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斷袖
太子此話一出,眾人皆轉頭,目光灼灼看向他,太子頓了一頓,抬起頭來,待眾人都已注視到自己,這才嘆了口氣,露出幾分可惜幾分失望的表情,轉了一轉,看向身側的慕容昕。
眾人便順著他的目光一併看過去。
慕容昕神色無異,確認他的目光的確停留在自己身上,不由挑了挑眉:」太子所說的兇手不會是我吧?」
太子笑了一笑,這笑意卻有些冷冽:「三弟何必心虛。」
陳貴妃本來隨侍皇帝一側,這時候挺直了脊背,緩聲道:「太子殿下,說出去的話可是比射出去的箭還難收回。武成王素日即使有禮節不到的地方,作為皇兄,太子斥責便是,如此荒唐殘酷之事卻不敢隨意編排才是。」
太子向皇帝拱手:「父皇在上,且此事事關皇家顏面,若無證據,兒臣怎敢隨意做結論?」
陳貴妃呼吸一促,立刻就要接話,皇帝微微揚手,她生生忍了下去。
「你且說說,你的結論。」皇帝不偏不倚,一派公正的模樣。
「我想先問三弟,前日子時到卯時這段時間在做什麼?」他言詞間頗有幾分意向性。
慕容昕頓了一頓,前日詢問時出於避嫌和某種面子上的躊躇,他並沒有說實話,而顯然,此時對方似乎有了什麼證據。
「還請三弟據實回答。」太子咄咄逼人,似乎已經預見他不會說實話一般。
慕容昕便笑了一笑:「前日夜間驚醒,便四處走了一走。」
「驚?何事驚?為何驚?」太子步步緊逼,好像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般,連話語中都隱隱透著一絲激動。
「長夜漫漫,長睡無趣,這有何問題?」慕容昕撣撣衣袖。
「如果三弟只是睡覺那當然沒有問題,問題是三弟在哪裡睡,和誰睡。我記得那天詢問大家時三弟可不是這樣回答的。」
「那日我說,和諸位一樣——有何不妥,難道諸位都是一夜天明,不曾夜醒?」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掃過去,果真兩個貴婦揚了揚眉,眼睛瞟向一旁的顧娘子,這幾日顧我在帳中的確都時有爭吵,攪了她們好夢。
太子一窒,皇帝已經有幾分不耐:「太子,說你的結論吧。」
太子遙遙一禮,恭敬道:「是,父皇。」
「三弟這般年紀,很多人已經做上父親,但是武成王府中,卻是連個正妃都沒有。父皇母后對此頗為躊躇,三弟在外領兵尚且不說,回長安后都是分外憂心。」
慕容昕不耐:「太子此言和今天的事有何關係?」
太子低哼:「那是自然大大的關係。很多人疑惑為何三弟多年身邊竟無親近之人。卻是錯了,只是沒有親近的女人罷了。」
他略一示意,一個侍衛將一個戰戰兢兢的兵士從帳篷外帶進來,啪嗒一聲扔在地上,此人雖然身著鎧甲,卻是一股陰柔氣,一雙驚慌的眼睛只掃過帳前的軟墊便深深埋了下去,簌簌發抖。
寧卿卻是認出來了,這便是曾經在軍中男生女相四處討好的阿寶。當年,還曾有過一次暴打之緣。
「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陛下。」太子道。
阿寶顯然是被急招而來,說話急促結巴:「回,回,回陛下的話,小人在軍中多年,確實聽說三,三王爺有,斷,袖,之好。」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特別是那些原本滿滿期待的小姐們,莫不是難以置信的望著慕容昕,陳貴妃冷冷一哼,臉上露出不屑之色。
慕容昕嘴角浮現一絲嘲弄的笑意:「然後呢。」
太子義憤填膺:「事到如今,你竟然沒有一絲悔過之心,崔小姐死的何其凄慘……」
「我想知道皇兄從什麼地方知道是我做的?」慕容昕看他,沉聲問道,自有一股凌冽姿態。
陳貴妃本欲說話,卻生生忍住,袖中雙手緊緊握住,利刃一般的目光緊緊盯著太子。
太子立刻被帶著順著慕容昕的話往下說,渾然未覺他話中的深意一般:「我自然有證據。」
「你偏好男色,偏偏父皇貴妃娘娘都執意為你選取合適的婚配,而這位崔小姐便是裡面頗為矚目的候選人,為了能夠拒絕這門婚事,你便約見崔小姐,卻不想崔小姐早已對你情根深種,為了徹底打消她的念頭,你便命人生生毀了她。」
眾人頓時嘩然,然大多都是覺得荒唐。
太子不緊不慢道:「帶上來。」
先是一個神色驚懼的女子,跟個軟腳蝦似的站不起來,帶上來便跪在地上,太子看她:「將你方才對本宮說的話再說一次。大聲點。」
