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85_85298一夜瘋狂的下場是,這倆人全都下不來床了。
徐紹本就淤青的膝蓋更加嚴重了,某個位置更是火辣辣的疼——誰忒瑪說只有小受才會疼的?沒有某些特殊用品的話,男男之間絕對會疼死!而唐涵更是乾脆連床都下不來了。
這種事兒簡直太尷尬,連一向心直口快的青梅,也不好意思拿這個開玩笑了,出來進去給他們端水送飯都是低著頭紅著臉的……
繞是徐紹一向厚臉皮,這會兒也沒臉開玩笑了,十分尷尬地小聲把黑豆招呼到身邊,讓她去找醫生過來——只是話才說了半截子就被唐涵打斷了:「去我房間,我柜子里有葯!」他說完這句話,便翻了個身,死活再不肯開口了。
徐紹尷尬的一笑,示意黑豆照做,等屋裡頭的人都出去了,這才湊到唐涵跟前說:「對不起啊,我太不小心了。」
唐涵眼睛都沒睜,懶懶地說:「小傷罷了,兩天就好了,有人伺候,可以好好躺著休息,沒什麼不好的。」
徐紹看著被子下面稱得上纖細的曲線,輕輕嘆了口氣,他衝動了,他們兩個人都衝動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或者說,即使想要,也不該這麼快——起碼,他們應該認真地戀愛,約會,吵架,然後一天比一天離不開對方,最後順理成章地發生著一切……
太快了,這讓他的心底有些不安,他們對彼此的了解是那麼的少,維繫他們關係的東西是那麼的脆弱。
徐紹搖搖頭,不管怎麼說,他不會為已經發生過的事情矯情,至少,唐涵是個很好看的少年,性格也是他喜歡的類型,既然如此——
「既有酒,且醉今宵——」唐涵的低吟聲傳來,徐紹看向他,正看到唐涵半眯的眼睛:「我又不是良家姑娘,難道還能逼著跟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不成?皺什麼眉……不過是一夜貪歡罷了,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啊!」
徐紹笑笑,拿了放在床頭的竹板,打了打床沿,然後念到「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唐涵趴在床上,手拄著臉,笑著問徐紹:「這是你做的詩?」
徐紹笑笑:「不是,是一個叫做羅隱的詩人做的。」
「哦,我想也是,你字寫的那麼差,沒道理詩倒做得這麼好。」
徐紹鬱卒地看看唐涵:「這麼瞧不起我啊!」
唐涵蹭到他身邊,把頭放在他腿上:「詩不是你做的,但你念的很好……這可比我那乾巴巴的一句:『既有酒,且醉今宵』聽著生動多了。」
唐涵說著,把徐紹念的詩又念了一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他說著笑了起來,聲音大了許多:「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他反反覆復地念著這一句,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
他捂著臉大哭起來:「阿紹,阿紹,怎麼辦,我還是想他啊!」
徐紹伸出手,輕輕地,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輕輕地伸出手來,拿了手帕給唐涵擦了擦眼淚:
唐涵一動不動,認他給自己擦了眼淚,好半天,才悶悶地說:「又讓你看笑話了,我沒事兒啦,謝謝你。」
徐紹伸手輕輕給他揉了揉太陽穴:「你放心,我會對你很好的。」
唐涵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會對我不好,你一直都是個好人。」只是這種好,能有多久呢?一年、兩年、三年?你說你不想娶妻,可當你長大成人,當你開始衰老,你當真會一直堅持著不要妻子不要孩子?即便如你所說,你一輩子不娶,可是你又怎麼能一直只喜歡我呢?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歡我了,我又該怎麼做……我甚至,連離開的資格都沒有。
這些話,唐涵沒有說出口,他只是靜靜地享受這一刻的安寧管它日後怎樣呢?抓住一天是一天,至少,他已經邁出了第一部,他可以名正言順地呆在這裡了,不是么?
