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流雲殿多年未有人住,好在這裡本就是太上皇應該住的寢殿,內務府隨時也派人打掃著。
福喜隨便指揮著幾個宮女太監,很快就把宮殿裡面徹底清洗了一遍,再換了新的床單被褥,擺上楚辭自己的東西,就可以入住了。
楚辭倒也沒有尊敬先人之類的想法,把自己不喜歡的擺設通通扔到了庫房裡頭,擺上了他收藏的玩意兒,頓時就覺得心情舒朗了。
流雲殿內還有一個大荷花池,一片空地,只是現在還是深冬,水面上只餘下了幾片殘葉,地上也光禿禿的,枯草上還積了一層雪。楚辭見了就心生歡喜,想不到前任太上皇還挺有風趣兒的,還在這裡玩什麼歸園田居?
繞著那塊不算太大的土地走了幾圈,楚辭就發現了一些乾枯的菜葉子。還有人在這裡種菜?楚辭也沒有多想,應該是哪個守宮殿的老太監種上的吧。
「太上皇陛下。」福喜灰頭土臉的跑過來了,「您既然不要人伺候,那就得幹活!」
楚辭乾巴巴的眨了眨眼睛,「福喜啊,你這是想要欺壓主子嗎?」
福喜撇撇嘴,他已經明白楚辭的德性了,「有本事別遣走了奴才手上的小太監,不然您就等著餓肚子吧。」福喜哼了一聲,甩著帕子扭著腰就走了。
楚辭目瞪口呆,好你個福喜,居然敢甩他的臉子!不就是把他手下幾個小太監趕走了嗎?至於這樣?
楚辭摸了摸鼻子,甩了甩袖子把雙手負在身後,他非得好好教育教育福喜不可,得讓他知道,倒底誰才是主子。
楚辭明面上只在流雲殿留下了三個人,一個就是老太監福喜,還有兩個小宮女,百合和牡丹。
這兩個小宮女也是楚辭精挑細選的,原本只是一個三等的粗使婢,被楚辭提拔上來,還賜了名字。
他身邊原本的人都被他遣散了,以前他不想惹急了那些人,就算知道身邊人有別人的釘子,也沒有處理。現在好了,他完全無所顧忌了,幹嘛還要留著那些人給自己添堵?
福喜那麼不滿,也是因為他可以壓榨的人沒了,偏偏楚辭還不願意多添人,只有兩個小宮女。那兩個小宮女還得伺候楚辭,哪裡能拿來給他壓榨?
不過,殿門口倒是有龍虎軍,福喜也沒膽子去指揮他們,只得對楚辭發脾氣。他也想試一試楚辭的底線。
楚辭看穿了福喜那點小心思,也不以為意,他又不是暴君,不會把福喜怎麼樣的。
當天夜裡,新鮮出爐的太上皇的流雲殿就被人給爬牆了。
影一發現爬牆的是個熟人,也就放過了他,沒讓他被牆角下的陷阱紮成篩子。
楚辭正在品嘗福喜做的飯前點心。
還真別說,老太監的手藝果然有一套,明明只是普通的綠豆糕,卻香得不行。楚辭本來就挺愛吃甜點的,福喜把碟子送了上來,楚辭就完全停不下嘴了。
「嘿,給本公子留點兒!」楚辭面前就多了一個人,那人剛剛爬了牆,爪子還黑乎乎的,卻伸出來就要往楚辭的碟子里抓,氣得楚辭趕緊把碟子攏在自己身邊。
「幹什麼幹什麼?還有沒有規矩了啊?」楚辭趕蒼蠅似的驅趕人。
「喂,你現在好歹也是太上皇了,別那麼小氣嘛。」來人不滿的大翻白眼,看見楚辭那摳搜模樣,氣得腿肚子都要抽筋了。
楚辭美滋滋的又往嘴裡塞了一塊糕,「你管不著。」
氣得來人恨不得抽他一頓。
「喂,我說。」慕睿終於正經起來了,「你來真的啊?」
楚辭知道他問的是啥,淡定的點點頭。
慕睿算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兄弟。當年,慕睿是侯府庶子,陪著他的嫡兄出來長見識。而他是被先皇接進宮中的,身份尷尬的皇親,兩個人有一起在上書房念書,一起挨先生板子的緣分。
如今,慕睿還是侯府庶子,楚辭卻已經是太上皇了。
慕睿也沒客氣,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覺得你那位太子殿下人不單純。」
楚辭苦笑,曾經慕睿也同他說過這樣的話,可惜楚辭沒信。慕睿從小在爾虞我詐,比後宮鬥爭還要精彩的侯府後院兒活了下來,沒點察言觀色的真本事,都不好意思說他出來混過。
「你那位昌平侯爹爹,又給你找了幾位姨母?生了幾個弟弟?」楚辭調侃,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
慕睿擺擺手,「別提了,那老傢伙也不怕死在女人肚皮上。」
