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蓮藕蜜餞
蘇清又做了夢,只不過這次的夢不是那讓人十分不舒服的瀰漫著血色詭異的夢,而是一個十分溫暖的夢。
夢裡的小「蘇清」坐在蘇昌盛的脖子上,圓圓的臉蛋上是興奮而幸福的笑意,那鵝黃色的小襦裙隨著細風飄灑,蘇清站在兩人的身後,似乎一伸手便可以觸到那溫軟的感覺。
那感覺…真的很真實…
蘇清猛的一下睜開了眼,便看到那逆光站在自己床前的人,而那布料的感覺也不是因為真實,而是因為她的手裡真的攥著一角衣料。
蘇清順著那衣料往上看去,便看見了泓祿那冰冷冷的一張臉,而他的手裡還端著一碗正冒著熱氣的葯,那濃厚的藥味熏得蘇清忍不住的皺起了眉。
「喝葯。」泓祿一動,蘇清手裡捏著的衣角便隨著泓祿的動作而滑落,只餘下那一片細滑的手感。
蘇清側頭看了看泓祿手裡端著的葯碗,嫌棄的皺起了臉,但是下一刻,她的鼻子便被泓祿給死死的捏住了。
「唔…」蘇清伸出手想去掰開泓祿的手,卻是發現自己手腳軟的厲害,一點力氣也沒有。
那葯晦澀的厲害,也不知道是加了什麼東西進去,腥氣的很,蘇清被泓祿按著腦袋灌了下去之後,還被按住了嘴,連氣都喘不過來,更不用說是把那葯給吐出來了。
看著蘇清憋紅著一張臉將那葯喝了下去,泓祿這才慢悠悠的鬆開手,從一側抽出一張帕子,細細的擦拭自己的手指。
蘇清趴在床沿邊上,乾嘔的厲害,但那葯卻是不知道為什麼進去了便出不來,只是嘴裡的藥味苦的很,隱約還有一股子的腥臭味道,就好像是濕冷地里那種陰冷動物的汗臭味。
「婉儀。」一隻白凈素手伸了過來,手裡端著一碗黃澄澄的蜂蜜水。
蘇清就著那手,將那蜂蜜水一飲而盡,沖淡了一點喉嚨裡面的腥苦味道,但還是難受的緊,胃裡就好像鑽了一條小蟲在翻絞一樣。
「來,新做的蓮藕蜜餞。」嘴裡被塞上一塊軟綿綿的東西,蘇清下意識的一咬,甜膩清爽的味道一下充斥在口中,完美的掩蓋住了那腥苦味。
「這是…」蘇清的聲音淡淡的帶著沙啞,她的眼睛有些泛紅,淚意蒙蒙的看著細辛手裡圓滾滾一小顆的東西,面帶疑惑。
「這是蓮藕蜜餞,小廚房新做的。」細辛又塞了一顆進蘇清的嘴裡,然後扶著蘇清背靠在那軟墊之上,輕輕順了順蘇清有些凌亂的頭髮。
「細辛。」蘇清一把抓住細辛伸過來的手,將半個腦袋都埋進了她的懷裡。
細辛好笑的看著蘇清孩子氣的動作,輕輕拍了拍蘇清又纖瘦了不少的身子,然後側頭對著泓祿欠了欠身道:「陛下。」
泓祿看了一眼細辛,將手裡的碗放置在一旁的矮凳之上,然後拂袖道:「好生照料。」說罷,便是直接轉身離去,彷彿一點留戀也無。
蘇清看著泓祿離去的背影,緊了緊抱著細辛腰肢的手,聲音「嗡嗡」的從下面傳來,「你怎麼會來的?」
細辛輕柔一笑,放開攬著蘇清的手,聲音清雅,「是李公公把我調過來的,還有小佺子,也一起過來了。」
在沒有問細辛之前,蘇清還存著一絲僥倖,但是在問過之後,蘇清便連這唯一的一絲僥倖都沒有了,這果然是那皇帝安排的,看來自己做過什麼事情,接觸過什麼人,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蔫攏了一會腦袋,蘇清抬起蒼白的臉頰看向細辛,聲音細小,卻是帶著難掩的興奮之意,「好在來了,又可以一起了。」
細辛抽出帕子輕輕擦去蘇清唇角的水漬,看著那張愈發嬌媚的面容,幽嘆道:「你現在這般,也不知是福還是禍啊。」
蘇清聽到細辛的話,輕輕垂下眼帘,那放置在床沿邊的手蒼白無力,一如現在的她。
「嘩嘩…」隔著內房和外房的珠簾被撩起,蘇清抬眼望去,便見那淺桃穿著一套鴉青色宮裝緩步而來,手裡端著一小碟子的芙蓉酥。
「婉儀,可要些吃食點點飢?」淺桃的聲音平順,卻是毫無起伏,那雙眸子裡面也是如一灘死水一般的靜謐。
蘇清看了一眼淺桃手裡的芙蓉酥,那淺粉嫩嫩的顏色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讓蘇清看著有些膽顫。
她抬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細辛,開口道:「細辛,我想喝點甜湯。」
細辛看了一眼垂眸站著的淺桃,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看到細辛的身影消失在面前,蘇清才正眼看向面前站著的淺桃,她緩慢的撐起自己病弱的身子,指了指床沿一側的綉墩道:「你坐,我有話問你。」
淺桃對著蘇清欠了欠身,「婉儀有話便問,奴婢受不起。」
蘇清也沒有強求,只將那目光定在淺桃泛著微黃色的指尖,慢慢道:「那時候,也就是大概三四個月前,我得了一場大病,纏綿卧榻許久,你可知道?」這場大病,也就是那原主死去,她穿越過來的事情。
「奴婢知道。」
蘇清攥緊了手裡的絲綢被子,繼續道:「那你可知道,我當時為什麼會生那大病?」
聽到蘇清的話,淺桃手裡端著的小蝶不自禁的動了動,雖然只是很細小的一個動作,但是卻沒有逃過蘇清一直專註著的眼神。
「婉儀,想聽實話嗎?」淺桃慢慢的直起身子,終於將那目光看向了床榻上的蘇清。
蘇清繃緊下顎,對上淺桃的目光,緩慢點了點頭。
「婉儀那時候得的,不是病,而是毒。」淺桃的語氣緩慢,一字一句的敲在蘇清身上。
蘇清狠狠的咬了咬牙,想到那恐怖的夢境,果然,她的猜測沒錯,原主的死是有隱情的。只是那時候她看到的黃色衣角,難道真的是泓祿嗎?
