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85_85298翡翠的到來並沒有給徐紹的生活增加多少變數。這是個很安靜的女人,每天都靜靜地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少出院子,據說甚至很少出屋。
徐紹也沒有太多興趣去管這個她,他這個身份,管東管西反而尷尬,索性全部撒手,把一切都交給林娘子派來的那個張氏手裡。
徐紹對女人不感興趣的事情並不是秘密,所以對於翡翠的上位,王府里大部分的女人是既羨慕又鄙視還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的:爬上去又怎樣,世子還不是懶得看你一眼?當然徐紹已經用自己態度表明,他不算喜歡翡翠但也不至於討厭,起碼在物質上很優厚,但仍然架不住人們會對這件事兒有各種不靠譜的遐想……或者這也是翡翠不願意出門的原因之一。
大部分時候,下人們是不會在徐紹面前提起翡翠的,甚至直到現在,她還沒有一個正經的身份,大家只能叫她一聲「細人」——即便是這個稱呼,實際上也是逾越了,因為主人們並沒有給她正式的細人身份。
這家裡幾位主人對翡翠的態度非常明確:值錢的,不過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罷了,而她日後的待遇,顯然是要與這個孩子的性別掛鉤的:當然,其實無論是男女,這個女人都是要有個身份的。一般情況下,對這種已經懷孕的侍女,主人們起碼會下個命令讓大家叫她某娘子,若是生了兒子的話,說不準還能弄個更好的身份,讓大家喚她一聲「某貴人」什麼的,按理說世子是個斷袖,難得他碰了個女人,給個更體面的身份也不是不行。可顯然,這個家的主人們是懶得為這樣一個女人折騰兩次的,索性等生了孩子同統一改稱呼。
當然,不是每一個都能如此看清情況的,比如從開封來的那位天使邱應。
邱應在晉王府呆了已經幾乎三個月了,朔州的天氣實在坑爹,外頭的大雪足有二尺厚,又是在山區,要是出點事故,不用受什麼重傷,只要在外頭凍上倆時辰小命兒就玩完了!這種情況,打死邱應也不敢回開封,好在朝廷在這方面不算嚴苛,冬天去西北山區被堵住回不來是常事兒,完全可以理解,回去晚了最多就是被扣點工資,倒不會有別的什麼懲罰,不過因此耽誤了陞官機會什麼的就沒辦法了。
邱應在這麼點地方呆了幾個月,快被憋死了,一聽說徐紹這邊有事兒,趕緊屁顛屁顛跑過來,還抱了一斛不知道哪裡弄來的酒當賀禮——徐紹嚴重懷疑這本來就是自己家的東西。
「所以您專門過來就是為了祝賀我搞大了侍女的肚子?」徐紹洗完頭髮沒一會兒,頭髮雖然幹了但還沒來得及豎起來,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邱應,問了這麼個問題,邱應頓時傻了,想了半天硬是不知道如何反駁。
徐紹見他一臉驚嘆號加問號,也覺得自己不厚道,喊了黑豆收了酒,又讓青梅擺上茶點,一臉糾結地說:「邱兄莫怪我說話不好聽,只是這事情實在沒什麼好開心的……生下來就坐牢,孩子長大了只怕還要怪我把他弄到這世上呢!」
邱應的思維能力終於回籠,一臉正色道:「世子可曾因為自己被困在這牢籠里責怪大王?」
徐紹笑笑:「怎麼會?沒有父王就沒有我,人生就算再難,活著就總是有些有趣的事情。」只是另一個徐紹就未必這麼想了,這熊孩子想丟了親爹自己跑了呢……
邱應一聽徐紹這麼說,倒是很興奮,他拍拍手:「對啊!哪有責怪父親的兒子?世子真是想得太多了!天倫之樂子女繞膝本就是人生之幸事——」邱應是真覺得斷袖一輩子不是正途,他跟徐紹也算談得來,想著正好鼓搗他改邪歸正。
「可對孩子未必是幸事!」徐紹輕聲打斷了邱應的話:「即便孩子不責怪父母,難道父母就可以對孩子的人生不負責任了么?如果不能做一個好的父親,又何必自私地把孩子帶到這世界上呢?」
「世子這是什麼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傳宗接代本就——」
邱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徐紹再次打斷:「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自己的日子都過不好,還提什麼傳宗接代?哪個祖宗樂意看到子子孫孫都坐牢?」他說著不等邱應反駁,轉移了話題:「這是清酒?你等等,我去找個好杯子……」
