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泰東的阿贊
泰東部和中部風景和風格完全不同,這裡沒有海邊,沒有景點,全是大山和茂密的樹林,公路倒是修得不錯,據說是當年紅色高棉乾的。在邦南隆下了車。附近全是茂密的植物,高大的樹,低矮的灌木叢,一大一小兩條土路延伸出去。
正值中午,太陽火辣辣地照射著,除了知了和鳥叫,連個人影都沒有。老謝用手機打電話聯繫,不到半小時,一輛破舊的日產皮卡從小路駛來,載著我們上車。老謝熱情地和司機用泰語打招呼,司機是個黑壯的年輕人。問老謝:「要驅邪的就是他嗎,他怎麼了?」
老謝指著我說:「就是他。他被一個末陽男的好色鬼魂給纏住,經常非禮別的女人,想在被打成殘疾之前,讓師父驅驅體內的陰氣。」
黑壯年輕人看了看我。嘿嘿笑起來:「可惜師父這裡沒有女人,不然我倒想看看,你發作起來是什麼模樣。」
我臉上賠著笑,心想非禮的要是你老婆,看你還笑不笑得出。
汽車在土路中左拐右拐。我早就迷了方向,心想要是把我自己扔在這裡,一輩子恐怕都找不到回羅勇的路。行駛了半個小時,偶爾能看到一些半掩在樹木中的房屋,有木製的吊腳樓,也有好一些的、磚制的兩層小樓,看起來還挺不錯。又拐了兩個彎,汽車在一排木屋前的空地停下。這片空地像個院子,正面用磚修成幾道階梯,前面還有兩個高大的燈座,起到院門的作用。
三人出了汽車,順階梯走進空地。黑壯年輕人抽著老謝遞過去的香煙,說:「師父正和一個德國來的客人談事情,你們先在外屋坐坐。」外屋有個長條木板桌,上面放著水果和水壺,牆上掛的全是某位阿贊師父與法壇、佛牌和客戶的合影。
老謝伸手拿了一個芒果。用小刀切開就吃。我問:「這麼偏僻的地方,你居然也有聯繫。」
「做生意就要這樣嘛,」老謝吃得嘴角流汁,邊吃邊回答,「別說泰東邊境,我在泰北、泰南,還有柬埔寨、緬甸和菲律賓都有生意,只要田老弟你開口,沒有我……辦不成的事!」
他被芒果汁嗆了一口,連連咳嗽。我說:「你慢點兒吃,又沒人和你搶,急什麼。」老謝邊吃邊點頭,根本顧不上和我說話。我問這位師父的名字,老謝吞吞吐吐,假裝吃得認真,並沒有回答我,看來是想保密了。
這時,從裡屋走出兩個人,一個是那黑壯小伙,還有個金髮碧眼的外國男人。這男人約莫四十歲上下,長得高大強壯,卻滿臉愁容,像生了大病似的。
外國男人緩慢地坐在桌對面,那黑壯小伙對我說:「他叫漢斯,是從德國來的,在泰國旅遊的時候找不到廁所,就隨便找個地方尿尿,沒想到那地方原先是個墳場,結果他被鬼纏上,快要病死了。要不是我發現他身上有陰氣,估計他都活不過上個星期。」
我問黑壯小伙的名稱,和師父將怎麼給我們驅邪,他說:「我叫拉賈,師父今晚會在萬葬崗給你和漢斯行驅邪法術。」
「萬葬崗?」以我的泰語水平,一時沒聽懂這個詞的含義。
拉賈說:「從這棟房子往西走大概五六公里,有一大片山坡,以前是偷渡者的營地。後來大量偷渡者被困,餓死病死的越來越多,幾十年來,就成了亂葬崗。四年前師父無意中路過這裡,感應到成千上萬冤魂的聲音,才知道那片山坡至少有幾千甚至上萬具屍體。」
這話把我給嚇著了,別說萬葬崗,我小時候去姥姥家,後山有一小片村子的墳地,每次我和哥姐們玩耍時路過,看到那些高高低低的墳包和墓碑都會嚇哭。看到我眼中的恐懼,拉賈譏笑地看著老謝,老謝說:「田老弟,你要是想把病治好,就得做好心理準備。」
拉賈說:「一會兒我會開車帶你們倆去那裡看看,熟悉一下,也好減輕恐懼感。」我連連點頭,拉賈對那德國人漢斯連打手勢,也不知道他聽懂沒,反正最後一個勁跟著亂點頭。
