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柯柏文反問道:「你呢?」
如果司空宇屬意的人選是他猶豫的兩位當中的一個,那麼兩票對一票,很快就能做出決定,但就怕他中意的是另外一位……
「寧婧。」司空宇說出他的答案。
昨晚他反覆花了很多心思再次看了三位最後決選者的作品,他憑著誰可以打動他心頭最細膩的情感而做選擇。
「她是個女人。」柯柏文挑高一邊的眉。
「怎麼?難道你因為她是女人才感到猶豫?」司空宇問。
「沒錯,她的作品的確細膩,是三個人當中最好的,可是導演這個行業可不是在拍攝鏡頭前喊卡就行了,如果整個劇組要上山下海,導演是一定要到,而且體力要比在場所有的人更好,腦袋更要清晰。而我們這一次的場景有大部分是要拉到南投高山拍攝,若挑個女人當助理導演……」
司空宇很不認同的打斷道:「你這是性別歧視,搞不好她會比另外兩個男人更強。我覺得她很有潛力,總是要給她一個機會,不能因為她是女人而排斥她!」
見司空宇的態度這麼堅決,再加上覺得他說的也沒錯,柯柏文終於點頭答應了,總要給人家一個機會嘛。
「那就是寧婧了!」和柯柏文達成共識后,司空宇喚來萬明娟,要她趕緊聯絡寧婧,要她後天到星熠報到。
【第二章】
撕開泡麵的包裝,拿出面塊放入海碗里,再倒進調味包,接著按下熱水瓶的按鈕,咕嚕咕嚕的熱水覆蓋了面塊,頓時泡麵的香氣充斥了整個空間,再隨手拿本書蓋住碗……這是寧婧的晚餐,一個人的晚餐,她與邵仲洲離婚已經四個月了。
正式辦理離婚手續之前,邵仲洲便要求她將私人物品收拾好,他還在一旁監督,屬於邵家的東西不許她帶走一絲一毫,之後她是帶著私人物品前往戶政事務所辦理離婚,完成手續后,他冷冷瞪她一眼,甩頭就走,她則是一個人在戶政事務所里坐了一會兒,當下的衝擊實在太大,她需要好好喘口氣才有辦法好好面對。
當時有好心的工作人員端了茶給她喝,並用擔憂的眼神瞅著她。
她真的很想跟對方說,除了對於沒有落腳處感到憂心之外,她的心情真的還好。
得到自由,離開一個不愛的男人,一個搞外遇還理直氣壯的爛男人,她其實很開心。
離婚後,她在台灣真的半個可以投靠的親人都沒有了,突地,她的腦海里浮現大學時的室友兼好友謝小諼,如果她求謝小諼先收留她幾天……但她想想還是打消了念頭,當初她在迷惘之際答應邵仲洲的求婚,謝小諼氣得直跳腳,極力反對,偏偏她就是不聽勸。
結婚後,她忙於打理家事,跟謝小諼疏於聯絡,友誼就這麼淡淡逝去,現在她才一離婚就去懇求她收容,她實在拉不下這個臉,不是因為在乎面子,而是愧對好友。
沒關係,路總是人走出來的,如今她不再是被困在婚姻里的小鳥,她可以展翅高飛,還有什麼好怕的。
只求一個可以暫時安穩的地方,陋室又怎樣,總是可以睡覺就好,至於吃,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好。
於是寧婧先找了間便宜乾淨的小旅館入住,白天外出找租賃的房子,最後她在某條靠近捷運站的小巷弄內,找到這間頂樓加蓋的鐵皮屋,十幾坪左右,一個人住空間算大的了,而且一個月的租金才三千。
這樣的地點跟坪數怎麼可能租金這麼便宜?她不是被騙,其實屋主本來要出租的不是頂樓加蓋,因為鐵皮加蓋小屋年久失修,客廳天花板會漏水,老舊的冷氣也不冷,屋主嫌找人修理還要花一筆錢,乾脆就閑置著不管,是她知曉后極力遊說屋主租給她,屋主拗不過她的懇求才終於答應,兩人還在租賃契約上頭特別註明出租屋的狀況,以免以後有紛爭。
寧婧很快的搬進去,裡頭的傢具都是上一任房客留下來的,房東連動都沒動,屋內灰塵很多,不過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她勤快,動作也快,不過半天就將房子打掃得乾乾淨淨,她還順便檢查還能用的傢具跟用品,很開心的發現,她無需再花錢添購,很多東西只要稍微清理跟消毒即可使用。
