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房的路上,庄晗一路快步,直至進了房間,心中那份苦澀才漸漸在臉上浮現出來,他捂著胸口無力的靠坐在床頭。
父親的眼神和話語讓自己心寒,原來自始至終在父親心裡,自己和娘一樣,是個身份卑賤之人,縱然自己血液里流淌的是他的血。
也許,在他看來,我和娘真的是可有可無的人,但礙於自己的面子,所以一直沒趕我們走?
想到這個可能,庄晗苦笑兩聲。
想我庄晗,本是男兒身,卻要以女子身份苟活,這份屈辱也就罷了,現如今竟嫁為人妻,還被男人給……
庄晗倚靠在床頭,心裡悲哀至極,父親的冷漠、大娘的蠻橫無理、母親的軟弱善良還有自己這些年所受的委屈。
這麼多年,他無從訴說,一直壓在心口,忍,只能忍,即使這一堆堆爛事攪的自己心神不安,也得忍;他知道若是一個不小心,只怕這日子更加不好過了。
庄晗也不是沒想過別的,想過死、想過逃,甚至幻想過有一天能有個至高無上、正直善良的人救自己;只是他哪裡能這麼自私和好運,那在家中的娘親,是他這世上唯一最親最重要的,如若自己真尋了短劍,只怕是要了娘親的命啊!
低眸瞧了瞧自己身上的女子裝扮,庄晗猛地站起身,憤憤的扯下珠寶首飾,脫下長裙衣帶,跌坐在床上濕了眼眶。
他好恨,好恨。
為什麼自己就不能在這世上正常的以男子身份活著?
為什麼就不能和其他男子一樣,進學堂、練劍術、考科舉,還有,有個可以心儀的姑娘陪伴自己下半生?
天知道,他是有多想和其他男子那樣,完成男兒志,可以談笑風生,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這一切對他來說,只能是幻想……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悄悄地開了,吳文軒走了進來,看著這散落地上的珠寶首飾、長裙,眉目間帶著淡淡的憐意,喊了一聲:「庄晗。」
庄晗此刻正頭昏腦脹,心情悲傷的,哪裡有心思理會眼前的人,啞著嗓子冷冷的說道:「王爺有什麼吩咐快說。」
吳文軒站定在他面前,看著他,問道:「怎麼?被你父親那幾句話傷到了?你一堂堂男子,竟跟個大姑娘似的跑來房間哭哭啼啼,也真是讓本王刮目相看。」
話是這樣說,可吳文軒的語氣卻絲毫沒有半點嘲弄之意,反倒是聲音裡帶了些許柔和。
庄晗抬起頭看著他,眉眼間全是悲傷。
「看開點吧。」吳文軒嘆口氣道:「每個人來這世上,都有著無可奈何或者無能為力的事情,既然如此,我們只能順其自然。」
「你……不會明白的。」
「本王當然不會明白,本王又不是你,怎麼會明白你切切實實的感受呢;就好比,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永遠不要期待別人的感同身受。」吳文軒坐到床上,定定的看著庄晗說道:「但本王相信,老天讓你經歷一些,必有他的用意;既然這樣,你又何必這樣悲傷呢?」
庄晗看著他,這是他第一次仔細瞧這人,雙眸與自己相對,深邃的眼睛帶著一抹溫柔,不知為何竟臉紅心跳,忙轉眼低頭;這份如小鹿般的驚慌失措,讓眼前的吳文軒愣了一下,不自覺的嘴角上揚,心中一動,不由的牽起庄晗的手。
這個時候庄晗是真有些無措了,吳文軒靠近他,他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眸子裡帶了份吃驚。
「王爺,你……」庄晗低聲道,下面的話卻不知如何繼續,只能身體盡量躲著。
吳文軒猛的一用力,將庄晗拉入懷中,立時庄晗身子一頓,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睫毛很長,雖然不上翹,但垂下眼眸的時候,很好看,尤其是這個時候因為緊張睫毛還顫啊顫的,俊秀清美的容顏,當真是讓吳文軒看得入了迷。
沒來得及多想,吳文軒大手扣住他的後腦勺,吻上了庄晗的雙唇,輾轉反側吸允一番。
很顯然庄晗嚇了一大跳,想掙扎躲開,卻被吳文軒緊緊固定住懷中,動彈不得。
庄晗覺得自己心就快要跳出嗓子眼兒了,就那麼僵硬著身體,瞪著眼睛,眼珠子滴溜溜的看著吳文軒親吻自己,那模樣看起來滑稽可笑又無辜。
見他如個木頭人一樣,吳文軒停下動作,庄晗在心裡鬆了口氣,但依舊睜著那雙無辜的眼睛看著吳文軒。
見他這般純情和傻氣,倒顯得自己有些放浪了,吳文軒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問道:「即使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吧?」
庄晗眨了眨眼,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在書中見過描述,那也是寥寥幾句,而且自己懵懵懂懂,怎會明白這些?
