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聯盟官方魂獸研究中心附屬第一中學,台上講述《聯盟的誕生和發展歷史》的老教授聲音不緊不慢,聽在精神不振的學生耳朵里,就和搖籃曲似的。
「……一千年前,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名為國家的政治團體,但在距今九百多年前、也就是舊曆2020年,自異空間入侵的魔化生物帶來了被後世的我們稱為『大災變』的黑暗時代——當時有很多人將之稱為『末世』。
「國家、種族、家庭,一切都在這場大災變中被重構。倖存的人經數百年的努力將那些噩夢般的生物驅逐后,原有的制度已經不再適宜……誰來說說,和災前相比,我們現在的世界有了哪些不同之處?」老教授從板書上回過身來,一眼在那麼群精神不振打呵欠的學生里看到正在做筆記的方以唯,「方以唯,你來回答。」
靠窗的位置上,名為方以唯的女孩愣了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道:「最大的不同是名為魂獸的生物的誕生,這直接影響到了當時人類倖存者對魔化生物的勝利概率以及之後的全世界的科技發展趨勢;第二,大量叢林的湧現,在大災變后三年就佔據了將南極洲計算在內的全部陸地的60%以上,成為魂獸的根據地、普通人類的噩夢之所;第三……」
春日裡絢爛的陽光從她右手邊的窗子里灑了進來,落在她漆黑的長發上,像有金色的精靈在她的發上舞動。
坐在她左手邊的男生金色的瞳孔動了動,目光落在黑亮長發上唯一的裝飾物——一條金色的髮帶上。
和他的眼睛一樣的顏色。
「回答得非常全面。」老教授滿意地點頭,示意方以唯坐下,「當然,說話聲音再大點就好了,先不說老師以後年紀大了可能聽不清了,總是這麼害羞可不好。」
調侃了一句被這句話弄得一下子紅了臉的得意門生,在教室里響起的善意的笑聲里,老教授調出下一張幻燈片:「來,下面我們就來仔細說一下方以唯同學剛剛所提到的十大最主要的區別……」
台上的老教授還在詳細講述課程內容,坐回座位終於壓下滿面潮紅的方以唯恨恨地往筆記上記內容:太討厭了!上課點名回答問題什麼的討厭死了……
「你學過這部分內容?」
從身側傳來的聲音很輕卻非常清晰,熟悉的聲線讓她不假思索道:「這種東西我六歲就知道了!」
「既然這樣,可以申請考試免修,為什麼要來上課?」男生依然看著手裡的筆記,但話確實是對她說的。
方以唯語塞,目光落在只有她才能看到的懸浮屏幕上。
成就·學海無涯:連續無錯回答老師提出的五萬個問題。
進度:50000/50000(已完成)。
獎勵:《魂寵大全·種族與特性小解(中)》(已發至系統郵箱,請玩家注意查收。)
因為剛剛回答的那個問題,這個成就面板上已經被打上了通紅的「已完成」印子,隨即成就表一陣翻滾,一個新的頁面顯示出來:
成就·學無止境:連續無錯回答老師提出的十萬個問題。
進度:50000/100000(未完成)。
獎勵:《魂寵大全·種族與特性小解(下)》
要不是為了成就和獎勵……
然而這個答案是死也不可能說出去的,方以唯吱語了一陣,低聲反問:「亞倫不也一樣嘛,明明這些課程都學過了可以申請免修的還一樣來上課……」
金瞳的男生,也就是亞倫微微動了動眸子,聲音清淡:「因為你來上課了。」
潛台詞就是我是來陪你的。
方以唯:「……」
無、無法反駁!
