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85_85298格根塔娜靜靜盤腿坐在床上,靜靜地聽著親信諾敏彙報情況
「王妃,二郎今天又沒有上課……」
格根塔娜心不在焉地望望窗外:「沒上就沒上吧,反正他念書不念書也沒多大差別。」
諾敏咬咬嘴唇,小聲說:「過去是沒差別,可現在就不一樣了,王妃,難道您真的要看著那麼一個來歷不明的冒牌貨爬到二郎頭頂上?」
格根塔娜扭頭看看這個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侍女,輕輕笑笑:「不看著,還能怎麼辦?難道我能跳出去說世子已經死了,現在這個是冒牌貨?你覺得,這能行?」
諾敏咬咬嘴唇:「怎麼不行啊,那本來就是個冒牌貨啊!
格根塔娜笑了笑:「然後呢?揭穿了之後呢?」
諾敏道:「揭穿了之後,那二郎就是世……世子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顯然也想到了不妥之處。
格根塔娜從床上下來,站了起來,走到梳妝台前坐下,輕聲笑了一下:「是啊,那樣按規矩,阿紋就應該是世子了……然後他就會像大王一樣,被關在這個牢籠里一輩子,永遠永遠不能出去!」
她猛地轉過臉來,看著諾敏:「諾敏,你覺得,我會稀罕讓阿紋做這樣的世子?你覺得大王為什麼也不出聲?」她說著捂住了臉:「該死的!該死的,我忍了這麼久,忍了這麼久啊,時時刻刻小心翼翼,對那細人(注1)百般忍讓!怕的就是她在王爺跟世子面前說阿紋的壞話,我想著便是讓著她一點又怎樣,好歹能讓她少在大王那裡吹枕頭風!?只要有朝一日,大王能夠記起阿紋這個兒子,在陛下面前說幾句好話,好歹把他放出去,哪怕就做個平民百姓呢?也好過這樣子不人不鬼地過著!可好端端的,世子怎麼就出事兒了?」
格根塔娜的眼淚流了下來,她像是跟諾敏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仁慈的吉祥天啊!我從來不怨恨父親把我當做禮物送給大寧的皇帝,我也不怨恨大王為了他的心頭肉把我拖到這泥潭裡,我是雄鷹王的女兒,本就該為部落獻身……可是阿紋是無辜的啊,他還不到九歲,難道我要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關在這個牢籠里一輩子么?」
諾敏見主人哭的傷心,也難過起來,緊走幾步跪在格根塔娜的跟前:「公主,公主,天無絕人之路,反正您也不想讓二郎做世子,那如今的這位是真是假又有什麼重要的?連大王都聽天由命了不去揭穿這事兒了,您就當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不就行了?不,不對……」諾敏猛地抬起頭來:「王妃,我倒是覺得這很重要!世子一直與那黃細人親近,您便是把心掏出來,世子也只當是驢肝肺,可現在這位,他可不認識什麼黃娘子!」
格根塔娜原本還在小聲低泣,聞聽此言,身體猛地僵住,她放下捂著臉的雙手,看向諾敏,只覺得腦子一片混亂:「你是說,你是說要我去討好這個冒牌貨?」
諾敏急道:「這怎麼算討好呢?名義上您是他的母親,關心他那是因為您慈愛——早上的情況您也看見了,那人顯然是被綠烏龜們臨時抓過來頂缸的,十有*並不是胡統領他們的熟人。他被迫做下這潑天的大罪,心裡頭恐怕也是怕極了,既然賀校尉要用殺人的法子嚇唬他,他跟綠烏龜也就不會很親近,這會兒您要是肯搭把手,他定是會與您親近的!」
格根塔娜從小長在海闊天空的大草原上,又是部落的公主,從小養尊處優,所以腦子裡真沒什麼彎彎繞繞,儘管遠離家鄉來到大寧,在晉王府里當了十年的憋屈王妃,可要說把握人心什麼的,壓根沒法跟自己的這位侍女比:能夠比諾敏更早琢磨出來不能揭穿冒牌貨這一點,也不過是因為事關親兒子,種種利害關係她琢磨了n多年的緣故。她能想到的最多就是世子真假無所謂,反正只要不讓她兒子做世子就行……而諾敏的腦子一旦想通了,立刻就判斷出這個狀況可以為他們所用。
說起來,格根塔娜也是個蠻不幸的女人。她是草原上格布日格德部的小公主,身為部落首領的父親對她十分寵愛。如果不是因為十二年前那場戰爭的話,或許她已經嫁給了一個草原上本部落的勇士——她的父親說過,他是捨不得她遠嫁的。
