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戶部一天
?今天朱慈烺的決定顯然也是覺得王銳、林谷重這些京派胥吏也不靠譜。可是沒了京派胥吏的庇護,陳皋文發下來的任務又要如何完成?
朱慈烺想到了十天後的板子,彷彿想到了屁股皮開肉綻的景象。
如此左右為難,前後都是絕境一般的大坑,朱慈烺,如何才能尋到一線生機?
久久回味賬冊與那幾人的話語,朱慈烺陷入了深思。
當公房裡只餘下朱慈烺一個人的時候,看著繞著自己桌案一圈之多的賬冊,朱慈烺緩緩笑出了聲。
「還好……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軟弱。!」
上司陳皋文對自己這個來路不明的新手毫無悅色。如此,丟過來來京營的賬冊,朱慈烺當然猜到,這京營就是一個十足的巨坑,等若是一個定時炸彈。
朱慈烺真要是文官系統派進胥吏裡面要興風作浪的卧底,面對如此證明胥吏貪污軍費的證據肯定會揭開蓋子。到時候,對庶務一竅不通的文官當然不會知曉京營背後到底牽扯著多麼驚人的利益集團,面對京師武將勛貴們的反撲,朱慈烺作為第一線的排頭兵當然是最先死掉的一個。
甚至,面對如此強烈的反撲,同樣只是想爭權奪利的文官們絕不會有多麼堅定的戰意,將朱慈烺丟出去平息武將們的憤怒都是輕的,將罪名反扣到朱慈烺身上以息事寧人才是最可能的答案。
試探朱慈烺的立場,揉捏新人的倨傲。
這,顯然就是陳皋文的用心了。
當然,以上這一切推測是建立在朱慈烺真的是文官派來的細作這一前提條件上的。
朱慈烺是么?
或許不差吧,他的確是來挑事的,但絕不是而今朝廷那群同樣只會貪贓枉法爭權奪利的貪官污吏!
更何況……
「這一環,陳皋文會想不到?林谷重、王銳背後的那些人,會想不到?」朱慈烺微微眯眼。
陳皋文可是老狐狸啊,京營的賬冊八成是他完整查驗過的。他就不擔心丟進來一個炸彈沒有炸死大頭巾,反而把他炸傷了?
朱慈烺輕笑了起來。
誰都以為自己是那個聰明人。就是不知,這世界本來就無所謂聰明或者蠢,只有笑到最後的那個人,才有資格罵別人蠢!
敲鐘聲響,此刻到了飯點,朱慈烺放下筆,停止了發獃思索。
若是有心人觀察朱慈烺就會發現,自從將賬冊來來回回看了許多以後,朱慈烺就陷入了發獃之中。這次發獃,已經超過有一刻鐘了。
戶部當然是有食堂的,朝廷公務繁忙,要是吃個飯還要跑回家,那離得遠的就只能餓肚子了。
去了食堂,拿著飯盒領了飯菜,朱慈烺開始找地方坐下吃飯。
食堂這邊用餐是分等級的,最高層的管勾們有自己的小食堂小房間,中層的照磨們也在大堂里有自個兒的桌子,最底層的司計們這會兒就只能在長桌長凳上找地方坐下了。
就當朱慈烺進入長桌區就餐的時候,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朱慈烺領了飯找坐坐下的時候,一干正在用餐的司計們紛紛齊齊抬頭看向朱慈烺,吃飯聲,談論聲,走動聲,在這一刻齊齊停了下來。好像本來一體的環境突然走進一個侵入者一樣,所有人警惕而戒備。
朱慈烺試探著往人多的地方坐過去,卻不料一個個司計們竟然是紛紛開始收拾起了餐具。
朱慈烺心下一冷,轉身跑到角落裡自個兒用餐了。
嘩啦啦……
收拾餐具的動作解除了,吃飯上,談論聲,走動聲再次恢復了喧鬧。
朱慈烺食不甘味,喧囂的談論里他很快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一進衙門就撩翻了雲南司的管勾陳皋文,這秦俠膽色倒是可以稱道稱道的。」
「膽大不怕死么,初生牛犢都不怕虎,可大多數的牛犢一樣被老虎一爪拍死在地。」
「哈哈哈。不錯不錯。不知者無畏,這小子連京里那群攪屎棍都甩了臉子。看來的確是被某些人忽悠進來送死了的。」
「去去去,吃飯著,說什麼攪……棍。老實吃你的飯!」
「哈哈哈……」
……
朱慈烺猛地扒飯,草草收拾了食盒重新跑進了公事房。
面對堆積如小山的賬冊朱慈烺發了下呆,突然跑到幾個用官話聊著天的司計那邊,道:「幾位同僚,在下秦俠,可否借個算盤用用?」
原本聊得熱火朝天的胥吏們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八隻眼睛盯著朱慈烺,一個個都不做聲了。
那目光,就好像在看一個會說話的死物一樣。
最後,還是一個正在幹活的胥吏拿起了一個算盤遞過來對朱慈烺道:「這本來就是戶部公物,只是你初來乍到未有去司務廳領了。你先拿著我的用,同為公務,無所謂借不借的。」
「謝過。」朱慈烺結果算盤。
那胥吏看了朱慈烺一眼,道:「都是同僚,應該的,某家謝毅,這算盤你明日去司務廳領了自己的那份,然後還給我吧。」
「多謝謝兄了。」朱慈烺心下一暖,鄭重道。
謝毅點點頭,又繼續邁入了案頭。
別過謝毅,朱慈烺也開始邁入賬冊堆里。手握毛筆,勾畫如飛,時而停下鼻尖開始打算盤。
讓人驚異的是朱慈烺的算盤功夫竟然極好,算盤在朱慈烺手中被打得砰砰作響,而且動作利落,精準,極少有停歇之時。流暢的算盤之聲,雖然在寂靜的公事房裡有些單調,卻透著一股子分外和諧之感。
一時間,公事房裡吹牛打屁之人也有些不好意思,紛紛散了。
朱慈烺的算賬功夫很快就讓一干胥吏見識到了。
都是積年老吏,這吃飯的手藝是沒人會落下的。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只看朱慈烺那清盤開場,以及往後彈撥之間的流暢熟稔,這絕不是裝腔作勢能做到的。
「的確有些本事,就是可惜了……」
一個很輕的聲音嘆了一聲,說道。
「的確能當得上一個老吏的水平,但這些活,本來是一組老吏至少十五天工作的量。便是有真材實料又如何?讓那些人這般糟蹋,實在是……唉……」
「都幹活,這次大司農要查賬,可不僅是京營要查!」那個被喚作謝毅的人低喝了一聲,眾人聽此,紛紛低頭。
「是,謝照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