徐紹並不在意唐涵在想什麼,實際上,唐涵的種種小心思,從來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去……只是過去,徐紹從沒想過那個大前提,那個唐涵不得不留在這裡的大前提。而現在,他明白了這個大前提,那他還有什麼一定要計較的?就像他說的,他自己還不是把自己的命看的最重要。
徐紹相信,在唐涵決定在晉王府留下的時候,跟他上床一定就在他的計劃當中了;但他同樣相信,至少昨天,唐涵並不是抱著算計的心態與他親熱的。
這麼一想,徐紹又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了,雖然有點快,但絕對比被處心積慮的編一張大網裝進去的感覺好多,最起碼這個開始是真實的,雖然疼了點。
徐紹的凍傷並不嚴重,朔州這地方本就冷,醫生們對凍傷葯研究的很精細,他的腳沒幾天就全好了,只是膝蓋跟某部位不那麼容易好——人家唐涵好歹還有自備藥品,他就慘了,又不好意思找大夫,怎麼說啊?我家小兄弟因為使用不當,禿嚕了一層皮……這簡直不能更羞恥!所以他很乾脆地躺在屋裡不肯出來了。
這件尷尬的事兒徐紹當然不會告訴,大家知道的只是徐紹因為過年的禮節太多,凍傷了腳跪傷了膝蓋,所以在屋裡養著呢……至於唐涵,嗯,世子不舒服,他過來伺候不是很正常的么?
正月里的日子過得挺充實的,徐紹又開始練字,他發現在自己的房間練字什麼的比書房舒服多了,他果然還是個社會性動物,喜歡熱鬧,喜歡人多……好吧,真相是寫字的時候有小姑娘端著點心茶水過來,寫煩了還能跟青梅黑豆聊幾句,多滋潤。
對此,唐涵的評價是:朽木不可雕也。你這傢伙也就是在富貴人家做個紈絝子弟了,別說普通人家,你就是投胎到書香門第也得被你爹打死:寫個字還要有人陪,一邊寫還要吃吃喝喝,你這要是去書院,是不是還得帶上一群侍女隨身啊!
對此,徐紹的回應是:不要做沒有意義的假設,我就是本來就是晉王世子啊,本來就是紈絝中的紈絝啊!作為一個紈絝我已經很用功了好么。
正月十五其實也有些特別的禮儀的,但是鑒於王府里兩代男主人全都病倒了,所以王妃小手一揮:統統從簡!於是別說府里的小燈會了,連家庭聚餐什麼都免了。當然,燈會什麼的在朔州本來就不算受歡迎:天氣太冷了,日夜溫差更是大得嚇人,絕大部分人天黑了絕對不出門:山區晚上的風絕對是划皮刮骨的,那個冷!誰*有心思出來弄什麼花燈?
花燈沒有做,冰燈倒是有幾個……徐紹給侍女們出主意,弄了各種容易,裝了水放在門外,然後凍硬了外頭一層之後拿回來鑿洞放水做冰燈,這些燈的樣式很單一,基本都是桶形的,半球形的,甚至大部分因為沒把握好時間變成了整個的冰坨坨,同時還因為容器沒選好,水凍成冰的時候撐破了兩個上下一邊粗細的水桶……儘管如此,小侍女們還是很開心,她們弄了長長短短的蠟燭,放到冰燈里,在徐紹的院子里,迴廊下頭放了一圈兒大大小小的冰燈,照的整個院子十分的明亮。
徐紹的腳已經好多了,雖然天氣很冷,但他還是船上厚厚的裘皮,帶著唐涵和侍女們一起站到了院子里。
「真亮啊!」黑豆笑著說:「也就只有琉璃燈有這麼亮了,可誰家又點的起這麼亮的琉璃燈……瞧這些燈,亮晶晶的跟水晶宮似的。」
「我聽說開封有個琉璃街,街的兩邊都是琉璃燈呢!只是那條街在皇宮邊上,不是達官貴人沒法走那條街……」青梅一臉嚮往:「真想看看啊!」
徐紹笑了笑:「等我有機會去開封,一定帶你去看看!」
唐涵裹緊了身上的斗篷,病懨懨地說:「太亮了,晚上會睡不著覺的!」
徐紹道:「傻了不是?你當裡頭的蠟燭能燒一晚上啊,一個時辰就滅了……」他說著,走到唐涵跟前摟住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這真不算亮啊,你是沒見過那樣的城市,到處都是燈火輝煌,晚上就算把家裡的燈都關上,也要拉上厚厚的窗帘,要不然,就會被遠處高樓上的燈光晃了眼——」