「婉儀還有什麼要問的嗎?」淺桃已經回復那平靜無波的面容,看著蘇清道:「如果婉儀沒有什麼要問的了,那奴婢有件事情想告知婉儀。」
蘇清抬眸,定定的看向淺桃,嘴唇微動,「是…我爹要你給我說的…嗎?」
淺桃微微點頭,然後從寬袖之中掏出一個白瓷小瓶,放置在紅木的床沿邊道:「一日一顆。」
蘇清的視線隨著淺桃的動作落到那帶著一點緋紅的白瓷小瓶上,心頭莫名的泛出許久熟悉感。
「這是什麼?」
「壓制你身上毒性的葯。」淺桃似乎有些不耐,說完便是側頭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蘇清閉上剛剛張開的嘴,看著淺桃的背影將話又咽了回去。
珠簾聲響起,蘇清手腕一動,那小瓷瓶便被她攏進了薄被之中。
「婉儀,甜湯。」細辛手裡端著一小碗紅豆湯走了進來,那紅豆湯顯然是剛剛熬出來的,細膩稠厚,顆顆酥軟,氤氳的霧氣裊裊騰起,遮了蘇清的半邊臉頰。
蘇清接過細辛手裡的紅豆湯,伸出手攪了攪那稠厚的湯汁,慢慢舀起一勺子細細吹了吹,然後放入口中。
紅豆湯煮的很爛,但是那彌留在口腔之中的甜膩卻是十分對了蘇清的胃口。
細辛坐在蘇清床沿處,看著蘇清垂眸喝紅豆湯的樣子,終於是開了口道:「蘇清。」
「嗯?」蘇清的嘴裡含著半口紅豆湯,聲音有些模糊的應道。
「剛剛我聽到底下的奴才說,皇上他…去了淑妃那裡。」細辛的一番話頓了幾頓才說完,說完后,細辛還特意的看了一下蘇清的表情,在發現她沒有什麼異常之後才輕嘆了一口氣道:「蘇清,我知道這不是你能選擇的,但是既然現在你在這條路上了,只能往前走,因為後面根本就沒有回頭的路了。」
蘇清依舊沉默的靠在床頭,她目光迷濛的看著綴著清新流蘇吊墜的帳簾,那微微晃動的流蘇就好像現在她的心一樣,左右擺動,卻又停不下來。
看著蘇清的表情,細辛站起身,輕嘆一聲道:「剛才皇后的懿旨下來了,你明日里一早還要去椒房殿請安。」
蘇清坐在床上,慢慢的蜷起了自己的身子,那種缺乏保護的姿勢,讓纖細蒼白的蘇清看上去更加的柔弱了幾分。
「我…不想…去…」說她任性也好,說她不懂事也罷,可是她就是無法接受現在這般的現實,那她一直唯恐不及的深深宮闈現在就好像是一隻張大了嘴的怪獸,就等著把送到嘴裡的她一口吞噬乾淨。
「婉儀,你要明白,你已經踏進了這個圈,沒有人能幫的了你,除了…皇帝。」細辛這般話說的有些猶豫,可是卻字字珠璣,把蘇清心中不願承認的一切,寥寥幾個字,都說了出來。
推她進這個坑的他,能救她的也是他,蘇清真的不明白,這泓祿何苦費這頗多的事情在她的身上呢?難道…是和以前的蘇清有關。
想到這裡,蘇清的腦子就好像是猛然的打開了一道光一樣,她覺得自己好像隱約抓住了什麼東西,可是卻感覺那東西一晃即逝,一點殘留的痕迹都沒有留下。
縮在薄被下的身子動了動,蘇清的指尖碰到淺桃留下的那瓶白瓷小瓶,想起了她一直避之不見的那個人,現在看來,要解開這許多的事情,最關鍵的一環,還是在他的身上。
「細辛,你幫我去把我爹請過來,行嗎?」蘇清抬頭,看向站在她身側的細辛。
細辛的臉上顯出幾分為難神情,「你爹他已經被皇上欽點為淑妃診孕保胎,雖說是特許住在了外宮裡頭,可卻還是請不過來的。」
聽罷細辛的話,蘇清黯然的垂下眸子,手裡捏著那瓷瓶一言不發,暗自思索。
那淑妃,是假孕的事情,她爹肯定是知道的,說不定那皇帝也知道,可是既然知道了,還這般護著,到底是想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