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059
她不慍不火的話讓孟西沉啞口無言。
這一刻,他真的覺得她長大了,人也變得理智了,不再張口要死要活要拚命。這樣,他卻更加難以應對。之前他可以當她是小孩,任她大罵撒潑,只當看個笑話,現在卻要真的回答她的問題,他倒覺得有些犯難了。
孟西沉蹙著眉想了想:「我要是不清楚呢?」
「那我也沒辦法。」
「你是說我裝傻充愣?」
「不,你只是自以為是,從來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付瑤不軟不硬地回道。
孟西沉輕輕一笑,伸手彈了一下她的臉頰:「你可真逗。」
付瑤馬上就躲開了,看著他,沒有說話。他笑起來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變的是她,是她的心境,她覺得自己越來越難以面對這個人。
往事像慢慢心間上的瘡疤,隨著他的微笑被撕開一個巨大的口子,鮮血汩汩地從她的傷口流淌出來。血是黑色的,疼痛、難以忍耐。
她更恨她自己,為什麼依然難以忘懷?如果從來沒有遇到過這個人該有多好?
「為什麼這麼看著我?」孟西沉的眼角若有似無地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
付瑤定定地看著他,面無表情一字一句地說:「因為你好看。」
「……」
付瑤被孟西沉攙扶著回到營地的時候,沒有看到梁欣茹的影子。付瑤推開孟西沉,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對和她一起來的王工和錢工說:「幫我問候梁小姐,別的不說,麻煩她幫我把醫藥費付了。一人做事一人當,別像個縮頭烏龜似的躲起來,叫人看不起。」
兩個老頭一愣,根本就想不到發生了什麼。
付瑤懶得和他們打啞謎,又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地方。沈風眠給她拿來了醫藥箱,說讓她忍著點,就要給她上藥。
付瑤隔開了他的手說:「我沒事。」
「你瘋了?」
「我說了我沒事。」
「至少讓我看看你怎麼樣了。」
付瑤說:「你要看,你就回去看好了。非得在這裡,讓人家都看看我什麼狼狽樣子?」她這些話是帶著怒氣說出來的,拿了根包裝玉米,狠狠咬了一口。
沈風眠笑意盎然,原本被擔憂噙滿的雙眸此刻卻露出一絲促狹的笑意,下巴碰碰她的肩膀:「噯,你也太彆扭了。」
付瑤都沒回頭,伸出的手掌貼在他的臉上,把他的頭往旁邊一擼。
沈風眠沒站穩,一頭栽倒在地上。
付瑤咯咯笑,開懷大笑,一點兒城府都沒有。遠遠的,孟西沉沉默地看著她,他是親眼看到她的傷口的,她痛地哇哇大叫,此刻又這麼沒心沒肺地開懷大笑。但是在這笑容底下,到底有多少傷疤?
她為什麼這樣?
他在想,這個溫柔又野蠻倔強的姑娘。
有人從旁邊遞給他一瓶水,他接過來,拿起來喝了一口,唇角微微彎了彎。
付瑤以為她是走不下去了,事實上,除了腳傷不便外,她的精神狀態非常好。過後有兩天下雨,她坐在窗前看雨簾。
那玉珠子像不斷線的珍珠似的一顆一顆往下砸。
她覺得漂亮,又覺得這樣虛假,每次伸手,玉珠落在手指上都會消失不見。有些東西就是這樣,看著美麗,實則都是假的。
「瘸子,腳還痛嗎?」身後傳來梁欣茹惡意的聲音。
那天她失蹤了幾個小時,回來的時候也沒說什麼,鑽進閣樓就躺上了床,似乎不想和她說一句話。
她是不會心有愧疚的,只是懶得和她說,甚至還有些理直氣壯。
付瑤也沒想要和她說什麼,心裡暗暗計較。
「6211345xxxxxxxx。」付瑤說。
「什麼?」
「我的銀行賬號。」付瑤涼涼地說,「記得把醫藥費打給我,賬單已經發到你郵箱了。」
「我憑什麼要給你錢?」
「給不給隨便你。反正有些人啊,正是應了『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這句老話。不過,我賬號是給過你了。」付瑤如是說,心裡也沒指望她打錢給自己。
不料片刻后,梁欣茹在她身後說:「我支付寶轉給你了,別再騷擾我!」
付瑤轉身拿了手機來看,低頭笑了笑。拿了這錢,她覺得心安理得。本來,她是想要和梁欣茹徹徹底底過不去的,現在,她想,她只是和她過不去一點就夠了。
人家不要臉,她還不得理不饒人呢。
再休閑的日子終究是要過去,三天後回到酒店,付瑤又像之前一樣工作了。不過沈風眠幫她聯繫了醫生,也不知道為什麼,付瑤居然沒有像以前一樣拒絕,而是心安理得地住了院。
