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多謀寡斷(11808字)
北方傳來隱隱馬蹄聲響,一隊騎兵向這邊撲來。徐志高呼道:「我軍援兵來了,殺啊!」袁軍士氣大振,重新抖擻精神,奮勇上前,漸漸把頹勢扳了回來。孫資騎馬來到太史慈身邊,大聲叫道:「將軍,敵人援兵快到了,不如暫且放過面前軍隊,佔據大營固守!」戰場上殺聲震天,孫資不得不扯著喉嚨。太史慈搖頭道:「不然。這幾千騎兵一旦脫困,將給我軍日後造成極大不便。天賜良機殲滅他們。我若不取,是背天也!狹路相逢勇者勝,敵人雖有援兵,能奈我何?」喝令后軍擂鼓,舉起長槍,親自帶著幾百名預備隊沖了上去,如虎入羊群,所到處人仰馬翻。
那一隊騎兵來得好快,一桿紅色大旗迎風飄揚。秦宜極目望去,臉上突然顯出巨大的狂喜,大叫道:「那是我們的軍隊!是張韜和岳驃他們!」太史慈吼聲如雷:「殺!」朝廷軍雙目中射出駭人的紅光,疲累的身軀又充滿力量,躍馬挺矟向袁紹軍發起猛烈攻擊。
在張韜、岳驃兩千虎豹軍騎兵投入戰場之前,袁紹軍已然開始崩潰。張韜、岳驃的到來像是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場上還剩下的六千袁紹軍一潰千里。太史慈、趙雲、張韜、岳驃分成三個方向,追亡逐北,將拒絕投降的袁紹軍一一斬殺。泰山之戰,袁紹軍近萬精騎只有徐志麾下猛將譚輝帶領數十騎逃脫,五千多人戰死,四千投降,袁紹軍的機動力量受到嚴重削弱。河北四將之一、被袁紹倚為左膀右臂的顏良戰死,對士氣也是一個極大的打擊。我軍在戰略戰術得當、計謀奏效、兩面夾攻的情況下,仍舊付出三千多的巨大傷亡,由此也可以看出袁紹軍的戰鬥力非比尋常。泰山之戰最重要的意義在於奪回戰略要地,避免了被袁紹、曹操兩軍夾擊於平原之上的危險,可以說是扭轉整個戰役的關鍵。
太史慈知道我對人才一貫重視的原則,於是親自給徐志鬆綁,延入上座。徐志滿臉血污,立在營帳當中,破口大罵:「奸賊!要殺便殺,要剮便剮,何必惺惺作態!」營中眾將都勃然大怒,手按刀柄。太史慈臉色不變,笑道:「夢易兄執迷不悟,讓人嘆息!袁紹對抗朝廷,公然反叛,你卻當他是忠臣!我等率王師討不從,你卻當我們是奸賊!夢易兄顛倒黑白,見事何其不明也!」徐志冷笑道:「莽賊未篡之時,滿口忠義比呂布更甚,結果如何?呂布騙得了天下人,卻騙不得我!」太史慈臉色微微一變,道:「徐將軍自認為眾人皆醉己獨醒,我也無話可說。來人!把他押下去,等主公回來處置。」幾個衛兵押著猶自冷笑的徐志下去。張韜向太史慈道:「太史將軍,此人如此無禮,並無降意,何不將他梟首示眾?」太史慈搖頭道:「如今降兵與我軍兵力相差無計,雖然已經繳械,還是小心為上。殺徐志只會讓降兵人人自危,一旦有變,大好形勢勢必毀於一旦。等到主公前來將降兵徹底收編后再對付他不遲。」張韜恍然道:「太史將軍智謀深遠,我等不及。」
太史慈將降兵打散編製,全部改為步卒,在朝廷軍的監督下負責大營的修築工作。輪班勞作,日夜不息,泰山大營被他打造得固若金湯。第三日,袁紹主力部隊到達泰山腳下,士卒滿山遍野,旌旗遮天蔽地,鼓聲如雷,殺聲震天,氣勢毫不雄壯!太史慈等人在泰山大營上舉目西望,那延綿不絕的軍隊竟然望不到邊際!孫資吸了口涼氣道:「袁紹的兵力恐怕在七萬以上。」太史慈環顧眾將一眼,趙雲、于禁臉色平靜,秦宜、張韜、岳驃等臉上滿是興奮,眾將領沒有一個有懼怕之色的。他放聲大笑:「莫說七萬兵力,就是十萬兵力又能如何?我軍佔有泰山天險,易守難攻,他們攻不上來,我們則可以從容出擊,鐵騎滾滾,居高臨下,誰能擋之?袁紹敗亡必矣!」全軍高呼王師必勝,喊聲直上雲霄。