稍微坐了一會兒,拉賈就帶上我們出發了,老謝坐著沒動,我問:「怎麼,你不去?」
老謝:「啊,我就不、不去了吧?」
我心想,不能讓你這傢伙坐享其成,就硬把他拉起來。老謝用力掙扎,怎麼也不肯,拉賈不耐煩地說:「快走,不要耽誤時間!」老謝不好再掙扎,只好跟著我們一起上車出發。
因為沒有直達的路徑,汽車先向北駛了十幾公里,再繞向西行,最後折向南,等於兜了個倒u型的圈,到地方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因為天熱,車窗都是搖下來的,剛駛入這片區域,就能聞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說不出是腥是臭還是酸。下了車,我們四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行進,樹木茂密,根本就沒有路,拉賈看來路很熟,高高低低走了十幾分鐘,來到一大片空地。
這裡搭了很多簡易竹樓,氣息破敗,看起來似乎很久沒住過人了。老謝遲疑地說:「我、我的頭有點兒疼,能不能回汽車裡去休息一下?」
拉賈說:「現在你才說疼,我總不能把你送回去吧?」我說老謝你就別裝病了,這麼多人呢,你怕什麼。又問拉賈:「這就是當年那些偷渡者的營地吧,可並沒看到屍體啊。」
剛說完,我就站住不動了,老謝問我:「怎麼不走了?」我看到在一排竹樓底下並排放著十幾具屍體,可能已經放了幾年,屍體全都變成了乾屍,只有一層薄薄的皮蒙在骨架上。
老謝順著我的目光看去,頓時眼睛瞪大,臉色發青,腮幫子忽然鼓起來,彎腰就要吐。拉賈鄙視地說:「這就受不了,那到了前面你怎麼辦?」
「前、前面還有什麼啊?」老謝臉色慘白,看起來很可憐。拉賈沒理他,徑直往前走去。那德國人漢斯手裡拄著一根碳纖維拐杖,邊走邊喘氣,像得了肺結核似的。
這片營地大約有幾百具屍體,有整齊排列在竹樓底下的,有被扔在某個大坑中的,也有露天堆放,像山一樣的可怕的是那些似乎是幾個月前剛死的無名屍體,還沒有完全爛光,骨架上附著爛肉,無數蛆蟲和飛蠅聚在旁邊,臭氣熏天,連拉賈都要捂著鼻子。我胃裡一陣陣翻騰,漢斯也看得很不舒服,老謝終於忍不住,躲到旁邊嘔吐起來。宏東叉才。
走出這片營地,來到一大塊空地上,這裡有無數用磚石壘起來的長方形窯狀物體,很像中國的磚窯,有些窯上還放著一些已經腐爛的食物、水果和飲料瓶,中間插著吸管。拉賈盤腿坐在地上,嘴裡念念有詞,我走到其中一個小窯前,探頭向里看,嚇得連忙把頭縮回去。裡面有幾副互相堆在一塊的骨架,半掩在泥土中。
老謝哆哆嗦嗦地問:「那、那裡有什麼?」
我白了他一眼:「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老謝哪有那個膽子,把話咽回去了。
拉賈說:「這大片空地有幾百個屍窯,每個裡面都有十幾具屍體,全都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偷渡者,足有幾千具,全變成了守屍鬼。因為大多數生前沒有功德,也沒有親屬幫它們超度行法事,所以都漂在這裡出不去。我和師父這幾年經常帶著一些食物來供奉這裡的守屍鬼,讓它們不至於過得太慘。我剛才也用經咒引導它們,免得被誤以為我們四個是故意來搗亂的,我告訴它們,今晚會有師父用法力超度他們其中的一些鬼魂往生,讓它們也高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