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 82 章
殷無言靜靜看著她,緩緩抬起手來。
他五指成梳,溫柔地梳理著她凌亂的秀髮,順手將她頭上的髮帶扯下。
青絲傾瀉而下。
他們靠的太近,那一縷縷的髮絲,便這樣糾纏在了一起。
修長的指尖順著髮絲輾轉到她白皙的臉蛋上,挑起她優美的下頜。
殷無言低頭注視著她嬌俏的小臉,用粗糲的指腹擦去她臉頰上的淚水。
「別哭。」
他壓低的嗓音中透著微微的沙啞。
眼神越過她,殷無言望著那灰色的虛無,透過那空中飛舞的微小塵埃,他那清澈得眼眸露出一種哀戚的落寞。
他忽然想起了年幼時,母親常常站在窗欞前發獃時說的一句話。
她說,如果那個人在新人與舊人面前搖擺不定時,那麼他的心,已經偏向那個後來者了。
那時候,父親從外面帶回了一個毫無靈力的凡俗女子,那個女子成為了他的二娘。
家族被滅門的那日,他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為了保護手無縛雞之力的二娘而早早死去。
如果那時候,不是兮兒的父親用了唯一一張隱遁符咒,恐怕自己早已死去了吧……
……
也不知過了多久,殷無言忽然攥緊了芙兮的手。
「走吧。」
他帶著她一步步在這無邊無際的灰色中行走著。
沙沙的腳步聲中,倆人的手緊緊相扣在一起。
芙兮的視線凝在了二人相交的手上。
恍惚間,她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日,他牽著自己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泥濘的沼澤地,在那雜亂的蘆葦叢中,他如墨色一般的眼眸注視著自己,摸了摸自己的頭,輕輕說
「小兮兒別怕,一切都有言哥哥呢。」
┄
安靜,不見白浪滔天,不見魚群騰躍,這海面呈現出深灰色,如同死水般寧靜。而那海的盡頭,正閃著耀眼的紅光。
周圍的溫度很低,縱使身為修士都感覺到了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意。
「這便是里世界的中心了。」
殷無言眺望著,這一大片的深灰水色,一眼也望不到頭。
他嘗試著轉運了番靈力,感受著身上的諸多不適,卻也只能扯了摸苦笑
「看來這個裡世界已隕落的主人,不太想讓我們輕易取得寶物呢。」
殷無言一揚手,只見一件黑色披風出現在他的手上,此披風通身發著淡藍色的光芒,雖然不知是何物製成的,但肯定是珍稀異常之物。
接著,芙兮周身一暖,她被寬大的披風圍了起來,殷無言為他系好扣結后,才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薄唇微啟
「這寒水對築基期的修士來說,傷害太大了,等會乖乖呆在我身邊不要動就好。」
說完便向前二步,只聞「嘩」的一聲,他已經一步踏入了水中。
接著殷無言回過頭來,向芙兮伸出了右手。
竟是要游過去?
姬芙兮瞪大了眼睛,心中有些發怵。
殷無言見她這副模樣,溫柔地解釋道
「出於對里世界原主人的尊敬,我們不能使用靈力。」
見芙兮還在原地躊躇,他便忍不住地有些想笑
「這麼大了,還跟小時候一樣怕水?」
這邊芙兮還在想些什麼時,殷無言身子前傾,一下便拉住了她的手腕,稍稍使勁,她便被迫打了個趔趄,一腳邁進了水中。
果然,她一進水中便緊張得不行,使勁揪住了他的衣襟,就連手指都止不住顫抖著。
「休怕」看到她這番的害怕,殷無言清澈的眸中泛起陣陣瀲灧,眉眼間多了些柔色
「還記得言哥哥小時候帶你去河邊玩耍的趣事么?那會可是去水中放了好些花燈呢!」
感受到身邊的人兒稍稍放鬆的身體,殷無言的笑意漸漸加深
「原來兮兒還未識水性啊」
他那聲線聽起來竟是滿滿的調侃味道。
芙兮扭頭瞪了眼他,卻看到他那副想笑卻又忍著不笑的模樣,哪裡還有往日那番清逸高遠的姿態?她心中更是懊惱了,可殷無言卻揚起了唇瓣,身子又離她近了些。
他的眉目間嫣然如畫。
「不害怕了?」
芙兮略微一愣,她沒有想到他說這些話,只是為了緩解自己的情緒。