山下大營中。袁紹正襟危坐,臉色如常,道:「太史慈扼守泰山,佔據有利地形。諸位可有破敵良策?」袁紹生於公元155年,與曹操同齡,今年都是38歲,正當盛年。袁紹生有霸主之相,身材高大,相貌威嚴,坐下時淵停岳峙,行走時龍行虎步,為人寬厚謙和,待人彬彬有禮,所以北方英雄豪傑趨之若騖。他心中對泰山大營之失是又驚又怒,但臉上不形於色,起到了穩定軍心的作用。
左首一人咳嗽一聲道:「啟稟主公。屬下認為泰山大營只可智取,不可強攻。」此人約莫三十來歲,身材瘦弱,面目枯黃,細長的眼睛中閃動著狡詐的光芒。袁紹看向他道:「公議有何妙計?」辛評辛公議捻著鼠須洒然道:「我軍兵力遠勝呂布,可派遣一員大將繞過泰山,截斷太史慈與呂布的聯繫,與曹操合兵拿下呂布,然後回首攻打太史慈,太史慈已成孤軍,且群龍無首,敗亡必矣。若我軍與呂布對峙時,太史慈敢分兵救援,則我軍可正面攻打泰山,拿下泰山後對付呂布也十分容易。總之,繞過泰山的這支軍隊可虛可實,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非足智多謀的良將不能勝任。」眼角瞥向對面上手第一人。那人五綹長須,面貌清秀,身披軟甲,顯得十分儒雅,他低眉順目,臉色如冰,聽了辛評的話,若無所覺一般。辛評旁邊一人開口道:「啟稟主公,屬下有話要說。」那人雙目如刀,寒光湛然,鷹鼻闊口,標誌著主人的性情必然十分堅毅剛直。袁紹道:「元皓有何妙計?」田豐田元皓冷冷道:「屬下認為公議所言大謬!如今我們已經失去泰山險要,整個大營都暴露在敵人騎兵的鋒芒之下,如何還能分兵?況且深入重圍,正面面對呂布主力,背後則是太史慈鐵騎,乃是死地。主公,辛公議之計萬萬不行!」袁紹唔了一聲,還沒說話,又一人跳出來,向袁紹拱拱手,然後尖聲質問田豐道:「元皓既然認為此計不行,則一定另有良計了!還未請教?」此人一身青衫,仙風道骨,可惜滿嘴黃牙破壞了他的形象。田豐瞪著他道:「要不是你郭公則一意主張顏良來守泰山大營,我們怎會如此被動?現在處於這種困境,還能有何妙計可言?!」氣乎乎地拍著大腿。郭圖呲了呲黃牙,擠出一絲笑容,道:「元皓現在不想方設法為主公分憂,反而怨天尤人,又有何益?元皓智深如海,這點區區小事就能難倒你嗎?」田豐怒道:「還說小事?都是你這廝之罪!我什麼辦法都沒有!」身邊一人扯了扯他道:「元皓!夠了。大事要緊,不要做意氣之爭了。」那人身材肥胖,眼睛被臉上肥肉技成一條縫,正是許攸。他看到袁紹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連忙提醒田豐。任命顏良為先鋒其實乃是袁紹的決定,郭圖只不過是揣摩上意、提出來罷了,如果田豐再揪著此事不放,袁紹難保不會惱羞成怒。
田豐自然也看到袁紹臉色不好,但他覺得袁紹一向寬宏大度,且自己一心為公,所以也沒有什麼要緊的,又狠狠瞪了郭圖一眼,低頭思索片刻,拱手向袁紹道:「主公,屬下以為當今之計應向西撤退,與張邈合兵,先把中牟的朱儁拿下,然後進兵成皋、滎陽,攻佔洛陽,奪取兵甲輜重;派兵扼守黃河孟津渡口,與大公子和審正南取得聯繫,兵力可源源不斷地輸送過來。這樣我軍可立於不敗之地。而呂布在兗州的統治基礎並不牢固,他被困在兗州,猶如虎落平陽。主公可行檄天下,號召曹操、劉備、袁術、劉表等從東、東南和南方三個方向攻擊呂布。如此,呂布必敗。曹、袁、二劉也必然疲憊。主公留下少量兵馬扼守滎陽足以擋之,然後揮師西上,攻克長安,還都舊京,威臨天下,此桓、文之功也!」袁紹雙目中射出湛然光芒,強壓下滿腔興奮,向眾人道:「諸位覺得元皓此計如何?」郭圖和辛評對望一眼,辛評道:「主公!田元皓此計表面可行,實則至險無比。朱儁乃天下名將,剿寇賊、擒黃巾,威震天下,他扼守中牟,佔據險要,我軍怎能輕鬆拿下?一旦陷入曠日持久的戰鬥,呂布軍從背後向我軍發起猛攻,我軍何以御之?據情報,曹操、劉備新遭大敗,豈有力量為我軍牽制呂布?就算他們有力量,但又怎會甘心讓我們行卞莊刺虎之計?曹操野心勃勃,只望得到兗州,劉備心懷叵測,意在豫州,袁術與陶謙爭徐州,劉表不思進取,如此看來,檄書天下未必有田元皓所說的那般效果?只怕最後我們反而稱了捕蟬的螳螂,人家成了黃雀!」袁紹頓時傻了,一腔火焰被當頭涼水澆滅,道:「公議認為該當如何?」辛評拱手道:「屬下還是堅持前面的意見。派富有智謀的大將繞過泰山,阻擋呂布與太史慈匯合,與曹操、劉備聯繫,夾擊呂布主力,引太史慈出兵救援,我們乘機攻佔泰山。主公,泰山才是此戰的關鍵啊。」