「那本王今天就親自教你,如何?」說著就附身過來要撲倒庄晗。
庄晗一個眼疾手快,猛地一把推開吳文軒,用力之大,又是習武之人,所以,直接將這王爺推到了床下,摔了個四腳朝天。
正當吳文軒疼的呲牙咧嘴,庄晗驚呼一聲,忙上前扶他,慌張道:「王爺,臣,臣妾罪該萬死,還望王爺恕罪。」
吳文軒站起身,看著庄晗誠惶誠恐的樣子,本想發怒,想了想,罷了,乾脆擺擺手:「本王沒事,反倒是剛剛嚇到你了。」
庄晗鬆了一口氣,跪地道:「王爺,我自幼被娘親圈養,外界很多事情對於我來說都是陌生,這種事,更是於我……還望王爺見諒。」說罷磕了一個頭。
吳文軒不知為何,面對此人竟然三番五次的心軟,也許是和那個人太像了吧,想到這他淡道:「起來吧,是本王莽撞了,那你好生休息,本王還有政務要忙。」
「恭送王爺。」
走了兩步,突然想到什麼,吳文軒停下腳步,轉身說道:「剛剛就很好,就我們倆的時候,『你我』相稱還是不錯的。」說著出了房間。
庄晗抬起頭,看著門口漸行漸遠的身影,半天才收回目光,瞧了瞧被自己扔在地上的珠寶首飾和裙衫,嘆口氣,彎腰一件件拾起。
「王妃,這可使不得,讓奴婢來吧,你歇著。」一個丫鬟猛然闖入,制止住庄晗,然後利索的撿好了東西。
庄晗不由得眨了眨眼,看著這眼前的丫鬟道:「你是?」
這丫鬟放好衣物,跪在庄晗面前,笑著說:「奴婢雲兒,是王爺吩咐奴婢來伺候王妃的,以後奴婢就是王妃的貼身丫鬟外加保鏢。」
小丫頭笑得甚討人喜歡,庄晗屈身扶起她,不由得問道:「保鏢?」
「嗯。」雲兒點點頭,「奴婢可是自幼習武,而且練得一身武學,王妃這般柔弱,奴婢要保護王妃。」
「哦。」這話讓庄晗心裡沒來由的一絲不快,自己真是弱的連個丫頭都不如嘛?
「王妃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呀?」雲兒快嘴快舌的,但表情看起來似乎緊張的不行。
庄晗疑惑的看了看她,搖搖頭:「我沒事,為何這樣問?」
「本來從皇宮回來,你和王爺要去拜見太子和二皇子兩位哥哥,午時過後其他皇子也會來拜見你這位嫂子,但王爺命人傳話下去了,說是你身子骨不舒服,這一切就都免了。」
聽著這雲兒的話,庄晗心中一熱,感激吳文軒的體諒,又順著這丫頭的話說道:「興許是昨夜受了點風寒,所以今日渾身乏力。」
雲兒笑了笑,她和王爺可是十幾年的主僕情分,對王爺再了解不過,沒多想的就說道:「想必是王爺昨夜疼愛王妃,讓您這身子骨才乏力的。」
庄晗不由得吃了一驚,這丫頭竟這般不避諱,就不怕我生氣嗎,可轉念一想,自己的地位也許連這丫頭都不如吧。
「奴婢伺候王妃洗漱吧,王爺說,讓奴婢帶您在咱們王府四處瞧瞧,熟悉熟悉這兒的環境。」
庄晗點點頭。
坐到銅鏡面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容貌是清秀了些,可仔細瞧的話,還是能看出自己和其他女子有些區別,不過,看起來確實柔弱了些,要不是師傅給的藥物,興許自己的容貌就沒這麼柔弱了吧。
雲兒給庄晗理了理頭髮,然後認真的給他梳妝打扮。
「王妃你長得可真好看。」雲兒一邊梳妝一邊說。
庄晗淡淡笑了一下。
「笑起來更好看。」雲兒這張嘴可真是厲害,也不嫌累,恐怕那話讓別人搶去了。
庄晗輕輕舒了口氣,沒有作聲。
「王妃怎麼不說話啊?」
「雲兒,話都讓你說了,咱們王妃還說什麼啊?」沒等庄晗開口,進來一小太監數落雲兒,然後跪拜在庄晗面前道:「奴才祈安叩見王妃。」
庄晗轉頭看他,問道:「你是?」
「奴才是王爺派來伺候王妃的。」
庄晗看著他,沉默了下,開口道:「起來吧,辛苦了。」
「王爺還有話傳給王妃,王爺說,以後就由奴才和雲兒當您的貼身丫鬟和護衛,王妃可以隨意差遣奴才們。」
「有勞你們了。」庄晗淡道。
「王妃可別這麼說,這是奴婢們應該的。」雲兒說道。
庄晗其實不是很習慣被人伺候,雖說自己是有錢人家的人,可自從搬至別院,哪享受過被人伺候的日子,況且眼前還有個丫頭。
雲兒繼續道:「王妃可別這麼客氣,按理來說,你的身份地位,至少得有四個以上的丫鬟太監伺候,可王爺說您喜歡清靜,便先安排了我和小安子,以後缺人手的時候再定奪。」
這吳文軒竟這般貼心,不由得讓庄晗心裡暖暖的。
「王妃喜歡清靜,不應該安排你這個話精,應該安排個安靜溫柔的丫鬟。」祈安嘀咕道。
這叫雲兒的丫頭便和這叫祈安的打鬧了起來。
