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85_85298「原來是孟將軍家裡的三郎!」容三娘的聲音依然平靜,並沒有孟端預想中的輕視:「我與府上的二娘見過幾面,令兄妹長得很像。」
孟端心道,自家的那位千金若是聽說有人說他倆長得像,只怕會不高興呢!嘴上卻油滑道:「可不是,三娘子果然目光如炬,大家都說我倆像一個娘生的似的……」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青衣侍女的嘴角就抽了起來,見過臉皮厚的,但厚到這個地步簡直嘆為觀止!
容三娘的態度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她簡單地跟孟端又說了幾句話,確認他身體沒什麼問題,又請孟端傳話讓她妹妹有空多到自家玩耍,便停下對話,把那青衣侍女叫到了身邊,與她低聲說了一會兒話,那侍女便又走到路中央,高聲沖街上的攤販道:「今日我家的馬驚了,撞壞了大家的東西,我家三娘子體恤大家小本生意做的不易,待會兒我會留下來,翻東西被撞壞的都到我這裡領個簽子,明日到司徒府的後門門房領錢算作補償,三娘子要我跟大家賠個不是。」
容三娘畢竟是司徒家的千金,儘管彬彬有禮,卻也不會跟普通人打太多交道,所以除了跟孟端說了幾句之外,其他事情都是由侍女轉達的。街頭的百姓也不覺得她架子大:這年頭世家林立,像這樣為了不傷人能讓侍女殺了自家好馬的千金貴人簡直太罕見了好么!
容司徒位列三公,他家的女兒比公主也差不了多少,這街上的小販兒原本就是些賤人賤命,平日里別說是被撞壞了東西,便是人給達官貴人們撞死了又能怎麼樣?無非是賠點錢罷了,只能對方道歉簡直是天方夜譚。這會兒,司徒大人家的小娘子,自家的馬驚了,自己個兒都嚇得夠嗆了,還能想著咱這些小商小販道歉,還主動賠錢,平頭百姓還能說什麼?有口齒伶俐的已經跪了下來,沖容三娘的方向喊起了娘子慈悲來!
孟端當然不會有這些小老百姓這麼好哄,殺馬什麼的在他眼裡不過是容家的女護衛為了保護主人的措施罷了!至於道歉,呵呵,容家一向最愛惜羽毛,惺惺作態什麼的容司徒做的利索著呢!可即便如此,孟端也必須承認,這位容三娘比起他認識的其他世家千金們順眼多了——儘管他還沒見過容三娘的長相。
長相?孟端忽然有些好奇,與司馬朝雲齊名的容三娘是什麼模樣呢?正胡思亂想著,遠處又來了一輛馬車,看樣式跟司馬朝雲的這輛差不多,孟端反應過來這是容家得到消息過來接人了,緊走幾步,走到了容三娘坐的那輛馬車的側前方。他的時間趕的剛剛好,剛站住,另一輛馬車便到了跟前,然後便有侍女們恭恭敬敬地請容三娘子下車。
孟端瞪大眼睛去看,只見一個披著淺紫色斗篷的身影娉娉婷婷走下車來,然後他心中暗罵:擦,下個車也要帶個錐帽,簡直——
孟端的吐槽沒法繼續下去了,因為眼前你的女子伸手正了一下錐帽,正好輕風拂過,錐帽上的輕紗被飄了起來,一張美的讓人移不開眼的面孔就這麼突然地出現在了孟端跟前……
那張臉,在孟端面前出現了統共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但他已經呆住了,他忍不住輕聲吟道:「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
容三娘沖孟端輕輕點頭,抬步上了另一輛馬車,馬車慢慢遠去,,留下孟端沖著車的影子發獃: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美貌又如何?心動又如何?她是容司徒家的千金,自己不過是大將軍的一個私生子!兩個人的身份天差地別,人家再漂亮又關自己屁事兒?真是癩□□想吃天鵝肉!
想到此處,孟端自嘲的一笑,想起老媽馬,慢吞吞地朝街的另一頭走去。
與此同時容止瀠,也就是容三娘,她坐在馬車上向家裡趕去。容止瀠的臉色很不好,今天的事情明顯不是意外,拉車的馬不僅是名馬,而且還是一匹上過戰場的軍馬,這種馬,哪裡是那麼容易驚的?