袁紹難以決斷,道:「其他人也都說說自己的看法。」大將文丑贊同辛評的意見,並自告奮勇去阻擋呂布。大將高覽、張郃贊同田豐的意見,認為現在袁軍在地形上處於不利,不可與天爭,應該西進奪取滎陽。袁紹道:「子師,你有什麼意見?」方才眾將議論紛紛時,沮授一直低頭看自己的雙手,一言不發。聞得袁紹詢問,沮授暗中嘆息一聲,道:「主公,授以為西進可為中策;分兵阻截呂布可為下策。上策乃是迅速撤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并州。」眾將嘩然。袁紹強壓下心中惱火,道:「子師!當日提出進兵中原建議的是你,如今怎麼又半途而廢,提出退兵了?」沮授道:「時也命也。以當時的形勢看,進兵中原,佔據泰山,將呂布扼殺在口袋中,乃是最上之策。但一著不甚,滿盤皆輸,如今戰略地位最重要的泰山已經失去,呂布就如出山的猛虎,難以遏制,只能退兵避其鋒芒。現在并州空虛,我軍出其不意,再渡黃河,河內、河東可以摧枯拉朽之勢拿下。」郭圖尖聲笑道:「再渡黃河?沮子師認為我們這七萬兵馬是天兵天將不成,說渡就渡,幾千里路說走就走,師老兵疲,還能打什麼仗?」沮授默然。
袁紹想了良久,仍舊難以決斷,被營中眾將吵得腦袋發疼,喝道:「都住嘴!」營中寂然。袁紹手指敲擊著几案,緩緩地道:「現在形勢危急,必須實施萬全之計。沮授、文丑,你二人率領兩萬步卒、三千鐵騎輕裝急行繞到泰山背後,阻擋呂布,阻截行動以沮授為主。張郃你率領一萬步卒進攻中牟,中牟只有三千步卒,你必須在三日內把它拿下。高覽率領一萬步卒、三千鐵騎留守本大營,若太史慈營中空虛,則發動攻擊。我帶著剩下的三萬步卒、四千騎兵悄然渡河,襲擊河內、河東。你們以為如何?」沮授、田豐等人目瞪口呆,齊聲道:「主公萬萬不可!」就連郭圖、辛評也出言反對。袁紹皺眉道:「此乃萬全之計,為何不可?」沮授叫道:「主公,我軍單兵戰鬥力本來不如呂布軍,如此分兵是把自己的優勢削弱殆盡啊。」袁紹怒道:「你們扯來扯去,並無一個萬無一失的妙計,叫本帥如何是好?」沮授沉默良久,道:「既然主公不甘心就此退回黃河之北,那我軍可以埋伏在泰山到中牟的要道上,等到呂布回軍時進行攻擊。我軍必須緊緊抱成一團,一絲一毫的兵力也不分出去。這樣就算呂布有陰謀詭計,也吃不下我們這七萬多兵馬。」袁紹想了半天,點頭同意。郭圖、辛評本意是要沮授帶領少量兵馬牽制我軍主力,置他於死地,見沮授死活不上當,只得悻悻作罷。田豐、沮授向西和向北主動攻擊的計策在郭圖、辛評的反對下,也無疾而終。最後,眾人達成了一個「不作為」的妥協。
散會後已是深夜,許攸施施然來到沮授營帳,田豐果然也在。許攸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儘力而為即可。子師、元皓何必如此愁眉苦臉?」田豐冷冷瞪了他一眼,道:「誰能像你許子遠這般洒脫?食人之祿,卻不忠人之事!」充滿了譏諷和嘲弄。許攸肥臉上微微一紅,隨即恢復如常,嘿嘿道:「元皓!我只是沒有參與你們的派系鬥爭,可跟忠不忠沒關係。」田豐怒道:「什麼派系鬥爭?我田元皓做事光明磊落、頂天立地,一心為主公著想,若含半分自私想法,天誅地滅!」許攸擺擺手道:「行了,行了,你忠心、正直我都知道。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人家穎川的兄弟可不管你忠直不忠直,反正你們兩個一人官拜奮威將軍,麾下兵馬數萬;一人為治中,州里大事小事都管著。