邱應醞釀了滿肚子的聖人言被徐紹堵在那裡,覺得徐紹滿嘴的歪理邪說,可又辦法拽著他的耳朵逼著他聽自己講道理,只覺得鼻子耳朵里都在往外頭竄火苗,偏偏徐紹卻臉上帶笑地給他倒起酒來。
徐紹本就生的好,此時頭髮披在肩膀上,顯得比平日里更秀氣,而寬大的袍袖順著手腕滑下去,露出那雙漂亮的手來,這雙手十分修長,並不像一般的男人那般骨節粗大,他腰背挺直,頭微微地低下來,他將酒斛中的酒輕盈地注滿了兩隻瓷杯子,然後放下斛,對著邱應做了個「請」的姿勢。
徐紹的動作乍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可做出來就是那麼的行雲流水優雅的要命。徐紹的禮儀是跟唐涵學的,唐涵教他的時候固然是拿另一個徐紹做參照物,可是看別人的動作和自己做出來的動作肯定是有差別的,唐涵的動作總是不自覺地帶了一份風情,而跟他學的徐紹,雖然已經努力去把這份風情剔除掉了,可他本也是身量未曾長成的美少年,又兼只有唐涵這麼一個參照物,所以做出的動作除了優雅之外,自然而然地也有了那麼點說不出的誘惑力,只看得邱應頭皮發麻,忽然理解了這位為什麼不想要孩子:這麼一個妙人,正經的天潢貴胄,說起來他的身份本該比京中的秦王齊王等人的兒子們更尊貴,如今卻被拘禁在這麼個偏僻苦寒的地方,心中怎麼能不苦悶?就如晉王一定會心疼兒子一樣,這位世子哪裡是不喜歡孩子?只怕他是真的不捨得讓自己的孩子像自己一樣過得這般憋屈吧!
所以美色實在誤人!只這麼一眼下來,方才還準備教育徐紹的邱應莫名其妙地就自己想通了,甚至還替徐紹腦補了一堆不得已……於是等兩人一起端起杯子的時候,他本來已經要衝出口的話瞬間換了畫風:「世子這是一顆有拳拳父母心啊……」
徐紹已經喝到嘴裡的酒差點噴了,都不想要孩子了這忒瑪還能扯到父母心?他有些狐疑地看看邱應,見他認認真真地講一杯酒一飲而盡,動作規規矩矩,情緒看著挺正常的,心裡頭不禁有些疑惑:這位未免太識時務了吧?話頭轉的真快!
要說邱應其實並不是斷袖,只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人們對美人的容忍程度總是高一些,何況像徐紹這般出身高貴境遇苦逼長得美貌舉止優雅的格調甚高的美少年?一樣的壞事兒美少年幹起來那絕對跟胖紈絝干出來給人的觀感不一樣的,比如要是個滿肚肥腸的大胖子勾搭街頭小娘子,不被人家小娘子扇一耳光就算運氣好了;可換成錦衣華服的美少年呢?哎呀可別說,會立碼跟著他私奔的無知少女多了去了!
這會兒邱應就是這麼個狀態,理智告訴他徐紹的話簡直是歪理邪說;可是一旦意識到這位世子的設定居然是格調甚高的美少年,思維運轉方向頓時偏了:世子也不容易,不過是不忍看著孩子跟著受苦罷了,唉唉唉,晉王世子看著可比秦王齊王那幾位府上的王子們像樣多了!可惜造化弄人。
一旦接受徐紹是個高雅的苦逼美少年的設定,邱應原本對徐紹的那點親近感登時進化成更進一步的感情:當然不是準備跟他搞基,只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寬容感……
徐紹當然不知道自己自己無意中拉了這麼個粉真人的主兒,見邱應不再提孩子的事兒了,心裡也輕鬆起來,便與他談起別的話題來。
「陛下今年也六十歲了,怎麼還沒立太子?」徐紹忍不住問起朝中的事情:「嗨,趕緊立個太子,也好讓我知道該跟誰打好關係,說不得有朝一日能放我出去呢!」
邱應忍不住看看徐紹,只見他臉上浮出紅雲來,顯然是有些醉了,邱應心中生出同情來,輕聲道:「世子不用急,不管誰當太子,日後登基都要顯出對太祖一脈的優容來……」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忍不住多嘴了一下:「榮氏和司馬氏都在想盡辦法逼著陛下趕緊立秦王做太子呢!因為這個,還有人把大王拎出來說事兒呢……」
徐紹嗤笑道:「小兒科的手段!拎我父王有什麼用?無非就是給我那皇叔祖添點堵罷了!只是又坑了我們一把,沒有立太子之前我跟父王一定要謹言慎行!」
邱應點頭:「世子明白就好,七月份——」
「陛下的壽誕我打死也不去!」徐紹斬釘截鐵地說:「父王病著呢我要侍奉左右,誰愛去當炮灰誰去,我是不奉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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