她打了破傷風,做了個小手術,現在腳高高架起,裹得像只粽子。
有一天沈風眠說:「有陰謀。」
「什麼啊?」付瑤仰著身子吃他剝好的蜜柚,打了個哈欠,好不愜意的模樣。
沈風眠靠過來,盯著她看了很久:「你這表情,一看就不是好人啊。」
「那是啥?」她笑得有些痞,有些意味深長。
「陰謀,一定。」
「怎麼能算是陰謀呢?一報還一報啊。」付瑤笑嘻嘻的,笑得沒心沒肺。這時候她接到了來自孟西沉的電話,她看了看,冷笑了一聲,將還在響著的電話扔到了茶几上。
另一邊,孟西沉等了好幾分鐘,不見有人接,他才把電話掛斷。
梁欣茹撲到他面前的辦公桌上,雙手壓在他的文件上:「西沉,你看,她都不敢接電話,一定是她害我!她給我圖紙都是錯的,每份的尺寸都不對。我的木飾面和櫥櫃都是按照她的圖紙來深化的,現在都裝不進去。我這些東西的雕花都是手工定製的,不能切割,現在怎麼辦?是她,是這個賤人故意害我啊!」
孟西沉擰了擰眉,嘆了口氣。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卻沒有斷絕,一向心平氣和的他也難得地有些煩躁了。
他不是不信梁欣茹的話。事實上,以他對付瑤那個小蹄子的了解,吃了這麼大一個虧,她怎麼可能就這麼善罷甘休?這不是她的風格。按照劇情,她應該是要往死里整梁欣茹的。這不,事情就來了。
不過,梁欣茹的反應也太讓他失望了。
就算尺寸有問題,你自己不會看嗎?傻乎乎地照著人家給的一點不差地做,也不去確認,不出問題才有鬼?
他想起自己以前初入商界時,那些所謂的「前輩」也是處處找他的茬,不過他每次都憑著自己的本事化解了,還能倒打一耙。但是,他從不正面和對方起衝突,既不落人話柄,也能讓人打落牙齒往肚裡吞。
這一點,付瑤和他很像。
以她的能力,在把圖紙搞得模稜兩可一點,讓梁欣茹吃個啞巴虧完全是可能的。而且,梁欣茹還不能把她怎麼樣。工程這東西,本來就說不清楚。又沒有人蓋章簽字,別說圖紙表面看起來沒問題,就算有問題,付瑤也有一萬個理由賴了。
他翻開付瑤的圖紙仔細看,確實也發現不了什麼,像什麼背景什麼的,她只標了「軟包或者硬包」,有的材質都沒弄清,梁欣茹居然也不讓人對接,自作主張理想當然地做了,錯了能怪誰?
和付瑤一比,這個女人的智商確實是負數。他喜歡聰明的女人,這種智商情商都不高還自以為是的女人,向來是不入他的眼的。
孟西沉也有些不耐煩,不過表面上卻看不出什麼,只是慢慢地合上了文件:「她有說底下要加高嗎?」
「沒說啊。」
「那你問過她嗎?」
梁欣茹一愣,隨即哭聲更大:「一般鋪好地暖以後,石材的厚度不都是固定的嗎?誰知道她又把地面澆高了十公分!我怎麼會知道?是她故意的!」
孟西沉低頭揉了揉太陽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一點:「你心裡是這麼清楚的,但別人不這麼認為。在工程里,最後沒有確定的,都是不能斷言的。這事你出去說,人家也不會說她錯,只會說你自己粗心大意,不負責任。」
「根本不是這樣!是她故意整我!她懷恨在心,表子!」
「夠了!」孟西沉終於忍無可忍,猛地將手裡那份文件丟出去。文件在桌面上滑行了很遠,狠狠撞到梁欣茹的身上,把她弄蒙了。
她也不宰苦惱了,怔怔地看著他。
孟西沉冷冷地看著她,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點在厚實的桌面上:「自己不長腦子,還要怨別人算計?在我們這一行,你這樣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別每次出了事情就這樣哭哭啼啼怨天怨地,做事前先動動腦子行不行?如果不是你爸爸托我照應你,你覺得我願意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幫你擺平?」
梁欣茹咬著嘴唇,忐忑地望著他。
「這次的事情,就當是個教訓,你回去好好反省。」
「那……那錯掉的呢?」
孟西沉覺得頭又開始痛了。以前沒有覺得,現在才發現,付瑤是多麼讓人省心了。他真的不喜歡和過於愚蠢的女人打交道,但是,礙於對方父親的情面,又不能不管她。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我會讓李工和徐工想辦法的,看看能不能修改,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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