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橘皮糖漿
蘇清撫了撫胸口,視線落在男人手上的那串佛珠上。
蘇清的閨蜜是淘古貨的,她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就知道了一些,看樣子男人手上的佛珠並不貴重,而且因為常年的打磨,變得光圓無比,看上去有些陳舊。
蘇清怪異的看了男人一眼,然後突兀道:「你是新進來的那個小太監?」她上次聽細辛說院子洒掃處新進來一個太監,手裡攥著個佛珠,整天神叨叨的,難不成就是他?
這大半夜的看著確實是挺瘮人的,而且還害的她打翻了馬上就要熬好的糖漿,現在還像大爺一樣的坐在屬於她的位置上!
猛地一下伸出手,蘇清推了一把那小太監,因為睡眠不足的暴躁爆發出來,面露不快道:「我這都要做好了,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來嚇人做什麼?」這下她連最後一點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
男人坐在小板凳上,似乎是沒有反應過來,但是那雙深邃的眸子裡面隱隱的翻滾出怒氣,剛毅的下顎繃緊,整個人看著十分危險。
蘇清看著那小太監的表情,心下有些惶惶然,但是轉念一想對方只是個小太監,便直起了身板嚴肅道:「主子沒教你規矩嗎?」
不過那小太監的眼神太嚇人,蘇清僅僅說了一句話便被他噎在了喉嚨里,然後有些訕訕的轉過蹲下身子把糖漿重新調起來放水煮,嘴裡卻依舊嘟囔了一句,「現在太監都這麼大譜,說兩句還不行了…」
看著那女人側著身子氣鼓鼓卻又有些欺軟怕硬的樣子,泓祿眼中的怒氣慢慢消散,淡淡的笑意逐漸浮現出來。
「你做的什麼?」看著女人拿起地上的簪子重新挽了頭髮,露出那白皙纖細的脖頸,泓祿側過頭,湊到她的頸項旁低聲道,漆黑的眸子里滿滿的都是那香軟滑膩的細嫩肌膚。
那人噴在蘇清脖頸處的氣息讓她經不住的縮了縮脖子,她皺了皺眉往旁邊挪了一點,繼續攪著砂鍋裡面的糖漿。但是不過一瞬,蘇清便想到這個男人只是一個太監罷了,自己又在意什麼呢?
這般想著,蘇清側了側頭,伸手將放涼瀝乾的橘皮塞到小太監的手裡道:「幫我把白色的瓤去了。」
泓祿手捧著那白色的瓷碗,手中動作明顯頓了一頓,然後才慢悠悠的拿起湯勺開始一點點颳去那白瓤。
泓祿看著慢條斯理的,但是手腳很快,蘇清抽空看了一眼那橘皮,做的還不錯。只是那洒掃太監的手有些過於白皙好看了一些,不太像是做粗活的人的手。
疑惑的皺了皺眉,蘇清也沒有深思,只是覺得擺在桌子上的豆燈太暗,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小廚房裡,兩人相顧無言,蘇清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去掉糖漿上面覆蓋著的細碎泡沫渣子,然後伸手又把泓祿剛剛刮完白瓤的橘皮放到另一個加了清水的砂鍋裡面溫煮。
「嘗嘗?」蘇清用筷子沾了一點糖漿試味道,剛剛側頭便看到了那小太監探過來的腦袋,便伸手將那筷子尖朝小太監移了移。
小太監沒有動,只是看著那裹滿晶瑩糖漿的筷尖皺了皺眉。
蘇清看著那小太監的動作,心下一怒,直接便把筷子塞進了他的嘴裡。因為在剛剛,她分明看到那小太監的眼睛里滿滿的都是嫌棄。嫌棄?難道是在嫌棄她的口水?她都沒有嫌棄他好嗎?
糖漿很甜,卻不是那種發膩的甜,而是帶著淡淡的青澀味道,瀰漫在口腔之中,瞬間便滑入喉嚨,香甜沁人心脾。
「怎麼樣?」蘇清把剛剛打翻的砂鍋裡面剩下的一點糖漿又混上了新的,雖然只煮了一會兒,但是味道卻也慢慢的沁出來了。
那小太監側頭看了看蘇清,目光微閃,然後輕輕點了點頭,「不錯。」
「什麼不錯啊,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皺了皺眉,蘇清扭過身子把砂鍋裡面煮成透明狀的橘皮撈出來放在一旁晾乾。
泓祿的手裡拿著蘇清硬塞給他的筷子,修長的手指輕點著筷尾處那三條波浪般的刻痕,沉吟道:「好。」這個字浸潤黑暗,在寂靜的小廚房裡格外清晰。
蘇清喜滋滋的轉過頭,抽過小太監手裡的筷子,那張看上去有些清冷的面容一下生動起來,如花的笑靨在恍惚的燭光下勾引人心。
「對了。」因為小太監的一個「好」字,蘇清心花怒放,從葯盅裡面倒出今天下午剩下的歸脾湯道:「喏,你不是睡不著嗎?把這歸脾湯喝了吧。」
那歸脾湯早已冷卻,帶上了幾許濃重的藥味,深褐的痕迹在瓷白的葯盅上留下顯眼的一圈。
「怎麼了,接著啊?」蘇清歪頭看了看這個奇怪的小太監,直接把葯盅塞到了他手裡,然後看著他低垂的眉目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輕聲細語道:「沒事的,這是剩下的,你不喝,他們也是倒了。」
蘇清的聲音本來就好聽,淡淡的音質配上若有似無的沁人清香,不禁讓人一陣恍惚。
泓祿的視線落到那近在咫尺的朱唇上,不施粉黛,便已國色。這般的女子,竟只灰頭土臉的窩在這一方小小的小廚房?到底是沒有爭寵之心,還是別有預謀?
