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接觸京派
?王銳目光閃動了一下,朝著林谷重點了點頭,笑得眯起了眼睛對著朱慈烺道:「秦小哥兒是個會來事的人,這事我應了。就是這一關過不了要挨司務廳的板子,哥哥也幫你疏通疏通,讓他們用心了做事,斷不會讓你吃虧。」
司務廳同樣負責胥吏考勤,點卯不到,不守規矩,不尊法度,這都是要吃板子的。尤其是夏糧秋糧軍餉撥付那些事務繁忙集中的階段,不打幾個板子,管勾們總覺得手底下人不夠用心。
當然,這打板子是有講究的。司務廳的衙役就是吃這口飯的,是「狠里打」「著實打」「著力打」「用力打」還是用心打」那都是極不同的。
用力打了,那當然是痛入骨髓,一個不好弄個殘廢都有可能。若是用心打了,那自然是打得皮開肉綻分外恐怖,但實際上擦上藥第二天就可以繼續蹦躂了。
「有勞有勞了。」朱慈烺心中肉疼,他總共才帶出來五百兩銀子現錢匯票,在這兒就隨手丟出了百分之一,這群胥吏,真是心黑手更黑!
林谷重輕聲道:「京營的事情,這麻煩有三,秦老弟,你這關,是真難過了。」
「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何必先滅了自己人的士氣,請林大哥直言吧。」朱慈烺聲調不變,不見緊張。
乾笑一聲,林谷重道:「那好,我就不廢話了。這其一嘛,便是京營賬冊,事務繁瑣,一般這都是一個照磨領著兩個司計查賬,工期十日。但十日哪裡查的完,還不是應付上官的,到最後一般都得放寬,上官們也是體貼的,多會延期數日。但此次你讓管勾失了顏面,十日之內讓你出個結果,想要寬延時間這可就難了。」
朱慈烺微微頷首,工作量大,無人幫襯,這的確是硬邦邦的死結。到時候逾期完成不了就得挨板子,這下馬威,還是躲不過的架勢啊。
「其二。就算你一連挨上好幾天板子苦苦將賬冊查明了,可這賬冊,是能查明的么?發餉之事,內里詳情甚多,賬冊上下都是做老了賬的人精心做好的。秦老弟可有這信心查出端倪?」林谷重打量著朱慈烺。會計賬務是個技術含量很高的事情,就是換做林谷重幾個兄弟上陣,也沒把握。
朱慈烺神色不動,看不出什麼來。他知道,接下來兩人要上戲肉了。十兩銀子值不值得,很快就見分曉。
林谷重心下有些佩服朱慈烺這養氣功夫,只是微微又多了一些不爽。朱慈烺一個新人如此耀眼,豈不是照得他這老人不夠有本事么?
微微撫平下心緒,林谷重一狠心,決心爆出猛料,讓這新人俯首。
林谷重重重吸氣,目光微凝,只聽他道:「三者,就是你能將這賬目看出一點眉目,可京營裡面牽扯的可都是京師勛貴,吃空餉,占軍額,驅使兵丁為自身資本,一樁樁一件件可都是京中勛貴們全部身家富貴之處……哼哼,兄弟你真打算查下去?武將勛貴們可是手握刀把子的,不似文官那般溫文風雅,還會給你上彈章。武將們,嘿嘿,做事可是直率得多了。怎麼,怕了吧?怕了也沒用,就算你不查,出了事,誰能擔待得起你?縣官不如現管,更何況這裡是戶部正二品的衙署!出了事,小身板是扛不住的。」
朱慈烺這會兒終於蹙眉起來了。
這個時候,朱慈烺終於明白自己身前埋了一個怎樣的深坑,裡面可不是尋常讓人摔一跤的坑。裡面,簡直是密布了鐵刺暗箭的地獄通道啊!
「直娘賊,哥哥我是偷了你妹子還是埋了你老娘,一來就要下死手!」朱慈烺心中冰冷,神色迅速變幻。
見朱慈烺終於動容,林谷重心下得意起來和那王銳對視一眼,嘿笑一聲,微微頷首。
這一番實情吐露,可真算是將朱慈烺給嚇住了!這讓剛剛見朱慈烺鎮定有些不滿的兩人自然是大為得意,以為可以將朱慈烺收入手中。
於是王銳此時攬上朱慈烺的肩,溫言緩聲道:「秦小哥兒,今日觀你之機敏,哥哥我是佩服的。人才難得,咱們兄弟幾個也得抱團取暖不是?哥哥有條路,卻不知秦小哥兒是否需要我給你這臂助!」
說完,王銳瞥了一眼賬冊,目光不言而喻。
被王銳攬上肩膀,朱慈烺卻不覺得有幾分溫暖,反而如同被蟒蛇纏住一樣,雞皮疙瘩頓起。
只見朱慈烺不動神色地雙臂環抱,脫開王銳的手臂,看著兩人問道:「你們不是浙人?」
「不錯,我們兄弟二人都是京師土著。戶部胥吏雖然讓浙人把持甚多,但這兒,可是京師!」王銳看著那些說著鄉音的浙人,冷聲道。
看著王銳的神情,目光傲然顯然是藏著極大信心。聯想之前那些話,朱慈烺明白了這幾人的意思。
真要出了事,他這小身板的確扛不住,但若是抱上一個大腿,出了事有人幫忙,只要朱慈烺沒沾銀子,手上清白,到時候自然能夠安然躲過一劫。
當然,自己靠過去就必須得拿出足夠的資本,或者說投名狀。而這些人和浙人有隙,這次查賬要真是查出問題給陳皋文上眼藥,這些京師土著的胥吏定然是極喜歡的。
朱慈烺微微眯眼,掃了一眼場內諸多望來的目光,突然道:「兩位同僚的好意秦某謝過了。還是那句話,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也許是兩位哥哥太過焦急擔心了罷。」
林谷重臉上的笑容徒然凝滯,乾咳一聲,笑容乾乾的:「秦老弟看來是打算死扛到底以求奇迹了。這麼說吧,林某在戶部也算廝混了些年頭的,奉勸一句,水下渾濁,藏著的妖魔鬼怪可是不少。秦老弟既然真打算死扛,某便最後幫你一回,十日後的板子,司務廳那邊我幫你疏通了!」
「司務廳疏通之事就不必了!」朱慈烺起身道:「道不同不相與謀,我覺得,心懷正氣,踏實做事,未必需要畏懼了誰。」
「啪!」
兩個銀錠拍在岸上,屋內眾皆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