這權力可大的驚人。主公是天天把你們帶在身邊。這份權勢、這份尊寵,除了我以外,誰不眼紅啊?」田豐怒沖沖地道:「無恥小人!」沮授神色一片落寞,負手抬頭望著帳頂,也不說話。許攸笑道:「沮奮威,現在形勢千鈞一髮,你還這麼沉得住氣?」沮授仍舊不轉頭看他,仰天長嘆一聲:「在非常時期,一味寬厚並非取勝之道啊。」沮授很清楚,今日種種紛爭,歸根到底都是袁紹為人寬厚、御下不嚴、優柔寡斷所致。從這點上來看,袁紹不是一個好主公。但他折節下士、雍容大度,待自己一片赤誠,委以重任,就算他有種種缺點,自己也只得為他肝腦塗地、鞠躬盡瘁啊。
泰山大營歡欣鼓舞,迎接我軍主力到來。
過來的這一路上,曹操沒少騷擾我。剛剛與高順會師不久,他就帶著一千騎兵追了上來,遠遠吊在我們後面,像飢餓的狼盯著食物一般。我軍一旦準備勒馬反擊,曹操就一聲令下全軍飛也似地向東奔逃,比兔子還快,比泥鰍還滑。我在賈詡的建議下,兩次布下陷阱,準備給曹操一個狠的,但曹操每次都不上當。所以這一路走得很慢,在泰山之戰的五天後才姍姍到達。
我看著營前列隊迎上的眾將,心中的歡喜實在是無以復加。太史慈、趙雲、秦宜、張韜、岳驃……一員員勇猛而忠誠的將領,一個個彪悍而忠誠的士兵,這是我呂布在這亂世賴以立身的家底,是我縱橫四海的本錢。在來到大營之前我已經得知李封陣亡,但現在看到他的屍體我仍舊十分難過。冰冷的屍體,緊閉的雙眼,蒼白的臉頰,望著這個自從并州就跟隨我東征西戰的粗魯漢子,我強忍住悲痛,命人將他安葬。歷史上李封不是一個合格的將領,但在我帳下他作戰勇猛而不莽撞,為人豪爽而不粗魯,我對他很是喜愛,準備這次戰役結束后就送他到講武館深造,然後進行提拔。沒想到今日居然死於無名鼠輩之手!而三千英雄男兒戰死沙場,也讓我凄愴滿懷。尤其是疾風騎,先參與泰山攻堅,又力阻顏良前鋒,傷亡過半,這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精銳啊!我心中對袁紹的恨意又加重三分。
陣亡的士兵已經全部安葬完畢,在泰山腳下堆起一大片墳頭,上面豎起一個大大的石碑,上書:大漢英烈之墓三千一百四十七人。敵軍士兵則挖了一個大坑,全部埋在另外一邊,不立標誌。我親自帶領眾將到墓地叩拜,並宣讀了軍中文書做的駢五驪六的悼文。這篇悼文寫得十分感人,我讀得也聲情並茂,眾將士不少人眼圈發紅,流下淚來。這是我到泰山大營后做的第一件事,斬獲、軍功、敵情全部隻字未問。眾將士望著我的目光中充滿崇敬和愛戴。我這麼做既有發自內心的對陣亡將士的痛惜,也有一絲師法孔老夫子的意思。論語中有段記載: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
升帳議事。我大大誇讚了太史慈、趙雲等人一番。太史慈紅光滿面,意氣風發,在我命令下彙報軍情:「啟稟主公,袁紹軍大約有七萬兵馬,騎兵萬餘,在泰山下紮起大營,這兩日發動了數次小規模攻擊,好像在試探我們。謀士有田豐、郭圖、辛評、許攸等;領兵大將有沮授、文丑、高覽、張郃等。我軍原本有五千騎兵,傷亡三千,現在約有兩千人還能夠作戰。俘虜敵兵四千,其中約三千人能夠作戰。全軍戰馬共六千餘匹。」我點點頭。張韜也簡單彙報了一下他們的情況。張韜、岳驃自從在黃河邊擊走「沮授」軍隊、向我報捷后,也覺得不對。岳驃認為既然這裡不是沮授的主力,那麼敵人必然妄圖抄我軍後路,於是沿著黃河一路向西疾馳而來。一路無事,又是在岳驃的建議下,直撲泰山,結果正碰到太史慈和徐志惡戰。生力軍加入,一鼓將徐志擒獲。聽了張韜彙報,我心中暗自盤算:岳驃果然有大將之才,嗯,李封死後,疾風騎司馬之位空了出來,可由副司馬秦宜繼任,岳驃則可以提拔為副司馬。