顧娘子詫異的看著那個女子,正是她的貼身丫鬟倩碧——她什麼時候竟然卷進去了。她立刻想到,莫不是這個賤婢竟然是告密不成,一思及此,面色頓時一凜,然後看了一眼身旁的顧我在,他此刻神色詭異,眼睛不時飄向三王和他身旁的侍衛,顧娘子頓時生了幾分邪火,都是什麼時候了,還在四處看東看西、拈花惹草,便轉了身子湛湛擋住一部分。
倩碧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只恨不得多出一個舌頭來,好將話講清楚,講了半天眾人這才聽見大概:原來這婢子因為近日因為主家和娘子每夜爭吵,夜夜不得安寢,都在外侍奉,出事那天晚上,她見顧我在一個人氣咻咻的從帳中出來,不敢大意,便暗暗跟了去——這也是顧娘子給值夜僕役的任務之一,誰知道剛剛走到帳中外側,便看到顧我在又面色不虞的走了回來,她遠遠看去,只見遠處一個身影,披著厚厚的披風,衣襟上還粘了血斑,正是慕容昕。
倩碧講完,在地上砰砰連磕了兩個頭:「奴婢如有半句欺瞞,天打雷劈,永世永世都不能投胎超生。」
方才還竊竊私語的眾人便有些安靜。
「還有嗎?」慕容昕挑眉看向太子,面色如常。
陳家一個權臣便走出:「太子如果僅僅是憑著一個婢女的判斷,就推測武成王是兇手,確實太過隨意。既然當日顧大人也曾在場,為何不請顧大人說說他看到了什麼?」
太子補充:「本宮也就此事問過顧大人,顧大人說那日宿醉未醒,酒意昏沉,並未看到什麼穿著披風之人。」
陳大人便笑了笑:「那顧大人這酒真是好,酉時的酒,到了丑時還有餘勁,吹了風也不得清醒。」
顧我在面上似乎有難言之隱,遲疑了一下,沒有說話,這看在其他人眼裡,卻是截然不容的指向。
太子道:「即有了動機,也有了時間,還有人證,我卻是想不到無怨無仇曾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崔小姐還會和誰有齟齬,又有誰可以這樣毫不手軟的毀了她。」
他說出來后,陪在皇帝下首的常美人頓時蹙了蹙眉,借著飲茶的機會,偷偷瞟了一眼皇帝,果然,他眼底的失望和厭惡一樣多。
這個兒子,性情柔弱優柔寡斷便也罷了,偏偏竟然還如此的蠢,如此蠢也就罷了,竟然還蠢在了明面上。
常美人喝著熱滾的茶,卻品不出半點味道,在太子接案的時候她便提醒過他,務必小心謹慎,倘若沒有十足的把握,且不可隨意上達天聽,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直接的來指責一個親王,還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情況下,最蠢的是,竟然用的是一個不男不女的兵卒的話作為推測的根本。
慕容昕負手而立,見他說完,便點了點頭:「太子說完了?」
他先走到那個還跪在前面的阿寶面前,抬腳便是一踢,清冷的聲音冒著寒氣:「龍陽之癖?嗯?你是說本王看上過你?」
阿寶一骨碌倒在地上,立刻爬起來跪好:「小人不敢。」
「不敢?本王既沒有睡了你,那難不成是睡了你認識的人?或者是霜風?劍雨?」
阿寶嚇得全身打顫,他本是臨時被太子之名召來,要他只需要說出自己知道的,其他一切都不用管,且事成之後,高官厚祿享之不盡,如果不來,即刻身首異處。
威逼利誘之下,他只得鋌而走險,既然已經說出來,切無回頭餘地:「雖然不是小人,但是這……這是軍營中都知道的。」他的眼睛旋轉一圈,垂下頭:「那個男人,現在也在營中。」
眾人嘩然,齊齊看向慕容昕身後,霜風頓時瞪大眼睛,隨著眾人目光一起看向他身旁的寧卿,眾人瞭然的將目光跟著轉過去,果真是有一個清秀俊俏的小侍衛。
寧卿帶了假面,看起來倒也是眉清目秀,身量柔和,只是,這般姿色勉強只能算是中等姿色,慕容昕竟然為了他——拒婚?
那個傢伙,他多少次都想著好好的收拾一頓,最好打他個大花臉,那白皙的皮膚,那耳背後的海棠花,他真是化成灰也能認出來。
陳貴妃狐疑的看著阿寶,復又看向慕容昕,她完全不在乎太子那狗屁倒灶的一通說法,沒有皇后在的太子,就是一個繡花枕頭罷了。
阿寶指認之後,慕容昕竟然沒有反駁,唇間反而有了笑意。
陳貴妃心頭一塞。
然後,只聽阿寶說道:「他今日帶了假面具,只要去掉,凡是在北營中服役過的,都會認出他來。」
皇帝開口了:「把他的面具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