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蜂蜜濃米湯
今晚,月色涼涼,不似昨日那般陰沉,但天色卻也不夠明亮,烏色的雲盤踞在那皎潔月下,虎視眈眈。
在燈火通明的交泰殿之中,宮女太監腳步匆匆,卻井然有序。琉璃燈光,紅色錦綢,瑰麗華食,還有那陸陸續續穿著盛裝出現的各色後宮美人。
今日,是許皇后的生辰,許皇后與皇上大婚三年,相敬如賓,許皇后花般年紀撐起偌大後宮,手段也可謂不一般。
許皇后的祖父承恩候,是隨先帝開拓疆場的勇將,她的父親承襲候位,成為新一代承恩候,兩個叔叔也分別被封為博望候和樂成候,一家隆寵,三代不衰。
再加上當朝太后也是許家之人,被許皇后尊稱一聲姨母,便更加是成為京城一等一的貴戶,掌握朝中命脈之人。
可以說,這整個天下,虛為泓祿,實為許家。
許皇后是一個女人,她當然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但是看著身邊器宇軒昂的男人,她的心中是苦澀和為難的,這在外人看來的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不過是一層薄薄的表象,在真相揭開的那一天,裡面腐爛險惡的本質才會被暴露在陽光下。
但是此刻,即使知道這是虛幻的,她還是願意沉浸在裡面,這也許就是作為一個女人的悲哀。
後宮各級嬪妃紛紛盛裝而來,那各色翩飛的美人姿態婀娜,語音細噥,目光殷殷,為的就是那個男人不經意的一眼。
許皇後端坐在後座上,戴著精緻護甲的手輕輕撥弄著手腕上的那隻翡翠玉鐲,目光淡淡掃過下座之人,在看到那張空著的席位時,嘴角微微勾起,暗藏鋒利。
站在許皇後身后的香嵩,在看到許皇后的眼神時,立馬上前輕語道:「娘娘,那是傅昭儀的位置。」
「哦?這傅昭儀是…身體不適?」許皇后的聲音淡雅,略顯輕柔,但是因那無意中露出的高位者姿態,使得聽上去帶了幾分傲慢和威儀。
「這…奴婢倒是沒有聽說。」香嵩的長相不算好看,勉強夠得上清秀,在許皇后的身後,更是顯得黯淡無光。不過要不是這副相貌,她大概也不會這麼安穩的站在許皇後身后。
「既是如此,那便派人問問去吧。」許皇后的目光朝著一直靜默不語的泓祿看去,嗓音愈發輕柔。
「嗯。」泓祿捏著手裡的酒杯,有些心不在焉。而因為沾染了酒漬,他白玉一般的面龐上顯出一些微粉,漆黑的眸子似乎帶上了幾分迷離微光。
披香宮裡,傅昭儀盛裝打扮之後,才姍姍然的帶著細辛和茯苓等一眾宮女浩浩蕩蕩的出了披香宮,而蘇清作為小廚房裡面的宮女,正主子傅昭儀不在,終於是偷得了半日浮生閑。
讓小廚房裡面的小宮女看好那一鍋解酒的蜂蜜濃米湯,蘇清揉著酸澀的腰肢躺倒在綉床之上。
交泰殿作為內廷小禮堂,與披香宮相距不是很遠,蘇清迷迷糊糊之間還能聽到那絲絲扣扣的絲竹之聲,點點琴音,扣著鐘磬,若隱若現,繞於耳畔。
這清音不算嘈雜,蘇清聽了一會兒也便適應了許多,慢慢沉入夢鄉。
熱鬧非凡的交泰殿內,高座之上,年輕的皇後身穿黃色鳳袍,高挑纖細的身姿,一雙鳳眼微眯,不經意的露出點點精光,朱唇不點而紅,肌膚白皙透亮,在琉璃色的燈光下散發著瑩潤的光澤。頭上梳著端莊典雅的朝天鳳髻,兩鬢斜插著牡丹色的珠花簪,發端垂下鳳涎流蘇金步搖。
許皇后的容貌不算驚世,但是那份常年浸潤而出的雍容華貴,在她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身穿黃袍的皇帝端坐在許皇后的身邊,他的手裡端著一隻月光杯,瑩潤的色澤襯得他那雙手更加白皙好看。
下座之人都已到位,許皇后的目光斜睨到交泰殿正門,傅昭儀拖著一身搖曳的雲裳寬袖拖地長裙宮裝,姿態萬千的裊裊而來。那份刺目的白色在到處沾染著喜慶氣息的交泰殿中,格外的刺眼。
「皇上萬福金安,皇後娘娘千歲。」傅昭儀的身子孱弱,現在穿著一身白色雲裳寬袖拖地長裙宮裝半蹲身子,頗有一股病西施的味道。
「我還想著妹妹是不是身體不適,正準備讓人去看看呢。」許皇后的目光在傅昭儀的身上流轉,嘴角淡淡。
「妾身確是身子有些不適,所以才來晚了,請皇後娘娘責罰。」傅昭儀還行著禮,那繁複的雲鬢上綴著粉黃色的東珠,細碎的流蘇垂落在耳旁,纖細的身子微微顫抖,目光隱隱含淚,楚楚看向上座那一身黃袍的男人。
「罷了,你身子不適,還是快快落座吧。」許皇后依舊慢慢捏著手裡的鎏金護甲,看著傅昭儀的目光帶上微微諷刺。
這傅昭儀在她的生辰穿著一身白衣大膽挑釁,也不過是憑著陛下宿在她披香宮的那兩日陳景。
哼,要不是這蠢女人身後的傅家最近有復起之勢,憑她那蒲柳之姿,也能入得陛下的眼?