他們這麼一鬧,到讓多日以來鬱鬱寡歡的庄晗笑了出來。
自己多年悶悶不樂,而且性格也孤僻,現在身邊有這樣的兩個鬧騰的人,倒挺熱鬧,忽然覺得也沒那麼乏悶了。
「王妃,奴婢帶你出去轉轉吧?」雲兒笑著問道:「正好溜達溜達,待會用膳的時候多吃點。」
庄晗點點頭。
這王府的景緻別雅,富貴的同時,更多多是恬靜清新,有種世外桃源的錯覺。
這彎曲的小路,雕欄玉砌的石橋,高山磐石,小橋流水,亭台樓閣,還有這百花齊放的花園……
庄晗不禁嘆道:「真美。」
「美吧,這整個王府的布局設置可都是我們王爺和他的那位愛人一起設計的。」雲兒接話道:「那位也是個俊美的人,而且……」
「雲兒……」祈安打斷她的話,然後給她使眼色。
雲兒見狀,忙戰戰兢兢的問了聲:「王妃恕罪,剛剛奴婢瞎說的。」
「不要緊的。」庄晗四處看了看這院落:「想必你口中的那人定是個才子,這麼美的院子,我還是頭一次見。」
雲兒見庄晗沒在意,禁不住抱怨道:「可惜人過分了些,把我們家王爺的心都傷透了!」
「吳雲兒!」祈安厲聲道,然後白了她一眼。
庄晗回頭看了他倆一眼,淡笑了一下,繼續走自己的。
午膳的時候,吳文軒問:「給你安排的人還滿意嗎?」
庄晗道:「王爺費心了,臣妾很滿意。」
「那就好。」吳文軒吃了口菜:「這雲兒和小安子都是自幼就在我王府伺候,你大可放心他們的衷心,你只要小心一點便可,即使他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也沒有人會拆穿你的,這一點你不必多慮。」頓了一下,繼續道:「本王之所以給你安排了個丫鬟,一是掩人耳目,二是因為女子畢竟比男子多份心眼,手也巧,對她你不必害羞,當她是個男人就是。」
聽了他的話,庄晗一怔。
果然這文軒王夠聰明,好像自己什麼事都瞞不過他。
用過膳,和吳文軒閑聊了幾句,庄晗就回了新房,如今這板上釘釘的事,已經無力挽回,想到回門那天,要面對大娘和長姐,就不由的煩躁,倒不是說怕她們,只是礙於母親那邊,因目前這麼多年的堅持,自然是對那母女有些忍讓,若是回門時候真起了衝撞,怕是母親定要自己不要生事。
庄晗嘆了口氣。
「王妃怎麼了?」在一旁侯著的雲兒問道。
「嗯?」
「為何嘆氣?」雲兒關心得問道:「莫不是受了什麼委屈?」
庄晗淡道:「王爺待我甚好,何來委屈可言?」
雲兒拿眼睛盯著庄晗,半響喃喃道:「可我從第一眼見王妃就覺得您心事重重的,好像遇上了什麼麻煩。」
庄晗看了一眼雲兒,笑著說道:「雲兒多慮了,我只是因為近日天氣悶熱,有些不適罷了。」
「這幾天確實悶熱,看樣子要下場大雨。」
庄晗看了看窗外,點點頭。
晚上,約莫一更天的時候,庄晗正睡的熟,突然感覺被人壓住了身體。
立時醒來的他驚呼:「有賊!」
屋內的紅燭被點燃,祈安和雲兒跪在床前,伺候吳文軒脫衣。
穿著內衫的庄晗略微吃驚的看著他。
「夫人楞著做什麼?今夜你要侍寢的。」然後對那倆人道「你們退下吧。」
門被關上,沉默了許久的庄晗才應聲道:「是。」
內衫被退下,庄晗似乎有些不情願。
對待自己有好感的人,吳文軒還算溫柔,但看著庄晗緊繃的臉,心中難免不悅,淡道:「本王為你得罪了楚淮,你我都是男子,肉慾乃人之常情,況且你也不會如女子那樣懷上本王的種,你這樣死氣沉沉,讓本王情何以堪啊。」
庄晗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將身體一放鬆,倚靠過去,窩在吳文軒懷中。
吳文軒順勢攬過他的身體,低聲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將來本王會給你想要的。」
庄晗看著他,動了動唇:「謝王爺。」
和一個有龍陽之好的人談男人的自尊,似乎看起來有些牽強;也對,不過是人之常情,被人在那羞恥之處捅上兩三盞茶的時間,不會怎麼樣的。
吳文軒的衝撞讓他不由得輕聲口申口今,說不舒服那是騙人的,身上的男人讓他嘗到了qingyu的滋味。
庄晗望著床頂,眼角滑落一行淚水,他閉上眼睛,想像著自由自在的生活,正大光明以男兒身份隨意的活在世上。
這日子應該不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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