容止瀠的父親是司徒容正,榮正膝下四子三女,其中大兒子二兒子四兒子是夫人謝氏所出;而三個女兒里,則只有容止瀠是嫡出……所以她雖然是家裡最小的女兒,但實際上卻比兩個姐姐更有地位。父親是容家的掌門人,權傾朝野,母親是名門謝氏家的嫡女,容止瀠的稱得上極為高貴,再加上她本人容貌秀美,頗具才名,所以儘管還沒行及笄禮,各路人馬已經為她的婚事展開了一輪又一輪的廝殺……
容止瀠的家並不遠,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她下了馬車進了屋,趕緊脫下斗篷跟外衣,換上家裡穿的日常衣服,急匆匆地趕向了母親的院子。
謝夫人已經知道女兒出了意外,正略微有些焦躁地坐在胡椅上,看到女兒進來急忙把女兒摟到懷裡:「三娘,你沒事吧!」
容止瀠輕輕點頭:「母親,我沒事兒……只可惜父親送我的好馬,才下戰場就丟了命!」
謝夫人聞言也沉下臉:「你放心,母親一定把這事兒查出來,替你討個公道!」
容止瀠搖搖頭:「這事兒不用查,明擺著呢!」她看向母親:「這畢竟是女兒的終身大事,母親何必瞞我?讓我心裡有個譜,以後再出門的時候也不會像今天這麼莽撞了!」
謝夫人愣了一下,隨即嘆道:「我兒聰慧,母親是不該把這些事情瞞著你,其實我覺得這件事情還沒定下來,告訴你了反倒讓你心煩。」
容止瀠微微一笑:「母親告訴我了,我心裡也只是有個底兒,在外交際更注意些罷了,至於婚事能不能成那是另外一回事兒,沒什麼好心煩的,這種事本該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總不會害我,我倒不用操心。」
謝夫人聞言笑了起來:「我的兒,你一向懂事兒,可這話卻也說的不對全!雖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總歸是要你心中有數才能過好,你自己怎能不操心?」她說著拉著女兒在床邊坐下:「這件事情成不成,還得看陛下的意思,若是他死活不肯離秦王為太子,你爹又怎麼會讓你嫁去做個普通的世子妃?」
容止瀠小聲說:「普通的世子妃也沒什麼不好。」
謝夫人瞪了她一眼:「胡言亂語!秦王若是做不了太子,那他日後的日子一定好不了!秦王世子若日後做不了太子當不了皇帝,又怎麼能配得上我的女兒?」
謝夫人說到這裡,嘆了口氣:「若是那樣的話,還不如給你找個普通人家嫁了!其實你爹也不是很喜歡讓你嫁到皇家,可是情況擺在這裡,秦王沒有母族,秦王妃的出身也是泛泛,對咱家來說,再沒有比秦王更合適做太子的了!」
謝夫人這話說得不明不白,可容止瀠哪裡會不懂?容氏與司馬氏掐了幾十年了,如今爭鬥的程度早就進入了白熱化,下一任皇帝的後宮顯然已經成了他們爭鬥的戰場,對於這種頂尖家族來說,送女兒進宮,從來都不是為了在後宮的榮寵,而是為了把未來的皇帝捏在手心,讓她去做太子妃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她為未來的皇后,未來的太后,保證容家百年的興旺,做不到這些,就是失敗。
容止瀠想到此處,默默地在心中嘆了口氣,雖然早知道自己的婚事一定是政治聯姻,但是進宮什麼的確實是她可以預見到的最糟糕的選擇了,當然也不至於不能忍受,但想要想母親這樣過的相對痛快,絕對要比母親辛苦許多。
雖然心中不是非常快活,但容止瀠還是順著母親的話答道:「母親,女兒明白的。」她雖然一向被父親誇獎懂事識大體,到底還是年輕,做不到在親娘面前還強撐著笑臉硬要談自己不喜歡的話題,說完這句話便轉了話題:「母親,我聽說二姐明日回來?好久沒見二姐,好想她。」
謝夫人知道女兒不是很痛快,也沒太在意,那條路何等艱難,女兒心裡頭打鼓是正常的,便也隨著女兒的話頭點點頭:「昨日得到消息,她的船明日到。對了,你二姐夫的官位沒了,你莫要去揭她的瘡疤。」
容止瀠有些不屑:「二姐夫那是活該!身為一地主官,連一點臉面都不要,官妓都敢碰!」
謝夫人斥道:「住口!這話別人說得,你說不得!你以為他丟了官,你二姐會高興?一榮俱榮一損具損!你二姐夫再風流,只要他還是個官,你大姐姐就是官家娘子;可他不是官了,你大姐姐成什麼了?平頭百姓!」
容止瀠抿抿嘴:「難道父親還要幫忙讓他重新做官不成?」
謝夫人哼了一聲:「哪有那麼便宜!一個破落戶,靠著咱們家謀上了那樣的肥缺,這才當了幾日的官,就這麼生生地打了二娘的臉。你爹的意思是看看他還有救沒有,有的話,晾他一陣子再幫他在開封謀個官,這種蠢物也不指望他有多大出息了,好歹讓二娘的臉面過得去也就是了;若是無可救藥,那就讓二娘回家,先當幾日女冠,回頭再找個像樣的……」
謝夫人說到此處,怒氣竄了上來:「我早說過這些平民出身的東西家教差,你三哥不信,非要梗著脖子說什麼青年才俊前途無可限量……又說科舉是大勢所趨,讓你爹擺個禮賢下士的姿態出來!呸!他自己要擺樣子,偏拿親妹妹當添頭,要不是他倆同母所出,我早一巴掌糊過去了!」
容止瀠輕聲道:「三哥也是好意,誰知道二姐夫這麼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呢?平民出身的官員大多官聲不錯,少有聲色的,爹爹當初不也說二姐夫不錯么。爹爹都能看差了,何況二哥呢……」
謝夫人聽女兒柔聲細語,氣兒也慢慢消了下去,嘆氣道:「我也知道這個理兒,只是心裡頭鬧騰的慌,你大姐二姐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可我什麼時候虧待過她們?千嬌百寵的養大了,本想著你二姐脾氣不算好,嫁到高門大戶只怕會嫌拘束,嫁個這樣普通出身的自在……誰知道竟會出這種事兒,倒顯得我這個嫡母對她的婚事不上心了。」
容止瀠知道母親是最要臉面的人,當日大姐結婚,她手上足足篩了數十個人選才定下來。大姐姐夫琴瑟和鳴過的十分美滿,謝夫人頗為自得……到了二姐這裡,她聽了丈夫兒子的話讓步了,結果這才成親幾天啊就出了這種事兒,簡直是活活地扇謝夫人的臉呢!
容止瀠又勸慰了母親幾句,便告辭離去,她慢慢地走到門外,抬頭看看略微陰沉的天色,口中輕吟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然後她自嘲地笑了笑,慢慢地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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