尊嚴。現在，宙斯被一頭狼踩在腳下，她感覺自己也跟著面上無光。

「放開宙斯！」她一邊說著，一邊動用自己的神力攻擊那頭銀狼，這一次，她毫無保留。然而，那頭銀狼看著近在眼前的神力，眼中浮現出輕蔑之色，它不躲不閃，在赫拉的神力快要打到它身體的那一刻，它的周圍忽然湧現出巨大的氣浪，赫拉的那些攻擊，在瞬間之內全部被反彈，沿著來的路線攻向了赫拉。

「啊——」雖然阿瑞斯反應快，拉了赫拉一把，但也僅僅只是讓赫拉避過了要害。赫拉被自己的神力打到，終是受了傷，狼狽地連連倒退了數步，險些就要像宙斯一樣，直接栽倒在地。

回過神來的赫拉驚疑而又敬畏地看著塔爾狼：「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到現在，她就是再蠢，也不會以為眼前的銀狼只是一頭普通的銀狼。

銀狼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她，做足了高傲的姿態。

在眾目睽睽之下，它抬起兩條前腿，身子不斷的拉高，最終，變成了一位神祗的模樣。

黑色的長發，黑色的眼睛，黑色的長袍，血紅的嘴唇。他的眼中平靜得猶如一潭死水，又如同深淵一般深不可測，任何人被他掃一眼，都會覺得遍體生寒，唇齒打顫。只有再望向尚軒的時候，那雙眸子中才會有一點暖意。

他就這樣用一種睥睨的姿態站在奧林匹斯這些身份高貴的神祗們面前，一隻腳還踩在眾神之王的頭頂。

在一旁看好戲的厄里斯見到眼前的男-性-神祗，漸漸變了顏色，她恭敬而惶恐地低下頭：「塔爾塔洛斯殿下。」

竟然是深淵之主！奧林匹斯的神祗們心中劇顫。

五大原始神祗，對於他們來說，向來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符號。他們中的大部分，雖然聽說過原始神祗們的可怕，終究不曾見識過。

他們沒有料到，今時今日，竟然會在這樣的場合下見到其中一位原始神，而且，這位原始神還是據說最為深沉可怕的，幾乎從不踏出深淵的深淵之主！

塔爾塔洛斯居高臨下地睨視著宙斯：「垃圾！」

就是這麼個垃圾，竟然敢覬覦他的父神，他的尚軒！還敢用那種語氣跟尚軒說話，他以為他是誰？

宙斯自以為身為神王，位於食物鏈的頂端，他恐怕早已忘記了，五位原始神的可怕。塔爾塔洛斯讓他切身體驗了一把神王與原始神的差距。

無論經過多久的時間，他在原始神們的面前，始終猶如一粒塵埃。他也就只能在原始神不出手的時候作威作福了。

不過，可悲的是，即使現在宙斯已經是神王，也沒能收斂當初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性。

更可悲的是，宙斯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原始神們對他的不喜。

無論是他成為神王，還是與赫拉結婚的時候，都沒有一位原始神出現。就連本該為他道賀的蓋亞，也沉默地居於大地神殿中，不再見他。

從宙斯殺死尚軒的那一刻，他的命運已經註定了。原始神們都已經拋棄了他，他們現在不出手，只是再等待著下一任神王出現罷了，到那時，宙斯就再也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

可偏偏，宙斯對於這一切一無所知，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權勢夢裡，不可自拔。

現在，塔爾塔洛斯在他的美夢上，狠狠地捅了個窟窿。

「你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你去不了的地方……」塔爾塔洛斯緩緩地開口：「那麼，深淵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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