至於屋頂漏水的部分,現在正逢初秋,秋老虎虎視眈眈,尚未有下雨的跡象,這個問題就等冬天再來煩惱,還有那不冷的冷氣,她也沒打算修理,開冷氣的電費可是很嚇人的,以她目前僅有的存款,她必須在找到工作之前省吃儉用。
說到工作,寧婧的雙眸都亮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打哪兒來的勇氣,重拾對編導的興趣,大學畢業后在這條路上遭遇的挫折跟沮喪,此時卻化為無比的動力。
她今年才二十七歲,未來的日子還很長的,跟邵仲洲的婚姻是她踏錯的一步路,但她很慶幸自己及時修正,得以轉回正確的方向。
打小,她就是個極有主見且獨立的人,許是跟家庭狀況有關,他父親是知名的科幻小說家,母親是他的粉絲,兩人相差十歲但恩愛至極,就算生下了她,也不因為生命當中多了「第三者」而有所改變。
父母相愛對小孩子來說本來是件好事,可若是太相愛到眼中只有彼此卻沒有孩子存在的話,那可就不太好了。
逐漸長大后,寧婧從一開始的困惑不解到接受,她說服自己,她是父母親生的沒錯,父母很相愛很好啊,就算他們常常不理她,小時候把她丟給保母,長大后獨自丟在家裡,兩人出去約會旅行,她也不會介懷的。
從懂事以後她就強迫自己要獨立,父母出去約會吃飯忘記她,她就學著煮飯、整理家裡,自己複習功課,自己去上學,自己乖乖上床睡覺……
高中時她離家去住校,就算是休假也鮮少回家,只要一放假她就去打工,找的工作也是五花八門,家教、鐘點清潔員、咖啡店或簡餐店的店員,她甚至在水電行做過小妹,很多水電技術都是當時的老闆教她的,不知不覺中,她練就了一身技藝。
大學她考上台藝大電影學系,將腦袋中的構思跟想法,轉化成實體畫面一直是她的夢想,她也一直朝著導演夢而努力著。
上大學后,她認識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一放假他們就一起出外找尋靈感跟主題。大二之後,她甚至開始獨自製片拍片,就算是幾分鐘的短片也足夠讓她熱血沸騰。
也因為每天都很忙,寧婧就更少回家,跟父母及家的距離越來越遠。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很堅強獨立的,沒有什麼事情可以打倒她,可以使她的情緒軟弱,但很顯然的,她太高估自己了。
畢業后,她意氣風發的朝夢想前進,可是一個剛踏出社會的新鮮人能幹什麼?
一切都得從頭來過。
她應徵進入電視台,從場務助理做起。
場務是做什麼的呢?就是拍攝現場的一切事物都歸他管跟負責,助理呢?當然就是場務可以隨意使喚打雜的。
在拍攝現場,通常是男人當三個人用,女人當男人用,寧婧成天被使喚東使喚西,忙得像條狗一樣。
她並不是要抱怨工作辛苦,畢竟她還挺耐操的,況且她也不怕累,只是隨著日子往前推移,她還是一個小小的場務助理,別說當導演的夢想,她有時候甚至連想跟導演說幾句話都會被喝止,要她別亂走動別偷瀨,做自己該做的事。
大學時期的夢想跟熱情,逐漸被現實打垮,做了一年的場務助理,讓寧婧的心越來越沮喪消沉,就在這個時候,她想起了家人,渴望得到父母的鼓勵,卻沒想到她興沖沖的在難得的休假日返家,父母看起來卻一點也不開心,因為他們正忙著打包行李。
「你們要出國度假嗎?」寧婧還記得當時她站在爸媽卧室門口,傻傻的問。
「不是度假,我們打算移民,已經完成申請手續了,就只剩將這房子整理好賣出去。」
「你們要把家給賣了?!」寧婧艱澀的吞了吞口水,才又擠出問題來,「打算何時要走?」
她蹙起眉頭,雖然她住在家裡的時間並不多,但她至少是在這裡長大的,父母就算要賣房子,也應該通知她一聲……不,應該說他們打算要移民時,難道就不能知會她一聲嗎,這教她情何以堪?
「下個月三號。」
瞧母親忙到沒空跟她多說話的身影,寧婧的心頭滿是酸澀,在外頭受了委屈本來是打算回家尋求溫暖的,沒想到卻遭受到更大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