在我示意下,賈詡總結道:「如今我們拿下泰山,雖然跳出了敵人設計的死地,但並非高枕無憂。泰山仍舊處於敵人包圍之中。西邊是袁紹,東邊是曹操,南邊是劉備軍臧霸部。我軍糧草已經不多,無法長期困守,必須儘快突圍到成皋、滎陽,然後以少量兵馬扼守雄關,揚言出兵隴西震懾住在我們後方不安分的韓遂、馬騰,然後閃電進擊於扶羅,一舉將他擊潰后再來對付韓遂、馬騰。那麼我們面臨的問題就是:如何突圍?山下袁紹有七萬兵馬,直接硬撼就算突破恐怕也損失慘重。因此,我們可以暗中以懷柔之計羈縻劉表,召張遼將軍從南方閃電突襲袁紹大營,我們兩方合擊,袁軍雖多,不過是送上腦袋罷了。」這是在路上時我和賈詡等人商量達成的一致意見。眾人一致稱善。
這次戰役,趙雲攻克大營、擊斬顏良,除太史慈外功勞最大,我封他為破虜校尉,大加賞賜。趙雲固辭官職和賞賜不受。我只得很不高興地作罷,讓太史慈私下探聽他的口風。趙雲只是對太史慈說自己功勞還不夠,其他什麼都沒說。太史慈向我報告,認為根據他的觀察,趙雲的心還在劉備那邊。我默然良久,心中轉動了無數個念頭,有正面的也有負面的,最後化作一聲長嘆,道:「算了,人各有志,隨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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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議已定,我一面暗中派人護送孫資喬裝打扮抄小路前往張遼軍中,一面在泰山大營對四千降兵進行整編,徹底打亂其編製,補充進各支軍隊中。兩日後,曹操也推進到我軍背後,紮起大營,與袁紹軍將泰山夾在中間。不過他害怕我軍偷襲,大營扎得離我軍較遠。曹操召開軍事會議,研究對策。他斜靠在案几上,掃視帳中眾人一眼,語氣輕鬆地道:「諸位,目前我軍與本初將呂布圍在泰山,形勢可以說很好,也可以說很不好。我軍該當如何?諸位盡可直言不諱。」眾將對望一眼,夏侯惇道:「主公,呂布扼守險要,易守難攻,屬下認為應避其鋒芒,堅守大營不出,暗中分兵收復泰山以東各郡縣,壯大實力。」曹操不置可否,問道:「子恪有何看法?」
相貌粗豪的呂虔實際上是個辯才無礙、足智多謀的良將,他從容道:「呂布佔據關中、河洛,內修文備,外揚武功,實力大增,更讓人擔憂的是他挾天子以討不臣,若給他發展的空間,天下莫能與之爭鋒矣!如今呂布困守泰山,袁紹在其西,我軍在其東,韓遂、馬騰侵擾其後,匈奴肆虐北方,這正是削弱呂布的最佳時機!一旦錯過,上天豈會給我們第二次機會!袁紹正面與呂布對敵,雖然兵雄將廣,但他多謀寡斷,必然不是呂布的對手。因此,我建議主公迅速繞過泰山,與袁紹合兵擋住呂布去路!殲滅呂布后,揮兵西進,取兩京勢如破竹耳。」曹操目光閃動,望向旁邊一名青年,問道:「奉孝以為怎樣?」郭嘉生於公元170年,今年僅23歲,被曹操任命為軍祭酒,即軍中參謀,信賴非常。他身材修長,面貌清秀,一雙眼睛亮如朗星,嘴角帶著淺淺的微笑,整個人顯得風流蘊藉,瀟洒非常。
他清亮的聲音響起:「主公,屬下非常同意呂將軍關於呂布所處形勢的判斷,呂布此時確實是最困難的時期,一旦他度過這個難關,將不可複製。但與袁紹合兵恐怕並非良策,袁紹此人外寬內忌,外表謙恭實則自高自大,恐怕主公有所提議他也未必聽從。況且兩雄並肩而立,比近紮營,易於被敵人施展離間之計。袁紹此人懷猶豫之心,雖有壯志,但並非呂布對手,一旦潰敗,勢必拖累我等。袁紹又常有兼并之志,在呂布說服下難保不會對我們生出覬覦之心。當世英雄能讓呂布忌憚者,只有主公。呂布並不怕袁紹壯大,對主公卻一意戕害。所以,屬下不同意與袁紹並肩作戰的提議。」他頓了頓,重新組織了一下思路,繼續道:「以現在形勢來看,要想徹底消滅呂布根本不現實,拿我們這點兵馬跟呂布硬耗,並不符合我們的利益,怎麼壯大自己的力量、擴展人口和土地才是正途。劉備新遭大難,猛將關羽陣亡,大將臧霸帶兵與皇甫嵩對峙,琅砑國空虛,我軍可以奇兵突襲劉備,拿下琅砑,進而與袁術瓜分徐州。呂布終究不會在兗州多呆,等他突破袁紹回軍時,我們可捲土重來,拿下兗州。這樣,我軍可僅有關東之地。雖然不可避免地給了呂布喘息之機,但我們同樣有了發展的機會。以後比的就是經濟和軍力,只要我們措施得當,政策得力,三齊富庶之地,完全可以和關中抗衡。至於呂布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優勢,未必沒有化解之道,釜底抽薪庶乎可行。」郭嘉神色間掠過一絲冷厲。
