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李清照
周成和梁婉在房間里說著話。這時門口傳來一聲輕咳,兩人擁在一起的身子迅速分開。
梁意推門而入,促狹地笑道:「打擾你們兩口子溫存了。」又轉過頭對梁婉道,「小婉,你親哥哥找你情哥哥有事,你先迴避一下。」
梁婉雙手交叉於胸口,氣鼓鼓的道:「大哥想帶哥哥去風月之所,小婉不要。」
梁意乾咳一聲,訕訕一笑:「是爹要我來找妹夫,不信你去問。」
「有什麼了不起。」梁婉鞭子一甩,便出了門。
「這個小丫頭,近日與京城女子來往多了,似乎知道了不少東西。」梁意望著她遠去的倩影,喃喃道。
「大哥,周冉那過幾日再去,現在她似乎不想見到我。」周成一下點破梁意的心思。
梁意聽到周冉二字,精神大震,下意識的話脫口而出:「啊,世兄……」見周成眼中滿是戲謔之色,幡然醒悟,一正臉色,「妹夫,為兄此來是真有要事。剛才為兄收到一張很重要的請柬,與爹參詳后便決定邀你同去,此行對你仕途定然大有助益,你意下如何?」
「還是免了吧,小弟剛來京,人生地不熟,去了也是在角落發呆。」周成以為是上流人物的宴會,所以興趣不大。
「既如此,那就算了。」梁意轉過身,沒走幾步又回過頭,似自言自語又似誘惑著周成,「真想不到啊,易安居士的請柬別人踏破門檻都未必求的到,沒想到……」
「等等」。周成心中一動,上前把他拉住,「你說的易安居士,可是那早年喪夫的李清照李易安。」
現在是公元1130年,李清照出生於1084年,若她真存於世,現在應該有四十多歲了,周成自然想與她結識。
「除了她難道還有其他人稱易安居士嗎?」梁意一臉得色,小樣,你還不馬上上鉤。
「同去同去,小弟這便換身衣服,大哥稍等。」周成忙道。
李清照的住處乃『楓舞軒』,因其受當今天子賞識經常出入宮廷教導公主嬪妃學識,天子有感於其功,特賜府第。
從梁家出來,兩人走了一柱香(十二三分鐘)便到了。`梁意回頭吩咐:「妹夫,你先在這等下,我進去通報。此處可不比他處,未經主人同意一張請柬只能入一人,就算僕役書童也不行。」周成點頭應是,梁意就安心的進去了。剛才出來時梁意對此規矩沒有點破,就是怕周成自尊心太強而返回。其實現在就算用掃帚趕周成,他也不會離開的。
半晌過後,周成就聽到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呼啦一下三四十人都迎了出來,為首是一位穿道袍的中年美婦,身後的數十人不過是想出來見見讓易安居士親自出迎的是何人,也好上前客套幾句先混個臉熟。這些人能得張請柬如梁意那樣覺得萬分榮幸,何曾見過讓她屈就出迎之人,就算公主王子前來在易安居士前也得恭敬的叫聲先生。
「前幾日聽聞你洛陽行事,便知你不日便能到京。今晚貧道廣發請柬,京城稍有才名之人都會前來。」李清照眼中閃現難能可貴的喜色,臉上的淡漠也一掃而空。
而她身後數十人是一臉鬱悶,李清照言下之意請他們這些人來不過是為了找到周成,他們只是順帶的而已。聽得洛陽行事他們均不由的點頭,知道周成身份。相比起來自己確實稍有不及。
周成此時驚地目瞪口呆,李清照他是見過的,就是去年皇家花園的那位居士,原來她就是易安居士。周成本來就是要參加『花朝』而找她,只是不明身份無從查起。
「原來你就是易安居士,居士一年未見,清減了許多。啊,哈,哈。」人的名,樹的影,面對的千古名人,周成拘謹了很多,說話也有些亂了。
周成的話中有很濃的調侃之意,在這麼多人面前讓她難以下台,李清照眼中閃過一絲怒色,正欲發作,人群中一人跳了出來,大聲斥責:「周兄,你這話實在太難聽了,真是枉為讀書人。」
說話之人周成也熟,正是在花家與周成比斗的曹雲翔。
「原來是曹兄。數月不見,曹兄風采尤勝往昔。」周成不輕不重的奉承了一句,又對李清照作一輯,「居士切勿見怪,再見居士心中著實驚訝才有剛才那番胡言亂語。」
李清照本不欲對周成如何,藉機下台:「周公子客氣了,請屋子坐。」「居士請。」
兩人又是一番謙讓,李清照客氣不過,就率先折返屋內。