然而一切都在十二年前的那場戰爭中改變了,他們的大汗突發失心瘋,糾集了二十幾個部落去大寧邊境城市搶劫,這其中也包括格根塔娜所在的格布日格德部……
戰爭的結果很乾脆,十幾個部落八萬勇士死了個乾淨,大寧問他們各個部落要賠款,格根塔娜的三個哥哥戰死在戰場上,部落元氣大傷,精壯戰士死了七成,剩下來的老弱病殘連過冬的的糧食都湊不齊,哪裡弄得出賠款來?她的父親萬般無奈,只得把被人稱為「草原明珠」的女兒格根塔娜當做一份厚禮,進貢給大寧的皇帝。
原本格根塔娜是要成為大寧皇帝後宮的一員的,偏她進京的時候正趕上先帝的獨子晉王徐翰回京。徐翰的王妃死了幾年,皇帝想要給他再找個王妃,結果病懨懨的晉王表示朔州苦寒,只怕京中的名門千金受不了那裡的日子,然後又聽聞草原第一美女來到了開封……
於是格根塔娜又被大寧的皇帝打包送給了晉王,成了晉王的繼妃,才南行到了開封就又北上,然後在朔州這個地方被關了整整十年。
往事如煙,當年那個鮮衣怒馬彎弓射大雁的草原公主早已不見,如今的格根塔娜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后宅女人:對丈夫徹底失望,滿心撲在兒子身上,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讓兒子逃出這座如同監牢一般的王府……
當然,雖然格根塔娜對自己的丈夫沒什麼感情,倒也不至於恨他:被關在晉王府跟被關在王宮有多大差別呢?好歹這裡她還算個女主人。儘管晉王並不算喜歡她,身邊還有個十分討厭的老侍妾處處給她添堵,可這又怎麼樣?總比在皇宮裡跟幾百個女人搶男人強,只是苦了她唯一的兒子。
格根塔娜思前想後,嘆了口氣:「去把我的斗篷拿來,我再去一趟世子那裡!」
諾敏連忙把斗篷拿來,格根塔娜披上斗篷,正要往外走,卻忽然聽到外面傳來男孩子的聲音:「母妃,母妃!」
格根塔娜愣了一下,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容來:「阿紋!」
一個男孩子一溜煙地跑進來,笑嘻嘻地對格根塔娜說:「母妃,我聽說——咦,您要出去么?」
格根塔娜點點頭:「我要去看看你大哥,你有什麼事兒么?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徐紋撇撇嘴:「我沒事兒,就是想跟您聊聊天,您自己去吧,我才不要去討人嫌呢!」
格根塔娜惦記著要跟冒牌世子打好關係的事兒,也覺得這個時候帶兒子過去不太合適——萬一被兒子看出點什麼就麻煩了!小孩子的嘴巴可沒那麼嚴。於是便也沒勉強,只叮囑道:「今日就算了,你大哥正病著,等他過幾日他好些以後你一定要過去看看他!」
徐紋頗有些無趣地嗯了一聲,到底還是覺得不高興,嘟囔了一句:「他平日里連聲母妃都叫的那麼費勁,虧得您對他比對我還上心!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親生的。」
格根塔娜本來已經走到門前,聞言扭過頭來:「胡說些什麼?世子是你哥哥,我自然要上心,這樣的氣話不要再說了,傳出去讓人笑話你。」
徐紋勉強點點頭,格根塔娜心裡頭有一堆的話想要跟兒子分說,可是看看他那一臉的稚氣,到底還是吞了回去:*歲大的孩子,能懂什麼呢?慢慢來吧,長大了自然就懂事兒了。
格根塔娜慢慢地走了出去,卻不知道在她面前十分乖巧的徐紋在她走後立刻換了一幅模樣。他大搖大擺地坐到了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頓時氣急敗壞:「這是誰沏的茶!」
站在他身後的侍女急忙跪了下來:「是奴婢。」
徐紋伸手就把一碗茶潑到了她的臉上:「這麼熱的茶水,你是要燙死我么?」
頗有些燙的茶水潑在侍女臉上,她只覺得整個臉都火辣辣的,卻不敢辯解,只是不停地磕頭求饒。徐紋覺得心煩,站起來原地轉了一圈兒,然後猛地回頭:「你頭髮為什麼這麼濕?」
侍女忙道:「是奴婢自己不小心,端水的時候摔了一跤!」
徐紋哼了一聲,站了起來:「笨手笨腳的,以後再犯的話就別在母妃這裡伺候了!」說罷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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