身側,泓祿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裡的月光杯,整個人透出一種酒後的慵懶,平日里嚴肅謹然的形象,在這一刻透上了幾分閑散,更加惹得那些後宮之女芳心暗許,秋波頻頻。
「妹妹,你這雲裳怕是費了不少時日吧?」應昭儀穿著一身寶藍色宮裝,嫩綠色的腰帶攏在腰間,扯出一抹細腰,那描著艷麗妝容的臉上一雙美目四處留盼,髮髻上啷噹作響的珠釵玉飾,更加襯得她的美艷逼人,惑人心神。
對於這位一直在後宮艷壓群芳的應昭儀,傅雲是極度嫉妒的,不僅是因為她那怎麼比也比不過她的美貌,更因為皇上對她的盛寵。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皇上最寵愛的可是她,傅雲,傅昭儀。
「確實呢,這雲裳費了不少時日。」撫著身上面料細緻的雲裳,傅昭儀蓄著淚光的眼看向座上的泓祿,聲音輕軟,「陛下說我穿白色,最是適合。」
「喲,陛下的眼光,那確是極好的。」應昭儀抿嘴輕笑,妖媚的目光輕輕滑過許皇后的臉,接著道:「不過,今日是皇後娘娘生辰,妹妹穿成這樣,怕是不大妥帖啊。」
傅雲聽到應昭儀的話,蒼白的臉上顯出一陣恐慌,似乎才是想到一樣的起身跪倒在地,語氣瑟瑟,「皇後娘娘贖罪,嬪妾確是沒有想到那麼多,只是想著…讓陛下高興…」那最後一句話,聲音嬌弱,目光柔柔落到泓祿的身上。
「罷了,也沒那麼多忌諱,坐下吧。」許皇後端著身子,微微瞥了一眼傅雲。
傅雲身後的茯苓聽到許皇后的話,趕緊上前將自家昭儀扶了起來。傅雲的目光留戀的看向泓祿,卻是沒有得到一絲回應。
咬了咬牙,傅雲坐回軟座,暗自安慰。皇上雖然沒有為她說話,但是卻也沒有責罰於她,這不正是說明了對她的寵愛嘛。
想到這裡,傅雲的目光挑釁的看向對面的應昭儀,正對上那張艷麗逼人的面容,心下又是一口氣,硬生生的咳嗽了起來。
「娘娘…」茯苓站在傅雲的身後,聽到傅雲的咳嗽聲,趕忙便將看著泓祿的痴迷目光收了回來,遞過一杯清茶。
經過這一插曲,宴會正式開始。不外乎便是上了菜,然後聽聽歌舞。
泓祿把玩著手裡月光杯,那纏繞著佛珠的手腕發出清脆的碰擊聲。
許皇后的目光定定的在泓祿身上落下良久,然後才在身後香嵩的提醒下,看了一眼正酣的殿中,輕揉了一下額角,啞聲道:「開始吧。」
「喏。」香嵩躬身後退,然後場中突然的便是一片黑暗,一大片一大片的琉璃燈被吹滅,只餘下那若隱若現的月光透過雲層皎然灑下。
殿下傳出細細碎碎的交談聲,似是十分疑惑,但是下一刻,絲竹之樂突變,場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座高台,一個女人身披薄紗,腳上裹著白色裹布,翩翩起舞。
女人的身姿娉婷纖弱,細腰不盈一握,舞姿婀娜多姿,千變萬化,但是最吸引人的還是她身上那件在夜色之中散發著瑩瑩紅光的衣服。星星點點的細碎流光,隨著她的飛舞而流轉,美若天仙。
微風細細吹過,女人身上的紗衣被帶著隨風而去,她柔軟的身子也是一個飛躍,就好像是要乘著月夜而去。
「叮…」最後一道鐘磬聲響起,場上的琉璃燈被逐次點亮,許皇后的目光微微側移,看到了泓祿那微微動蕩的漆黑眸子,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這舞,頗有新意。」泓祿倚在龍椅之上,綴著酒漬的嗓音慢慢開口。
「妾身見過陛下,陛下萬安。」殿下美人裊裊而站,那一身玉質凝膚,在身上紅衣襯托下,愈發的白皙細膩。
「你這舞衣…」泓祿的目光淡淡落到那美人的艷麗紅衣之上,似乎是頗感興趣。
「妾身斗膽,舞衣上綴了瑩光粉,所以才會在暗中發光。」那美人低垂著頭顱,露出一段脖頸,那纖細的弧度讓泓祿目光一暗,竟然想起昨夜看到的那截細嫩脖頸,鼻息之間似乎又出現了那若隱若現的空谷幽香。
「這是李美人,想必陛下是沒有什麼印象了,當初可還是陛下親封的。」許皇后微微側過身子,對著身側的泓祿道。
放下手中的月光杯,泓祿看著殿下的人,微微點了點頭。
看到泓祿的動作,殿中各人面色各異,今晚這事,怕是成了。那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狠狠看向那一臉嬌羞的李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