周成是特意要走在最後,而曹雲翔也有此心意,兩人等著他人走過後才在後面跟隨著。周成湊到他邊上,輕聲問道:「曹兄,你我隨雖有過結,但並不影響到我倆私交。周某對曹兄才學確實欽佩,早有結交之心。」頓了下,才進入正題,「不知想容現在……」
曹雲翔心中一凜,暗道:果然來了。臉上不動聲色的回道:「周兄,你我交情確實不淺,不過在這事上我勸周兄還是放棄吧,想容與我感情甚篤,已私定終生,待我取得功名就去下聘。」
「是嗎?」周成不置可否,他從曹雲翔臉上找不到答案,遂又小心的試探:「聽說花大人近日心情大佳,每日府第總是能聽到他爽朗的笑聲,不知曹兄可有耳聞。」
「是啊,沒想到周兄還知道此事。花大人知曉我與想容婚事鐵定,心懷大慰之下自然愉悅。」曹雲翔不明白周成的心思,順著周成的意思說了出來。
周成哈哈大笑,陰雲一掃而空:「幾日前有人收到花大人滿懷暴怒的書信,不知曹兄如何解釋。」
「也許是花大人近日有事吧。」曹雲翔弱弱的反駁,聲音已沒有剛才的底氣十足。其實他在周成離開花家的第三日也離開了,花想容閉門不見,而花羽商也言辭含糊,敷衍了事,繼續呆著也不過是討人閑話。
兩人自此不再交談,隨著人流前進。進入一座花園內,幾十人分成數群各自交談,兩人也隨即分開了,各找人群溶入。
花園不是很大,四角各放著一張長桌,上面擺著水酒瓜國讓人自行取用。人群也向四角分散。園**有五六十人,年紀都是二十上下,其中最吸人注目的當是中間的十餘年輕女子,鶯鶯燕燕聲不絕,不少男子壯著膽氣上去攀談。
周成環目四顧,見梁意一臉媚笑地在那一花叢中,不由裂嘴一笑,正想上去,卻被幾位男子圍住了。
「小弟乃巴蜀張三,見過周兄。」
「小弟乃李四……」
……
眾人把周成圍了起來,上前見禮,周成頓時不知所措。「貧道有事找周公子。」一個清冷的聲音撲滅了這些人的殷情,「周公子且隨貧道來。」
人群避開讓出一條路,周成上前幾步來到李清照邊上。她一指那群女子,道:「你可認識那些女孩。」
周成看過一張張陌生的臉,視線在一抹綠色前逗留,道:「有一人見過,就是那位穿綠衣的女子,今日午後在古玩店……」。
李清照淡淡的一笑,道:「這些女子可說是你的弟子,為明日花朝特來碰碰面看看是否有所疏漏。穿綠衣的叫劉芸,你與她也算有緣,還記得那日在皇家花園中與你高唱反調的便是她。當日有兩位嬪妃在其中,實不便與你相見,此刻她們兩人還在宮中。而眼前這十數位,都是雲翳未嫁之身,倒是無妨。且稍等,貧道讓她們前來見禮。」
「不不不……」周成被李清照冷眼一掃,想要推辭的話又咽了下去。
「花朝之後,貧道事一了,便與你沒有牽扯,貧道不想欠你人情。」李清照走了過去,吩咐幾位女子聚攏一團。
外圍獻殷勤的眾男頓時沒了目標,紛紛離開。梁意哼哼著走了過來,得意揚揚的給了周成一炫耀的眼神,搭著周成肩膀,道:「妹夫,怎麼樣,老哥本事不錯吧,若是你想跟我學……恩?」梁意見周成一臉專著的看著前方,好奇地別過頭去,一時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了。
眾女子在周前面前排成一縱隊,一個一個挨著福身見禮,雖然沒有說話,但對周成的敬意連瞎子都看的出來。
梁意雖不明其中原因,但也知道這些人舉動是沖著周成。他左手緊緊捏住肋骨,發泄著心中的不滿,眼中時而艷羨,時而妒火中燒。
「各位姐妹客氣了。」周成訕訕一笑,摸著自己的後腦勺,頗為尷尬。
眾女子又橫向一字排開,同時躬身道:「多謝公子。」
人群這才散去,周成暗暗鬆了口氣,他被狼群放出一道道敵意的殺氣看的混身不自在,而群狼之首似乎就在身邊。
「來,來,來,妹夫,我們先到邊上說話。我們來討論一下女孩子的問題。」梁意抓著周成的手,把他扯到角落。梁意覺得象周冉那樣的女子應該取回家,對她的感情也是真心實意,不過他同時也不反對與其他女子有段戀情,所以想探探周成口風,順便幫忙牽線搭橋。
「大哥,我與那些女子不熟,你別胡亂猜測。」
「相信你才怪」。梁意暗罵。他臉一板,佯怒道:「是妹夫你想歪了,為兄是想與你討論一下你認識女孩子數量的問題,這可關係到小婉的大事,她……」