曹操、呂虔等人聽出他言語中暗含的殺機,神色都是一變。曹操擺手道:「奉孝,此事休要再提。大家還有什麼意見?」一人道:「屬下贊同郭祭酒的意見,既然呂布不容易對付,可暫且避其鋒芒。劉備乃當世雄傑,麾下張飛、臧霸都是大將之才,一旦得勢,將生大患。」此人身長八尺三寸,長須飄飄,充滿高士風標,只是眼神太過凌厲,讓人難以親近。正是東郡東阿人程昱。朝廷徵辟數次不久,原來是與曹操暗通款曲,投入了他的帳下。曹洪、曹休等也都表示贊同。曹操雙手按膝,身子前傾,沉聲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先把三齊之地拿下。為了勤王大業,過程如何就不去管他了。」發號施令,有條不紊地布置下去。郭嘉嘴角噙著微笑,心道:「看來主公是成竹在胸,早已有定計了啊,只不過是借大家的口說出來罷了。」夏侯惇、曹洪、曹休、李典等大將領命而去,程昱等謀士也都告辭,曹操單獨留下郭嘉,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話。郭嘉神色不變,道:「請主公放心,嘉必然安排妥當,小心籌劃,確保萬無一失。」曹操點點頭,看著郭嘉洒然而去的背影,目光閃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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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腳下大帳,袁紹心神不寧,手中兵書怎麼也看不下去,起身在帳內來回走動,卻總也靜不下心來,彷彿大難臨頭似的,思前想後卻什麼都想不到。難道是山上敵軍有什麼異動不成?但根據曹操傳來的消息以及自己探子的偵察,並無軍隊調動跡象。到底哪裡出問題了呢?他叫道:「來人!給我把郭圖叫過來。」不張嘴時瀟洒高雅的郭圖飄然而至。袁紹跪坐回座,道:「公則,這兩日我總覺得心神不定,你仔細想想我們是否漏下什麼了?」郭圖號稱天文地理無所不精,能掐會算,善斷陰陽,袁紹對他日漸信任。最重要的是以沮授、田豐為代表的冀州派勢力過於強大,袁紹必須扶持一下外來的穎川派進行牽制。郭圖、辛評以及留守後方的辛毗、荀諶、大將淳于瓊都是穎川人。
郭圖捻著鬍鬚,喃喃道:「還能漏什麼呢?呂布方面,南陽張遼有劉表牽制,中牟有張邈圍攻,沛縣皇甫嵩本來被臧霸包圍,現在據說在劉備親自攻打下已經岌岌可危,河內河北被大公子所逼,無暇抽調人馬。而我們的北方,公孫瓚在麴義將軍和鮮於輔南北夾擊下窘迫非常。我看不出有什麼危險的地方。主公,您可能是太過勞累了,多休息一下應該就沒事了。」袁紹隨著他的分析腦子裡仔細盤算了一遍,確實沒有什麼可怕的,便也認為自己是神經緊張,擺手讓郭圖回去。