楚辭知道,慕睿從小的心愿就是脫離侯府,帶著他姨娘出來單獨過。可惜他那姨娘對那位花名在外的昌平侯是真愛,無論慕睿怎麼勸,都死活不動搖,一定要留在他身邊,還差點泄露了他和慕睿的一些秘密。
慕睿就不敢告訴他姨娘有關他們的任何事情了,甚至還落下了不少埋怨。
「你也別管,該頭疼的是你的嫡兄才對。」
「你說的對。」慕睿搓了搓胳膊,有些幸災樂禍,「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慕睿反應過來,馬上就大怒。
楚辭嘆了一口氣,「阿睿,他是先皇唯一的血脈了,我不能讓叔叔交到我手上的江山,在我的手裡毀掉。」
慕睿無言以對,「算了,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決定就好了。」
他始終覺得太子那小子不是個好鳥,偏偏楚辭把那小子眼珠子似的護著,有時候讓他都嫉妒了。他是楚辭的友人不錯,但是他們更是合作夥伴,楚辭的私事他也不便多加干涉。
楚辭點點頭,就算楚軒對他再不仁不義,他都沒有想過換一個皇帝的,除非他尋一個孩子來從頭再培養。
他是再沒有那樣的恆心和毅力了,大楚也經不起那樣的動蕩。當年先皇讓他繼承皇位,就已經全天下嘩然了,那個時候先皇還在,都差點沒鎮住場面。楚辭立下了不立后的誓言,並且冊封先皇血脈楚軒為太子,這件事才漸漸平息下來。
況且,楚辭覺得,他已經把一輩子的耐心都耗光在了楚軒身上,他再也沒有心力再去養一個孩子了。
兩個人沉默的對視著,直到福喜送上來熱氣騰騰的飯菜。
「哇!」慕睿當即就驚叫起來,「好小子!你這是躲到這裡來享福了!」
原來,福喜送上來的居然是滿滿一盆大閘蟹!
冬天捕捉這些水產本來就不容易,楚辭這裡居然這麼多!慕睿當即就不平衡起來了。
楚辭悶笑,他只是突然想要吃螃蟹了而已,然後他就發現,原來他低估了自己手中的能量。看,他想吃蟹了,早上說了一回,立馬晚上就有得吃了。
為了做好皇帝,楚辭當真是清心寡欲,連口腹之慾都忍住了,現在想來,他真是傻了。
有那麼多錢,不自己花,反而拉低了臉面送給別人搞什麼都不一定能夠成功的建設,他真是傻了。
慕睿在楚辭發獃的時候,早就已經凈了手,直接上嘴啃了,把那蟹鉗咬得咔嚓作響。
楚辭回過神來,慕睿的爪子已經伸向了另一隻大螃蟹。
「喂!」楚辭哪裡還顧得上有風度了,趕緊雙手齊上,和慕睿爭了個你死我活。
福喜默默的站在一邊,抬頭看向房梁,原來太上皇曾經的行事風度,都是裝出來的,他可算是知道了。
影一默默的趴房樑上抽了抽鼻子,真香。他剛剛好像看見小廚房裡那死太監私藏了不少好東西,恩,等影二來接他的班,他就可以摸過去看看。
這廂楚辭搶飯搶得香,那廂氣氛可就不太好了。
芍藥發現,太子殿下驚厥好了以後,居然又開始發熱了!
等她發現的時候,太子殿下都已經燒糊塗了,也不知道是哪個粗心的宮女,居然把軒窗給打開了!
芍藥看見那呼啦啦往裡面灌冷風的窗戶,再看看太子身上被掀開的棉被和太子身上單薄的寢衣,一時間,心都涼了。
她趕緊撲到塌邊,把被子給太子蓋好了,再衝到窗邊,「啪」的一聲合上了窗戶。
「芍藥姐姐,怎麼辦啊?」一起在太子身邊當差的小宮女嚇得六神無主。
芍藥勉強維持著冷靜,「快,先去把太醫請來,再派人去通知陛下,現在馬上拿幾個暖爐過來。」
「好!」小宮女們趕緊往外沖。
芍藥則拿涼水打濕了帕子,給太子敷在了額頭上。
「辭辭……」被燒得小臉紅紅的太子嘴裡還在嘟囔。
芍藥沒聽清太子說的話,她又打了一盆熱水,準備給太子擦身。
只是當她掀開被子,打算給太子換掉寢醫的時候,卻發現太子的羅襪上粘了一點污漬。
芍藥楞了楞,趕緊拿出一雙新的羅襪給太子換上了。只是那污漬,分明雪水是被風吹進廂房,打濕了地板才形成的,只有窗邊的地板上才有。
很快,太醫院的醫正就來了,這一次,總共來了好幾位,沒人敢大意。
而派去通知陛下的人也回來傳話了,「生病了找太醫,找太上皇沒用。」
芍藥看了一眼被太醫們圍在中間的太子殿下,緊緊咬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