唐涵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徐紹知道自己說得太多了,便閉上嘴,默默地看著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燈。
院子里的冰燈果然在亥時初刻的時候全都滅光了,清冷的月光撒到屋子裡,徐紹瞪著眼睛看著床頂:「這月光也太亮了!照的人睡不著覺……」
「你剛才還說你過去住的地方燈比外頭的冰燈更亮呢,這會兒見點月光都覺得睡不著了,真矯情!」唐涵趴到徐紹的胸口山,拿手指在他左心處畫著圈兒:「你過去住的什麼地方?真的那麼多燈?不是哄我的吧!」
徐紹笑了笑:「沒哄你,是真的,可惜沒辦法帶你去看了。」
唐涵沉默了一會兒,抬手摸了摸徐紹的臉:「王府好歹比我過去住的地方大多了……這麼想起來,你比我更可憐,連家都不能回。」
徐紹強打精神道:「沒什麼可憐的,反正我也沒什麼親人了,這兒挺好的,跟我過去的家一點不一樣,蠻新鮮。你呢?你是哪裡人?怎麼就,到這兒了……我看你懂的東西真不少,不像是你樓里的阿爹能教出來的。」
唐涵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我爹爹是個鄉紳,家裡頭也有點錢,只是他讀了一輩子書,也就是個秀才,我從小就被爹爹送到城裡的書塾讀書,十一歲就讀完了四書五經。後來爹爹死了,我娘病倒了,後來也死了,我就跟著叔叔嬸嬸過活兒,書也讀不成了……再後來,我嬸嬸有一天忽然大發慈悲,帶我到城裡看花燈——然後,我就被拐子帶走了。。」
他說到這裡,笑了起來:「難為我嬸嬸豁得出來,「弄丟」了我,為了在親戚面前有個交代,回家后定然會被我叔叔打一頓的,後來想想,她挨頓打也值了!幾百畝的地呢……只挨一頓打就能賺得到,真是划算的很。」
徐紹頭一次聽唐涵說這些事兒,他聽到十分心酸,伸手握住唐涵的手:「若有機會,我一定幫你出氣!」
唐涵悶聲倒:「我剛被賣到朔州的時候,好多次都想著逃跑,想著要是跑出去,先想辦法逃回家鄉去,跑到我家裡,一刀把那賊婆娘捅死再說——」他說到這裡,自嘲地翹了翹嘴角:「後來因為不聽話,被關在房子里餓了三四天,又挨了幾頓打,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氣的時候,只要能活下來就謝天謝地了!哪裡還有精神胡思亂想?」
「可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還是會恨,但這時候想起來,恨的卻不是我的嬸嬸了……」他悲哀地看向徐紹:「她那個人,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都擺在明面上……她又不是我的親人,憑什麼要疼我?那個該關心我的人,是我的叔叔,可他從來一聲不吭,嬸嬸不許我上學也好,讓我跟堂弟換房子住也好,他從來都不說一句話。明明養家的是他,說話算數的也是他……那個忽然想起來關心我,讓嬸嬸帶我去城裡看花燈的人,也是他。」
「整天一副老好人的模樣,什麼事兒都讓老婆頂在前頭做壞人……我也是直到這兩年,才想清楚這個理兒。」
「如果真有機會回去的話,我要殺的,一定是我的二叔。」唐涵的聲音越來越輕,徐紹低頭看他,卻見他已經沉沉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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