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很快(上)
「你出賣我?」
身著黑色皮衣的男人緩緩回頭,鮮紅的血液從他的眼角流下來,陳永仁右眼腫的像個核桃。
他盯著眼前的人。
很多人都說陳永仁這些年的變化很大,的確,外貌上,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但不僅僅是外貌。變化更多的是他的眼神,從幾乎到透明的清澈,到如今幽深又憂鬱的迷茫,自上而下,那種四顧無依的氣質越發強烈。
被這樣的,剛剛因為一件小事就把整個按摩場的所有保安人員打得人仰馬翻血流成河的陳永仁盯著,傻強表示他壓力很大。
但他不能輸!
於是他也頂著胖胖的身軀,惡狠狠的瞪著陳永仁。
二點五秒后……
傻強投降。
「喂,仁哥,」傻強覺得自己很無辜:「我只不過跟按摩女打起來而已,你也不用把人家店都給砸了是吧?我現在要賠人家幾萬塊,再不攔住你我擔心我整個人賣了都賠不起。我認識的所有人里,從賣a·片的咸濕明到我自己再到琛哥再到琛哥門前那隻沙皮狗,只有阿嫂一個能治得住你。我不call阿嫂過來,難道等你砸到我破產咩?」
陳永仁唾罵道:「二五仔。」
傻強為自己辯解:「真的不關我事,是那個小姐樣太衰,長得比琛哥那條狗還難看,我再隨便也是頂不順啊。」
「叛徒。」陳永仁不為所動。
「她,她她……簡直跟琛哥一模一樣!」傻強豁出去了。
陳永仁終於被傻強的堅持不懈所感動,他動了動嘴唇。
「……喂,你居然跟老大罵粗口。」
被唯一的一個手下罵街,看清楚口型了的傻強真是心酸到極點。
「所以說你幹嘛要去按摩,還拽上陳永仁,」溫子君雙手抱臂,一身精明幹練的ol職業裝,剛剛跟處理這單案子的警察聊完,現在回來處理這兩個大齡·問題·老兒童:「強哥?」
「簡直六月飛霜啊,阿嫂,我也不想的。江湖義氣,我出來滾一向都是自己一個人,不會牽連他人。但是,阿仁整天叫我給他事做,我又沒事給他做,這次是打架哦,對方又那麼強悍(長得好像琛哥),我又這麼弱不禁風,敵強我弱,這不就是有事嘍,有事當然是叫幫手了。鬼叫我只有阿仁一個手下,不叫他難道我自己上嗎?」
說完,挺著自己肥肥的身軀,以及胖胖的肚子,看著溫子君,頗有一股理直氣壯的意思。
「……」溫子君難得無言的抽了抽嘴角。
【一周前】
「吶,滿月酒沒有去到,這次周歲不準不到啊。」
包間里,有些發福的梁佩兒氣色紅潤,聲音洪亮的要求著溫子君。
溫子君笑了笑:「好啊,乾女兒過生日,颳風下雨打雷都要到。」
已經成了孩子她媽的佩兒姑娘嗔道:「你們當律師的是不是都這麼口甜舌滑?」
「是啊,不然怎麼打官司啊。」溫子君笑著接受了這「誇獎」。
佩兒結婚了,生了一個女兒,溫子君是孩子的乾媽。
然而這位大狀乾媽卻從來沒親眼見過乾女兒。
其實不僅僅是這樣,之前的幾年,溫子君甚至連佩兒都很少見。
少見的原因在於,梁佩兒同學跟溫子君一樣,談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戀愛。
對方是個富家子弟,愛佩兒愛得要死要活,佩兒也愛他愛得要死要活。
因為對方家裡不同意,兩人還搞出了離家出走,絕食抗爭等等偶像劇里的情節,甚至佩兒還為了那個男人流了一次產。
那一段時間,溫子君連佩兒的影子都見不到,打電話也找不到她,佩兒和她男朋友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生怕有人出來勸他們「改邪歸正,放棄愛情」。
後來發生了什麼,溫子君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兩個人分手了,佩兒回了家,那個男人出了國,至於那人是否找了另外一個「愛得要死要活的愛情」,不得而知。
溫子君再一次見到佩兒,是在她的結婚典禮上,新郎是個普普通通的公務員,喜帖被送到了事務所,溫子君也就帶著紅包,坐到了娘家席上。
雖然當天的佩兒看起來很幸福,可是溫子君看得明白,佩兒那雙總是亮晶晶的大眼睛,多了些什麼,又少了些什麼。
佩兒現在的老公,是個本本分分過日子的人,對於佩兒的閨蜜的男友陳永仁的黑·社會身份頗有微詞,總是讓梁佩兒跟溫子君這樣的朋友少來往。
佩兒雖然沒有全聽,但是每次出來,也從不把女兒帶在身邊。
當年那個傻乎乎的佩兒姑娘已經長大,她不再是單純的跟在閨蜜身後的小女孩,而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一個丈夫的妻子。
她已經開始學會,怎樣在現實之中尋找平衡。
溫子君知道,她們早已回不到當初。
但是佩兒的情誼,她不會忘記,她們始終還是好朋友。
記得有一次,那時佩兒懷孕幾個月,兩個人出來逛街,好巧不巧的被陳永仁的仇家盯上,佩兒捂著肚子,身體·下意識的擋在溫子君前面。
好在當時剛好巡邏的警察路過,佩兒儘管受了驚嚇,孩子卻並沒有事,否則溫子君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再去面對這個從小到大的好閨蜜。
