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上)
「娘,你真的好些了嗎?我真的可以去嗎?」柳慕雲一臉的期盼,嬌柔急切的語氣惹笑了一室的人。今日是元宵節,柳園早早吃好了湯圓,青言嚷著要去賞花燈,柳慕雲被她講得心痒痒的,卻又不放心母親。
「當然啦,傻姑娘,娘有丫環姐姐們照應,而且娘自已也好很多,你有什麼不放心的,去吧!和青言玩開心點!」莫夫人斜躺在卧榻上,丫環們貼心地在後面安了個軟軟的靠墊,她慈愛地看著已長大成人的女兒,心中一陣陣發酸,她沒有看到她一點點長大呀。自那日陰差陽錯,被柳慕雲扯倒在地,一口積在心底的血痰吐出后,她日漸清明。皇宮來的太醫講這是積憂鑽心才導致神智失常,本是心病,現在吐出后,就是調養將息的事,過一陣就會象從前一般健康了。這樣的奇迹喜煞了柳慕雲,隨著莫夫人一天好似一天,她也一日比一日開朗,講話越來越俏皮,偶爾還賴在莫夫人床前撒撒嬌。莫夫人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她要快快好起來,要把雨兒從前失去的一切細細找回來。
「但娘有個要求,帶上向全!」莫夫人輕笑地要求道,兩個柔弱的女子扮成男裝在人流如潮的大街上怎能讓人放心。
「啊,不要好不好!」最先叫出聲的是青言,她一臉不悅,那個王爺走後,不僅請了太醫來府,居然派了「惡仆」和另一位壯壯的家人到柳園做護衛,還送了一大堆名貴的補品,讓人拒絕的機會都沒有。那個「惡仆」來后,跑前跑后,勤快是勤快,可就是讓她看不順眼。難得和小公子今夜這麼開心地去賞燈,卻還要找個管家婆跟著,哎!
柳慕雲尋思了一會,點點頭,「好啊,讓向全跟著吧,我要好好賞燈,不漏掉一絲一毫,然後回來說給娘聽,到了明年,我就和娘一起去賞燈。」抓著娘的手,十指枯瘦,要養好些日子才會如初吧,不急不急,現在這個樣子就很幸福啦,以後自已就不是一個人,她有娘在呀,想著,柳慕雲的臉就象花朵般綻放開來,美得令人窒息,從前那眼中的憂鬱和愁緒全然不見。
莫夫人撫摸著女兒一頭的柔發,哽咽著點點頭,「好,明年和雨兒一起去!」
「噓,娘,我可是柳慕雲呀!」柳慕雲沖娘俏皮地眨眨眼,莫夫人忍不住笑出聲來,「是,是柳家小公子,莫家小女兒。」
「公子,天色已晚,再不走,就夜深啦!」青言催促道,看那娘倆全無一點著急的樣,她可急了,很多年啦,柳園都是節不象節,年不象年的過著,現在總算雲開霧散,她可不想錯過一點點好時光。
「去吧!」莫夫人拍拍女兒,柳慕雲緊抱了一下娘,和青言笑著出了屋。園中向全已拿好出門的披風等了一會了。看到向全,柳慕雲悄悄嘆了口氣。柳園有了向全他們二個大男人在,確實讓人心裡踏實了很多,向大哥考慮得是周到的,而那時自已……
「公子大人,可不可以快點!」青言看著她又一臉沉思的樣,真是急瘋了,拉著就往門外沖。
「哦,哦,來啦!」向全憨厚地笑著,忙跟上。這柳園雖不比王府,但卻很有人情味,不象王府太規矩,而且都是一大幫男人。自從王爺那晚把他喊去叮囑,他才知這柳公子原來是位柳小姐,難怪王爺那樣異常呢?不過最開心的是那個巧嘴小傢伙是個俏丫頭哎!這呆在柳園的日子甭提多快樂了。
今夜的街頭巷尾處處張燈結綵,看來比平時更加熱鬧喜慶,紅色彩緞與花燈懸挂在屋檐下,將白雪覆蓋下的街面狀點出歡樂的氣氛。
街的兩側擠滿了從各地趕集而來的攤商和應景搭建的戲台,各類細食零嘴的香氣混雜著燃香與燈油的氣味,燈火下,市井一片氤氳,人聲鼎沸,幾乎無法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後頭的人潮自會推著前頭的人們往前走。
柳慕雲緊握著青言的手,興奮的把眼瞪得大大的,就怕錯過什麼好景,向全則一臉緊張地跟著兩位。遠遠的,一條光彩奪目的燈龍在舞龍者的牽引下,往這方向而來。人群紛紛笑著讓開,讓燈龍通過。鞭炮伴隨著各式的煙火紛紛燃起,青言驚跳起來,不由地鬆開了緊握的手。那燈龍就在數十位舞龍者的操縱下,將街分成兩條路。人們被分隔開來,才一瞬間,青言已瞧不見柳慕雲的身影。
「向全!」青言哭喊著向全,先前的快樂早已煙消雲散,向全也是滿頭滿腦的汗。」你不要哭,」大男人手足無措地安慰著眼前的人,還要在人群里搜尋著,「你不要再走動,我去那邊尋,不然等會兒連你也尋不著了。」
「好,我在這邊守著,不動,你可要找到小公子呀!」青言無助地抽泣著,光顧了快樂,怎麼會把小公子給弄丟了呢!