任城國內,一支大約四千人馬的軍隊正在急行軍北上。為首將領四十來歲,身材不高,但容貌威嚴,雙目如電,散發著一股凌厲的殺氣,正是皇甫嵩。幾日前,臧霸接劉備命令,解沛城之圍,迅速退兵。皇甫嵩派細作仔細打探,查明臧霸確實已走,並非詭計。結合天下形勢,推斷劉備定然是打著支援陶謙的主意圖謀徐州。皇甫嵩於是厲兵秣馬,迅速北上,準備在袁紹側翼插上一刀。治中呂挺呂慎直向皇甫嵩諫道:「大人,我軍這麼大張旗鼓、毫不掩蓋蹤跡的北上,很容易被敵人覺察,一旦率鐵騎迎擊,我軍勢必面臨覆亡之危。不如曉宿夜行,以達到奇兵的效果。」皇甫嵩沉思片刻,搖頭道:「不然,兵貴神速,那樣做將多耽誤一倍的時間。現在主公困於泰山,糧草並不充裕,久拖之下勢必有變。就算袁紹發現我們主動率兵出擊,以主公之智略,必然能抓住這難得的機遇,閃電出擊袁紹大營,削弱袁紹的實力。此消彼漲之下,袁紹只能從南線和西線抽調人馬過來。那麼張遼將軍和朱儁大人就能有所作為了。袁紹敗亡可期!」呂挺恍然大悟,嘆服道:「大人英明。」心中更佩服的卻是皇甫嵩甘心以身犯險的勇毅和忠貞。就算達成戰略目標,這支奇兵恐怕也會傷亡慘重吧。
袁紹大營帥帳中人聲嘈雜,亂成一團。針對皇甫嵩這支奇兵,沮授、田豐、郭圖、辛評等各抒己見,觀點各各不同。沮授、田豐道:「主公,以呂布胸懷天下的眼光,肯定不會主力攻打大營與我軍硬抗,不然他怎麼對付其他那些豪強!臣等建議多派一些兵馬將皇甫嵩全殲。」郭圖、辛評表示異議,道:「呂賊見主公斷了他的退路,對主公那是恨之入骨,現在見到這個好機會怎會放過?肯定會發動雷霆萬鈞的攻擊。而皇甫嵩那一點點兵馬乃是蘚疥之患,不足為慮。臣等建議靜觀其變。」袁紹頭疼地看著這兩派人對立的意見,向軍方將領問道:「你們怎麼看?」
高覽、張郃長身肅立,沉聲道:「主公!皇甫嵩兵馬雖少,但象徵意義極大,如果放任他們在大營側翼紮下營、站住腳,很可能讓士兵產生被敵人夾擊的感覺,對士氣影響極大,因此必須儘快殲滅。」文丑瞪著凶光四射的眼睛,惡狠狠地道:「主公!皇甫嵩帶著這點兵馬就要包圍我軍側翼,這是**裸的挑釁和對我軍鐵騎的無視!末將帶領一千鐵騎足以將他踏平!」沮授吃了一驚,連忙急聲道:「主公萬萬不可應允,子美將軍還是鎮守大營的好。就算讓子美領兵,也必須是三千鐵騎以上,絕不能是一千騎兵。那是白白送死。」辛評冷笑道:「沮將軍,我軍現在一共就萬餘騎兵,派出那麼多騎兵對付小小的四千步卒,如果呂賊全力攻打大營,你用什麼來牽制?你這不是陷主公於危險境地么?」沮授大怒道:「我之忠心天日可表!你這無恥小人安敢中傷於我!主公!這等小人留不得,殺之可矣!」辛評頓時跳起來,出列跪倒在地,向袁紹哭道:「主公!臣可是為主公著想啊。請主公明鑒!」
袁紹只覺太陽穴突突的跳,舉手按摩著,沉聲道:「都閉嘴!都是同僚,如此互相中傷成何體統!高覽!」高覽恭聲道:「末將在!」袁紹道:「我命你立即率領兩千騎兵迎擊皇甫嵩,一定要讓他有來無回!」高覽猶豫一下沉聲接令。袁紹又道:「沮授!你帶領兩千步卒、兩千強弩埋伏龜山附近,一旦呂賊從泰山派兵救援,就給他來一記狠的。」沮授道:「主公……」袁紹擺擺手:「你不必多說,我意已決,就這麼辦。張郃、文丑等其他將領小心戒備,嚴密防守大營。好了,都下去吧,讓我靜一會。」眾將領和眾謀士各自下去。沮授狠狠盯著辛評,文丑則暗中對沮授翻著白眼。
我得到皇甫嵩派偵騎送來的消息不由大吃一驚:這皇甫嵩好大的膽量!按照他急行軍的速度,現在應該已過任城國、進入東平國內。我召開會議,向大家通報皇甫嵩的動向,詢問計將安出。太史慈昂然道:「皇甫義真雖然兵馬不眾,但直插袁紹側翼,誠是一支奇兵。這對我們而言是天賜良機。而且根據情報曹操軍有撤軍跡象,我們不用擔心腹背受敵。因此,我建議率主力攻擊袁紹大營,畢其功於一役!」賈詡開口道:「子義果然豪情萬丈,我也相信少了曹操的騷擾,我們全力出擊能夠擊退袁紹……」太史慈頓時大喜,賈詡接著道:「然而,這種正面決戰,殺人一千,自損八百。我們現在強敵林立,如果賴以支持朝廷的軍隊受到損傷,就算回到洛陽、長安,我們如何對付北面的強敵匈奴,如何對付西邊的強敵韓遂、馬騰?要知道,形成有戰鬥力的隊伍並不容易,不是隨便徵兵就行的。新兵和老兵的戰鬥力差的不是一點半點。現在的形勢允許我們慢騰騰的發展嗎?曹操經營三齊之地,袁紹即將把公孫瓚打垮,孫策嶄露頭角。爭雄的根本就在於時間這兩個字。所以我不主張與袁紹正面決戰。」太史慈頓時蔫了,低頭沉思也覺得賈詡言之有理,誠懇地求教道:「還請文和老哥指點迷津。」