不同於泓祿心思深沉,蘇清的目光落在那小太監的手上。小太監白皙修長的手托著手裡的葯盅,美好如畫,分外好看,讓蘇清難得的多看了一眼。
其實蘇清在現代是個手控,而現在她只能望手興嘆,手控的生活好辛苦,好想摸一摸。
拿起一旁放置著的湯勺,泓祿輕輕攪了攪手裡的歸脾湯,然後慢慢抿了一口。冷卻的湯藥確實是十分難以入口,藥味濃重不說,那種苦澀的氣息直衝鼻頭。
「良藥苦口。」看到那小太監只喝了一口便不動了,蘇清有些惡意的催促道。
她哪裡會不知道冷掉的歸脾湯那種難喝的味道,一般人不是捏著鼻子嘔就是吐,這小太監面無表情的喝了一口,也是挺厲害的。
「歸脾湯?」泓祿捏著手裡的湯勺,慢悠悠的在湯藥的面上打轉,留下一圈又一圈的葯暈。
「對啊,你不知道吧?」說到自己的長處,即使蘇清不禁興奮起來。
「這歸脾湯不僅可以養血安神,補心益脾,而且對思慮傷脾,發熱體倦,失眠少食,怔忡驚悸,婦經不調…當然,你肯定沒有這個毛病,好了,喝吧。」視線不自覺的往下落了落,蘇清輕咳一聲,略微尷尬道。
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蘇清,泓祿對上那雙因為說到歸脾湯而亮麗起來的明眸,突的便想起了晚間時候盛裝打扮的傅昭儀端過來的歸脾湯。
「皇上,這是臣妾特意為您準備的歸脾湯,說是安神有奇效。」
現在想來,那傅昭儀端著的歸脾湯,大概便是從這葯盅里倒出去的吧。
「你的糖漿糊了。」手裡托著葯盅,泓祿淡淡的抬起下顎示意蘇清。
「啊…」輕呼一聲,蘇清趕緊轉身拯救那底部糊了一層的糖漿。
手忙腳亂的拿下砂鍋,蘇清怒氣沖沖的轉頭,「你怎麼不早點提醒…咦,人呢?」搖搖晃晃的燭光之下,哪還有剛才那小太監的身影,只餘下那一盅歸脾湯靜靜的放在那裡。
月色朦朧之下,泓祿轉身而走,身後的李順穿著一身暗色綉蟒紫衣的御前總管服,垂目尾隨,眼角輕動,看來,這後宮又是要變天了。
重新做了第三次后才成功做出橘皮糖漿的蘇清早就累的趴下了,回到房間抱著棉被睡得渾渾噩噩,但是耳邊那嗡嗡嗡的聲音擾的她實在是難受的緊。
「哎,聽說今兒個皇上留在昭儀這用了早膳?」
「那可不是,皇上也從來沒在別處用過,便是那最得寵的應昭儀也沒有。」
「呀,那這下我們昭儀娘娘不是…」
「哼,還用你說嘛…」
「都杵在這幹什麼?不用做活?」茯苓趾高氣揚的站在一旁,對著那三三兩兩的小宮女訓斥道。
「喏。」
「喏…」
「……」
小宮女躬垂著身子慌張退去,蘇清滿以為能好好休息一下,卻不想茯苓打開了房門直接便扯起了她。
「睡睡睡,就知道睡。娘娘說晚上要那歸脾湯,快點去做。」茯苓尖細的指尖戳在蘇清細白的額頭上,留下一點紅色的指痕。
蘇清對於茯苓那不加掩飾的敵意,是非常清楚的。
從那一大塊混亂的記憶裡面,蘇清整理知道,原本一開始的時候,那一等宮女的位份是蘇清的,但是因為蘇清那段日子落了水,昏迷不醒,才落到了茯苓的頭上,茯苓生怕蘇清搶了她一等宮女的頭銜,便處處針對她。
其實,蘇清確是沒有這個念頭,有這個念頭的蘇清也早就不在了。只是對於那次的落水,蘇清從模糊的記憶中感覺到遠遠不是那麼簡單。
強撐起身子,蘇清揉了揉酸澀的眉目,鼻息之間都是茯苓身上濃郁的膏香。蘇清不適的暗屏住口鼻,下了塌規規矩矩的朝著茯苓行了禮,沙啞的開口道:「喏。」
「哼。」茯苓冷哼一聲,居高臨下的看著在自己面前垂頭的蘇清,眼中滿滿都是得意,但是在觸及到蘇清纖細優美的身姿和那溫婉美好的面容時,嫉妒之色一閃而過,扭著纖腰轉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