向全點點頭,轉個身,沒入人群就不見了。
柳慕雲獨個地順著人群緩慢地移動,偶爾抬頭欣賞元宵彩樓上巧奪天工的紙紮宮燈。人潮洶湧,摩肩擦腿,進也不得,退也不得,周圍人群散發出的體溫和呼出的熱氣,蒸得她不停地滲出汗水。不見了青言和向全,她到不太慌亂,知道向全必會順著人流找過來,只是想挑個燈光下停下來,這樣向全會遠遠地看清自已。
一處茶樓的鯉魚燈下,人群停了下來。她拭拭汗,忙走到牆角,四處張看著,忽地發現,不遠處,一張有著七分俊逸、三分英氣的俊容正溫和地向她笑著,似是已跟了好一會。想到剛才的窘態必是全落入了他的視線,又想起前幾日自已對他的任性指責,還有他淺淺的暗示,臉兒不禁羞得通紅,心慌如小鹿亂竄,恨不得把自已藏到天邊兒去,一半兒羞,一半兒惱,就這樣怔怔地看著,直到人群開始移動,她才醒過神來出聲招呼。
「向大哥,你也來賞燈嗎?」
向斌如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穿過人群來到她的身邊,脈脈地看著,「怎麼一個人逛花燈,青言她們呢?」
柳慕雲不敢對著他的目光,低著頭,玩著十指,「剛剛才走散,我許久沒有逛燈市了,沒想到會這麼熱鬧,人可真多!」邊說邊抬起頭四處張看著,巴不得青言他們快快過來,這兩個人的氣氛有點讓她無法招架。
「哦!」向斌微笑著看著她無助的樣子,好想樂,這哪是那個聰慧清雅的柳慕雲,分明是個羞澀的小女子,看她帽被人群擠歪了,幾縷青絲散了出來,衣衫也凌亂著,一張花容紅潤可人,明眼人都會看出,只有她還裝得自以為是。
「向大哥,你怎麼也一個人,隨從呢,小郡主呢?」柳慕雲沒話找話說,不知怎麼,自那日在柳園和向大哥爭執過後,先前那種溫馨的家人感覺變成一種讓她很慌亂很迷離的情感,從沒有過的,她有點不知如何應對。
「貝兒和隨從們早回去了,我本和如天他們一起的,後來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我尾隨著過來,就和他們走散了。看來,我們是同病相憐哦!對了,柳夫人好些了吧!」
「嗯,太醫說再將養些日子就可下床了,真是謝謝向大哥!那天,那天,慕雲心情不好,講話有不到之處,向大哥你不要往心中去!」柳慕雲聲音越講越輕,講到最後幾乎近不可聞,向斌禁不住笑出聲來,伸手拉過那兩隻一直在撕打的手,「怎會在意呢?慕雲在向大哥的心中與常人是不同的,不管說錯什麼做錯什麼,向大哥都不會放在心上,更何況慕雲並沒有做錯什麼,她只是一個人撐慣了,不習慣依賴別人。柳夫人好了就行,慕雲現在很開心是不是?」
柳慕雲臉兒微微發熱,縴手讓向斌溫熱的手掌握著,被溫柔保護的感覺令她好不自然,卻又不舍掙開。」是,我真的很快樂!」母親好些后,讓她一直郁著的心一下雲開霧散,不再什麼都糾著、怕著,有事可以商量,有人可以依賴,這一切怎能讓人不快樂呢?
人群突地一涌,她站不住一下跌到他的懷中,他捉住她的腰,與她鼻碰鼻,眼對眼,用嚇死人的目光鎖住她的心。這一刻,沒有柳園沒有向王府,沒有家人,在天地間,在人群里,只她和他,他再次確定她已根深蒂固在他心中住下了,已深入到他的血他的骨中,他要她是他的,緊緊的抓住,永遠不放。」向大哥?」被他的力度和眼光所嚇著,柳慕雲腦中一片空白,世界里只有那雙有著太多太多內容的眼睛。
好一會,向斌才緩緩鬆開雙臂,啞聲說:「不要擔心青言和向全,慕雲難得這樣放鬆,我陪你再逛一會,晚些送你回去!」人潮聲喧嘩得聽不清他的話語,看著她詢問的眼神,他只得俯耳在她的腮邊再講一遍。溫熱的氣息提醒著她和他是如此的親近,她慌亂得站不住腳,什麼都沒有聽清,視線被他罩住,手扯緊他的衣角,手心汗濕。
他擁著她順著人群向前移著,一邊指點著花燈的巧妙,一邊溫柔地護衛著,不讓外人碰觸到她點點。有遇到燈謎,也會停下猜測一番。她的腦中早已漿糊一般,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清,只是隨著他走動、停下,身子越來越燙,心慌得象要從嗓中躍出。她不知這是怎麼了,為何會讓她喜著羞著卻也有些惱著,心就象長出翅膀,可以衝破雲層,飛向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