所以,哪怕佩兒有時會勸她離開童年偶像陳永仁,溫子君也從不對她生氣。
佩兒只是在儘可能的對她好,儘管那種方式或許並不是溫子君想要的。
這不,又開始了。
「阿君,你真的應該好好想一想,跟他在一起值得嗎?」
「就算不為你自己,你也要為小佑考慮考慮,黑社會是不講情面的,你可以保證自己沒事,那小佑呢?他的安危難道你不想想嗎?」
「阿仁他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陳永仁了,社會版新聞他上過多少次,數都數不過來,你還要死死守著當年?」
「阿君……」
佩兒說了很多,可能是因為自己曾經墮入情網執迷不悟,她似乎非常希望溫子君能夠離開陳永仁那個不知道做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的壞人。
溫子君「嗯嗯啊啊」了半天,該說的準話一句沒有。
「唉,你呀,」佩兒師奶(家庭婦女)心好累,也就不再說了:「我去洗手間。」
「唰」的一聲,佩兒把料理屋的門拉開,抬眼便望見了她的童年偶像。
陳永仁站在門口,他今天是來接溫子君的,只不過早到了,就打算先過來看看。
只是沒想到會聽到那些話。
「呃……」溫子君其實也有點尷尬:「你什麼時候來的?」
陳永仁瞟了梁佩兒一眼:「在她時隔二十年還是要說我壞話的時候。」
溫子君就想起了,第一次和佩兒見面的那一天,兩人在學校食堂八卦陳永仁還剛好被主角聽到了的事,有點忍俊不禁。
此時的陳永仁可不再是當年的沉默少年:「啊,梁佩兒你老實講,你是不是暗戀我老婆,為什麼每次你都要當著我的面黑我?放棄吧,你已經結婚生女了,你家裡小朋友還等著你哄,你老公已經下班等著你煮飯呢,快點回家吧,情敵!」
梁佩兒同學這一次依舊很沒出息的閃人了,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陳永仁了,怎麼說呢,陳永仁跟她想象的黑·社會有點不一樣,但是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畢竟除了那些染頭髮,打紋身的古惑仔,她還真的沒見過幾個黑·社會。
佩兒姑娘走了,陳永仁跟溫子君也就沒再繼續談下去,這件事他們討論過無數遍,溫子君要求陳永仁退出黑社會,陳永仁始終不肯同意,兩個人繼續死磕。
於是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三天前】
公園裡,陳永仁帶著鼻青臉腫的溫天佑小同學坐在鞦韆上,美名其曰:父子談心。
「你搞什麼啊?做什麼打架?有人欺負你嗎?」
陳永仁有些奇怪,他兒子一向品學兼優,考試門門拿a,比他這個學渣老爸強多了,這種優等生也會打架?
溫小朋友低著豬頭一樣的臉龐,右腳踢了踢眼前的石子,小小的石頭「咕嚕嚕」的滾到了一邊,到底也沒說是因為什麼。
「啊,靚仔,」陳永仁為老不尊的拍著自己兒子的肩膀:「你有事要講出來我才會知道的嘛,你不講我怎麼會知道發生什麼事,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我就沒辦法幫你解決,所以你究竟發生什麼事,趁著你阿媽出差不在香港講給你老豆聽,我幫你搞定它。」
溫天佑低著頭,沒說話。
陳永仁看他不打算說的模樣,信口開河:「你再不說我去問你miss(老師)了。」
「哎!」溫天佑趕緊攔住老爸,古今中外,小學生里的好學生最怕老師。
「那你說啊。」你老爸等著呢。
最終,溫小朋友嗡動了幾下嘴唇。
「哈?你講什麼,我聽不清楚,你講大聲一點。」陳永仁右手放在耳朵邊,挪動著腦袋,頭髮就快貼在兒子嘴上了。
「他們說我老豆是古惑仔,是正衰人(壞人)。」溫天佑低聲說了出來。
「……」陳永仁這次聽到了,他的表情怔愣了一下,似乎從沒想過,這句話會從自己的兒子口中說出來。因為太驚訝,所以連下一句怎麼說都不知道了。
「老豆?」溫天佑等了半天,都沒見老爸說出什麼來,忍不住問了一句。
陳永仁回神:「那你怎麼跟他們講的?」
「我老豆是古惑仔,但是他是好人。」溫小朋友這樣說道。
小孩子吵架,從來都是要麼是對,要麼是錯,很少有這樣認同一半,否定一半的,能有這樣複雜思維的也只有大人。
陳永仁瞥了兒子一眼:「你阿媽教你的?」
溫天佑點了點小腦袋:「嗯,我覺得……媽咪說得對。」
看著兒子漆黑透亮的眼睛,伸手揉了揉的溫天佑的頭,陳永仁勾了勾唇角,臉上閃過一絲動容。
「傻仔(傻兒子)!」
甩了甩頭髮,溫小朋友很不滿老爸弄亂人家的髮型,嘴裡卻忍不住期冀的問道:「阿爸,你什麼時候不做黑社會啊?」
陳永仁頓了一下,跟著露出一個沒有弧度的笑容,答著每當他問出這個問題時,黃sir給出的答案。
「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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