將她的神情看在眼裡,殷無言睫角微彎,不再多言,他摟著她,向前慢慢游去。
他環著她的臂膀很緊很緊。
芙兮稍稍偏過頭,看著他微微發白的臉龐,一滴水珠順著他高挺的鼻樑,滑落進了海水中。
他渾身都濕透了。
而自己被披風包裹著的身子,卻是乾乾爽爽,一點兒海水都未浸透進來。
方才在岸邊便感到寒冷刺骨了,如今泡在這海水中應該更甚吧。
望著他,芙兮的眼眸微微顫抖地眨了下。
就在芙兮準備伸手去扯披風的扣結時,殷無言卻清聲制止了她
「別亂動,這寒水你受不住的。」
殷無言沒有看向他,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
芙兮的雙手還絞著扣結,動作卻停了下來,她望向殷無言的神情有些複雜。
這時,殷無言卻是輕笑出聲
「兮兒這番目光灼灼,可是愛上我了?」
┄
數日後,倆人終於踏上了里世界中心的這片焦黑的土地。
那紫光也清晰起來,由眾多奇形怪狀的極品珊瑚堆積成一個缽狀形態的中央,有一株艷紅色的靈草,那靈草泛著耀眼的光芒,竟是將這一片虛空都染成了紅色。
「虛茸草!」
芙兮眼前一亮。
若有此草製成的虛茸丹的輔助,她定能結丹成功。
殷無言也萬萬沒想到能在此地見到這罕見的靈草,當即拿出玉盒,將靈草小心地收納進盒中。
但見到他拔出靈草的瞬間,慢慢褪色的珊瑚時,便是斂了眉眼。
他轉身快速地將玉盒塞進了芙兮的手中。
「兮兒,待這珊瑚顏色全然褪去,這個裡世界便要崩塌了。」
他伸出雙手,輕輕地握住她纖細的手腕,盯著她
「報仇之事絕非兮兒你想象的那麼簡單,縱使結丹成功,也不要去二派。」
「為什麼?言哥哥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瞞著我?」芙兮抬眸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若我入了二派,那麼便不存在刻意挑釁而屬於內鬥了,對於私人的仇恨,其他的二派修士應當不會過多干涉吧?」
殷無言卻是搖搖頭,半濕的墨發垂下來,微微遮住了他狹長的雙眸。
「得到虛茸草后,兮兒便潛心修鍊吧,其他的事情我一人便可以完成了。」
他的語氣很嚴厲
「兮兒,你聽到沒有?」
看著眼前之人一言不發的模樣,他的眉宇微皺,復又展開。最後,他只能嘆了一聲后,鬆開她的手腕,捧起她的小臉。
他的眼神很溫柔、很溫柔
「兮兒是在懷疑言哥哥的能力嗎?」
見到她抿著嘴唇模樣,他面上盈著淺笑
「放心,若不帶著兮兒你這個小拖油瓶,我應當能很快能揪出二派中當年參與關家之事的修士……」
「言哥哥,你……」乍然被叫做拖油瓶,芙兮不由有些惱怒地嗔視著他,爾後又有些擔憂地開口
「真的像言哥哥所說的這麼簡單嗎?為什麼我覺得有些不安,還有……言哥哥,你說過你曾向魔修俯首,那那個元嬰期的魔頭他……」
她正打算往下說,可卻是被打斷了。
「里世界要崩塌了。」
殷無言目光投向不遠處的珊瑚叢,只見那灰色幾乎將整片都覆蓋了開。
他提起周身的靈力,深深地看了芙兮一眼,這次他的目光,卻是定在她手腕的玉佩處,他說
「好好保管它。」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形便連同整個碎成片的灰色空間一般,消失了。
隨著一陣天旋地轉,芙兮只覺得眼前一晃,她便已處在了一處鳥語花香的草地之上,而不遠處那拔地參天,直上蒼穹的山脈,可不就是蜀南山。
里世界破碎后,會產生空間的扭曲,將裡面的修士隨機送到附近的各處地方,而芙兮則恰巧被傳到了山腳下。
她仰頭望去,青雲下,二、三隻雄鷹盤旋著。山峰依舊,但昔日那一抹紅光卻已然不見。
風驟起,吹起了她的披散著墨色的秀髮。
芙兮攥緊了披在身上的黑色披風。她咬著牙,細細思索了良久后,猛地睜大的眼睛。
不對,言哥哥一定有事情瞞著他,報仇的事情,她決不能讓他一個人去冒險。
但她轉而又想到了自己此時的修為,若不能結丹,恐怕連忙都幫不上吧,依他所言的,去了也這會添麻煩。
這樣想來,她便更加堅定了要抓緊時間結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