默了半天,已經15歲了的小姑娘最後也只憋出了一句弱弱的:「對不起……」
如果不是為了陪她,按照亞倫的私授課程進度,根本不需要坐在這個教室里。
「我說過的,唯。」亞倫翻著手裡的書,書頁的嘩嘩聲里,他的聲音低沉卻清晰,「你不需要和我說對不起。」
沒等方以唯對這句話做出什麼反應,他已經站了起來:「今晚去我家,北辰大人臨時有會議。」他金色的瞳孔里印出女孩茫然的模樣,「用完飯我送你回去。」
——已經下課了,身邊的同學都紛紛開始收拾課本準備離開。
方以唯愣了一下,隨身攜帶的通訊儀就響起了代表收到信息的提示音——掐在下課後一分鐘內。
從書包里摸出季北辰讓她隨身帶著的通訊儀打開,來自季北辰身邊的貼身秘書小姐關繹心的信息顯示在上面,說的正是季北辰臨時有會議要召開,無法來接她的事。
回了一條自己去亞倫那裡告知自己接下來的路線信息,方以唯有些糾結地放下通訊儀:為什麼亞倫會比她更早知道啊……
幾乎是像會讀心一樣從她臉上看出這句話來,亞倫沒有多說,只是拿起方以唯的書包,兩人從教室里走了出去。
坐上來接亞倫的車子,方以唯撇了一眼司機,驚訝地發現居然是瑞德拉貢家的老管家:「狄奧先生!」
「好久不見了,唯小姐。」老管家笑得和藹可親,「您好久沒來了,老爺可天天念叨著呢!」
方以唯僵笑了一下:沒記錯的話上次去亞倫家裡也就三天前的事,似乎、好像,大概……不是很久吧?
想她一個曾經可以一個月出門大採購一次活下來的死宅,愣是被穿越后的生活給逼成了現在這個每天出門保持良好運動量的「活潑」少女,方以唯就覺得,人生已經如此艱難了,為什麼我們還要互相傷害……讓我在家乖乖呆著等哥哥回來不好么……
自家哥哥只是出個遠門做個長期任務幾年不回來而已,她就要被逼著搬到哥哥的好基友季北辰那邊住,上下課還有亞倫全程監護……你們要不要這麼大題小做,她四肢健全、三餐自理無問題、絕對不會把自己餓死在房間,要不要好像分開三分鐘她就會突發意外死了一樣!
方以唯選擇性無視了當初哥哥因為職務不得不遠赴西三域時自己還不滿十二歲的事實——讓一個才十一歲多一點的小女孩獨自一個人生活,那監護人的心該多大啊……
「今天會去的。」亞倫平靜道,不動聲色地擋住了老管家有些過於殷勤的目光,絲毫不顧後者有些哀怨的眼神,「先去實驗室。」
「呃……」因為車子發動,想起自己在學校實驗室里數據應該已經出來了,方以唯正要開口,就被搶答了。
她看著明顯就是通向實驗室的路線,望向身側只比自己大了一歲的男生,眼神哀怨。
後者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今天不是實驗數據出來的日子嗎?」難道他記錯了?
是……當然是,但是……
方以唯自暴自棄地捂臉,再也顧不得要在外面維持形象的問題:「為什麼你會比我更了解我要做什麼啊!」
亞倫沒有表情的俊美面孔終於有了一絲變化——雖然極為輕微,但在駕駛座上看著孫少爺長大的老管家眼裡,這無疑是一個足以讓他晚上去和老爺叨嗑半個晚上的巨大變化。
就算是老爺沒見過孫少爺這個樣子吧……懷揣著某種莫名的優越感,老管家把車子開得是四平八穩。
「去了實驗室之後有安排嗎?」他沒有回答方以唯的問題——後者也沒指望聽到什麼回答——而是改而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方以唯搖搖頭:「沒什麼事,也就看下實驗數據之類的吧……亞倫等會不是要去社團么,我邊看邊等你就好了。」反正魂寵的具體表現她都清楚,拿實驗報表也不過是為了有更直觀明確的數據支持。
亞倫微微頷首,輕輕靠在沙發背上:「唯不也一樣清楚我接下來要做什麼嗎?」
……這是兩碼事!至少我不會預卜先知!
無力反駁,正好到了地方,方以唯不等老管家過來開車門就自己先下了車:「我馬上回來,亞倫在車上等我就好了!」再待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撲上去咬死亞倫!