賈詡向他和善地笑笑道:「皇甫義真日夜兼程的進軍,並未曉宿夜行,袁紹肯定已經發現他的動向,應該派兵前去攻擊。而這支兵馬必然以騎兵為主,只要我們把這支騎兵拿下,那麼主動權就完全掌握在我們手裡,袁紹見機動力量喪失,極有可能心中恐懼,產生退兵之念,我們銜尾追擊,以鐵騎追頹兵,結果如何很明顯。」高順頷首道:「果然好計!可佯裝正面攻擊大營姿態,暗中出兵圖謀袁紹那支騎兵,只是也需要防備袁紹布置陷阱。」賈詡笑道:「長平雖不多言,言必有中。袁紹麾下謀士甚多,以他們喜歡計中套計的性格,設置陷阱是肯定的。不過袁紹謹小慎微,為防止我們真的攻擊大營,這個伏兵也不會太多,只是白白把人頭送上來罷了。」
計議已定。我掣出軍令,一一安排下去。袁紹啊袁紹,這次要讓你賠了夫人又折兵。
高覽騎在馬上,聽到偵騎的回報,頓時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什麼?皇甫嵩不見了?」副將王浩王義雲也是眉頭緊鎖,道:「皇甫嵩在寧陽城之前還大搖大擺,一過寧陽城就消失不見,必有陰謀。」高覽字子瞻,生於公元162年,今年31歲,正當盛年,勇武或許不如顏良、文丑,但統兵有方,軍紀嚴明,深受士卒愛戴,自跟隨袁紹以來大小凡三十餘戰,破於毒,斃左髭丈八,戰張燕,未嘗敗績。雖然顏良、文丑跟隨袁紹最久,深受信賴,但從事實上來看,高覽統兵數目以及對袁紹軍的影響,都超過二人。河北四將,高覽為首。
高覽身材高瘦,面目黝黑,整個人像一根堅硬的生鐵條,一雙眼睛精光四射,智謀內蘊,給人一種踏實、信任和精幹的感覺。現在面對剿滅黃巾、威震天下的皇甫嵩,高覽很是慎重,命令軍隊放緩腳步,小心戒備,並派出更多的偵騎前去搜索皇甫嵩的動向,同時派人與寧陽城守陳恢、剛縣縣令武允聯繫。陳恢、武允表面上忠於朝廷,其實乃是張邈的人,已得到張邈的命令全面配合袁紹的行動。像他們這樣的人在兗州不在少數,皇甫嵩率兵北上就是任城國相馬規派人加急告知袁紹的。
以前我曾經對兗州地方勢力進行過一次殺雞駭猴的清洗行動,但新任的官員還是出自兗州地方豪強。因為物極必反,必須穩妥行事,簡單粗暴地行使軍事管制,除了在兗州被牽制大量軍力外,並無什麼實質上的好處。本來他們還挺老實,但借著曹操和袁紹的發難,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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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縣在寧陽之北,快馬很快回報高覽,說是皇甫嵩剛偷偷摸摸地通過剛縣,向北行去。王浩驚道:「難倒皇甫嵩想去切斷我們後路不成?」高覽搖頭道:「他四千兵馬從側翼牽制我們還可以,切斷後路想都不用想。」忖道:「皇甫嵩肯定不會切入我軍背後。他進兵,震懾的意思居主要方面。明知道我軍不會放縱他從容在南側紮營,他會怎麼做呢?如果是我,一定會尋找一個易守難攻的險要地段扼守,牽制敵人大量機動兵力。那麼皇甫嵩現在哪兒應該顯而易見了。」高覽想明白以後立即帶領兩千鐵騎直撲巨平和蛇丘之間的巨蛇谷。必須趁著皇甫嵩立足未穩將他擊跨,不然勢必被拖下去,對己軍不利。
皇甫嵩正如高覽所料,過寧陽後向剛縣進發,布的乃是疑陣,放的乃是煙霧彈,過剛縣后立即掉頭向東、前往巨蛇谷。這一步棋與高覽可以說是英雄所見略同。皇甫嵩這個小把戲也許對付顏良、文丑這樣魯莽的將領還可以,但對高覽這樣智勇兼備的良將並未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