「秦某來晚了。」一個爽朗的聲音打斷了梁意的話,同時也使得他人紛紛側目。
「沒想到我們這麼快見面了。」周成義憤填膺的看著來人,同時也警告自己先忍耐。
「妹夫你認識秦風?」梁意捕捉到周成眼中的怒火,暗皺眉頭。
「一些小事而已。」周成見他似乎對秦風頗有好感,所以沒把事挑明。
「你們倆應該只是有一些誤會吧。」梁意想做和事老,見周成似乎似乎聽不入耳,又耐心的解釋,「我與秦風,曹雲翔被人稱為京城三傑,所以我等三人關係一直不錯。曹兄尤善丹青,更有位好老師,前途當是不可限量。而秦兄比我與曹兄高出何止百倍,被喻為大唐百年來第一才子當屬實質名歸。秦兄為人我亦了解,八面玲瓏,處處以和為貴,妹夫想必是誤會他了。」
可憐的人啊,又被騙了。與自己初見秦風時一樣。周成悲哀的望了他一眼。
梁意受不了他那眼神,一把把他抓住,道:「走,我們上去當面對質。」
秦風的名聲可比周成響亮多了,圍上去的人也比周成多出不少,更有數位女子饒在他邊上,低頭扶弄衣角,一副害羞模樣。
秦風也同樣看見了慢慢接近的周成,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擦出無數火花。眾人也發現兩人的不睦,立刻從兩人中間讓開一條路來,以免被誤傷。
「原來周兄已到京,秦某消息實在不夠靈通。」秦風一收秋扇,作了一輯,說不盡的儒雅。
「周某也是昨日才到京。」周成還禮,「不知令舅王閑可曾聽聞洛陽棋館之事。」
秦風心中暗罵周成竟如此不識抬舉,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本來雙方各給一台階,面子上的事也就了了,接下去各自出招便是。既如此那個怪不得我了。
「想必周兄是因為對奕曾輸於秦某,所以才找棋館麻煩。至於舅父,對周兄頗為賞識,還想讓秦某代為引見。」秦風反唇相譏。
秦風言下之意是周成心胸狹窄,輸不起而另找他途報復。周成本欲再言,卻被人拉到後方。
梁意整個身子擋住周成,梁意非常生氣,本來他是勸架,自己的妹夫不管對錯自己肯定是要幫忙的,而現在似乎把火點的更旺了。
「秦兄且務見怪,我妹夫說話沖了點,還請秦兄給小弟一個面子。」梁意出來打圓場,又上前幾步鉤住秦風的肩膀,「小弟與秦兄多日不見,正想好好交談,走,我們去喝酒。」
「哦,是你妹夫。」秦風似有深意的笑了笑,就與梁意走至酒桌前。人群也同時擁了過去,只留下周成孤零零的一人。
「你與他不和?」不知何時,易安居士已到了周成身旁,隨意的問了一句。
「應該只是些誤會吧。」周成改了口,輕描淡寫的回到。李清照對他的觀感他看的很重,不想讓她以為自己狹隘。
李清照淡淡的『哦』了一聲,似乎早就知道周成的會如此回答。
「貧道對此人亦無好感,你且放心。」淺淺地一笑,又道,「你切不可與此人相交,此人面相天性涼薄,對男子只有用與不用的區別,對女子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之輩。而你卻面帶桃花,與他天生就是兩種極端。」
周成大有知己之感,隨即又疑心更重,一指圍著秦風又滿是幸福之色的劉芸道:「居士既然已看破他品性,又為何……」
李清照幽幽一聲長嘆:「貧道曾說過芸兒是苦命的人,雖是一相情願,但你看她此刻幸福之狀,勸阻又有何用。飛蛾撲火,不過如此。」
周成很享受這樣靜靜的站著,呆立著不說話,心中也為芸兒註定的命運暗自嘆息。
「你……芸兒。」李清照欲言又止,「算了,過些時日再說。明日便是二月十五花朝,你可有空?」
「但憑居士吩咐。」周成道。
「這便好。明日且隨貧道宮中一行。貧道有些倦了,先回房,離去時不用來請辭。」
周成看著她孤寂的身影,悲從心起,她能算遍天下人的命運,卻算不出自己的命運。也有可能她算出結局,卻無從選擇,也同樣是飛蛾撲火而已。歷史欠她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