搖下車窗,看了眼距離不過十米的實驗大樓,亞倫心知沒有拿到教授特批通行證的他就算下了車,也不過是在一樓大廳里等待的份,遂點頭:「別在實驗樓里迷路了。」
已經往實驗樓跑去的方以唯一個趔趄,差點達成賣萌平地摔成就。
「誰會在呆了三年的實驗樓里迷路啊!」
等到黑髮飄飄的女孩身影消失在大樓里,亞倫才喃喃自語道:「明明迷路過不是么……」
「咳咳,孫少爺,」老管家覺得自己有必要為方以唯正個名,「上次唯小姐在這裡迷路,是三年前她第一次進附一實驗樓時候的事了。」
第一次來,誰能在那個迷宮一樣的實驗樓里保持不迷路記錄啊!
實驗樓里規章制度嚴格,進出的學生需持有教授特批通行證。
方以唯把自己的通行證交給過道處管理大樓入口的學長看,後者接過來,在儀器上比對了一下,通過,就把它交還給方以唯:「是方學妹啊,請進。」
道謝后,方以唯急著往實驗室趕,並沒有注意到那名學長眼中微微閃爍的光。
看著以不快不慢地步伐往實驗室方向去的女孩背影,他手指動了動,一張照片出現在他的指間。
看起來是偷拍,是一個女孩,十三四歲的樣子,黑色過腰長發梳成單馬尾,瞳色碧如翡翠,穿著附一校服,正低頭看書。
雖然只是一個側臉,但誰也不會錯認,照片上的人就是方以唯。
「啊,方學妹,你的東西……」
忽然聽到後面學長的聲音有些焦急地喊她,方以唯疑惑地轉身:東西?她應該沒落下什麼東……
心口一涼。
幽藍色的匕首深深沒入線條優美的胸口。
哪怕是在這個時候,方以唯頭腦中閃過的依然是:有魂力波動……是魂寵附體在體外凝結成的武器……這種波動……魂寵是毒刺水母還是藍牙水鯊呢……
思考沒有完成,巨大的暈眩像黑洞一樣將她所有的思緒都扯入其中。
殺手看著倒在地板上已經沒有呼吸的屍體,摸出通訊儀:「任務完成,準備善後。」
他一邊說,一邊朝預先留下的後門跑去:先不說附一本身的力量,這小女孩本身背景就不簡單,不跑快點就只能把命留下陪她了。
他沒有看到,身後地板上的屍體忽然憑空消失,只餘下那一大灘依然帶著少女體溫的鮮血。
一分鐘后,在亞倫·瑞德拉貢面前,整座實驗大樓被炸成廢墟。
會議室,季北辰微微皺眉,做了個暫停會議的手勢,正在報告的人停了下來。
「北辰大人?」他有些不安地問,擔心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
季北辰沒有第一時間回應他,而是從懷裡里摸出一個盒子,打開,一片彷彿翡翠雕琢而成的樹葉出現在他手裡。
眼力好的人,甚至還能從那片樹葉上看到隱約的藤蔓狀紋路。
幾乎是在他拿出來的同時,原本帝王翡翠色的綠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枯黃佔據。
不到一秒時間,他手上只餘下一片枯葉。
在座的都是見過識廣之輩,一眼認出季北辰手上的葉子是生命樹之葉。
與某個人的生命相連接,平時保持新鮮綠葉的模樣,當那個人死去的時候,整片葉子都會瞬間化作枯黃。
而現在,就在他們的面前,那片葉子化作了枯黃。
哪怕不知道這片葉子的主人是誰,但對方已經死去,卻是所有人都在瞬間明了的事實。
關繹心捂住了嘴,不敢置信:「北辰……大人……」那葉子是……
季北辰盯著枯黃的葉子數秒,輕輕地合攏手掌,但留了許多空隙。
完好的生命樹之葉不可被摧毀,但是死去的生命樹之葉和普通葉子一樣脆弱,稍不小心就會碎成粉屑。
手心裡的觸感再沒有了往日里的溫潤和暖意,反而帶著褶皺和粗糙,就像真正的枯葉一樣。
「會議繼續。」
他平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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