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瘋子本色
大明三十一軍軍長曹文詔又拿著望遠鏡，細細的把對面的黑山堡看了幾個來回，連幾處城牆角都特意好好看了一陣，然後才依依不捨的放下望遠鏡：「這也太堅固了，連三千斤的大炮都轟不動！這是人修出來的嗎？！」
他說這話是對的，實際上，當時人類的建築水平遠遠超過人類的火炮設計水平，也就是所謂的「盾堅矛弱」，當時很多次相關的戰役可以證明。
比如後來在公元１６８９年發生的土耳其主力大軍圍攻奧地利首都維也納戰役，在維也納設計極其複雜嚴密的堡壘工事面前，土耳其大軍苦戰將近一年，用盡一切攻城方法（除了拿牙咬），傷亡極其慘重，但是還是攻不下來；最後，波蘭等國援軍趕到，土耳其大軍大敗，失去了最後一次統治中歐的機會。
曹文詔身後的明朝將領們個個面面相覷：這還用你說？！如果能夠打得動，老子們何至於在這裡耗上一個多月？！
曹文詔不管眾人，又蹲在了地上，捧起地上的土仔細的辨別著，眾將就像看耍猴一樣繞有興緻的看著他們的軍長，他們的軍長，曹文詔中將穿著高級的大明將帥服，在地上爬來爬去，滿身是土，不停的把各處的各種各樣的泥土捧在手心當中，然後又不無失望的放下，他是那樣的專註，竟完全忘記了周圍眾人的存在！
過了十分鐘，曹文詔下令：「把咱們軍當中所有當過礦工和泥瓦匠的都給老子找來！」
好幾個長時間在曹文詔手下服役的將領眉頭頓時舒展開了，因為他們知道，他們一向文質彬彬的軍長開始罵粗話的時侯，就是事情有轉機的時侯。
二十分鐘，三百多名官兵來到曹文詔面前，曹文詔趕走了所有的軍官，給這些人悄聲布置。
這些人當中不時傳出爽朗的笑聲，讓被趕到遠處觀望的軍官們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媽的，這些老鼠一樣的東西湊在一塊兒鬼鬼祟祟幹什麼呢？琢磨著怎麼打洞嗎？！
老鼠？打洞？！――――打地道？！
幾乎所有的人在一剎那間就都豁然開朗：這個曹文詔，真他媽的有一套！
這樣看來，太子爺的那些幕僚們簡直該去吃屎！！
在觀察了足足兩個時辰之後，終於，十幾個山西礦工出身的老兵興高采烈手舞足蹈的描述了一陣，曹文詔大笑著下令：「你們下去喝酒吃肉吧！各部馬上選調一萬精壯士卒，今晚上開始，挖洞！」
孟臘。明軍後勤總基地。墨一樣的黑夜。
幾條矯健的黑影慢慢的接近到城牆之下，然後開始爬城，他們的身手，竟似猿猴一般的敏捷靈巧，十幾個動作之間，他們已經到了城頭之上！
無聲，無影！
幾秒鐘之間，幾名城頭孤零零的衛兵就已經被用毒針殺死，就連死亡，都是無聲的！
緬軍精銳數百人，看到城上得手，立刻慢慢的湊過來，城上悄無聲息的扔下幾條繩索，緬軍精銳開始悄無聲息的爬城，他們的動作乾淨利落，顯然不是一天兩天能夠訓練成功的，後世的各國什麼特種部隊，哪裡有人家的能耐？！
整個場面，竟好像是在放映無聲電影！！
一分鐘，緬軍竟有十五人登城，於是隨後又有十五條繩索從城上無聲的垂下來！
與此同時，一萬緬軍精兵正在黑夜裡匍匐前進，逐漸接近孟臘城（這裡需要說明的是，孟臘是緬甸的與世無爭的小城市，幾百年來沒有較大的戰事，連護城河都沒有），他們緊閉嘴巴，任憑地上的各種熱帶植物和石子將自己割得遍體鱗傷，也絕不發出一聲聲響，緬軍的優秀的戰鬥素養，可見一癍（與邱少雲有一比）。
這種動作在明軍當中極為少見，他們更多的時候進行的是挺胸抬頭熱血沸騰的大戰；而緬軍習慣了熱帶作戰，擅長偷雞摸狗打了就跑的叢林游擊戰，這樣的戰鬥動作，早已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
也只有這樣，才能躲過城上明軍的仔細觀察，在潛伏上城的特種人員的接應之下，突然而凌厲的發起攻城作戰！
直到爬到城下，無數緬軍官兵們才突然意識到：完了！太順利了，上當了！！
果然是這樣！！
一聲梆子響，城上數千明軍的吶喊聲和火把的炷天亮光立刻震驚暗夜！！
數千把火搶密集發射，上百門火炮同時在城下緬軍人群當中炸響，無數弓弩瘋狂的正在向登城的緬軍特工們怒射！！
緬軍大吃一驚，亂成一團！
一時之間，一萬餘名緬軍完全暴露在明軍的炮火和彈雨面前，躲也無處躲，藏也無處藏，人員互相踐踏，已經不能用「死傷慘重」來形容了！
只見城頭一人不穿盔甲，在城頭朗聲笑道：「你們這幫王八蛋，這套暗夜偷城的計謀我們皇上十幾年前就已經用過了，你們今天還敢拿來跟老子玩兒？！哼，加大火力！老子別的沒有，彈藥有的是！！打，打！！」
他越說越激動，就好像今天世界盃決賽場邊熱情到瘋狂的觀眾，不，他是啦啦隊長！！
這人是誰？原來正是大明戶部特派解糧官洪承疇！
明軍孟臘的衛戍部隊指揮官.京營第九師上校師長馬自強此時一個勁兒的對洪承疇點頭哈腰：「洪大人真是孔明再世，諸葛重生（這不誇的都是一個人嗎），要不是您預料到這幫狗崽子今晚會來偷城，只怕現在........」
他越說越后怕，真的，要不是洪承疇剛好在昨天來到這裡，僅僅憑藉部隊在附近發現的幾根緬軍馬鞭，就硬是推斷出來緬軍大部隊就在附近，再進一步判斷出他們的第一目標，就是明軍總後勤基地孟臘，那麼，今天........後果不敢想象。
洪承疇大笑：「好說，好說，大家都是為朝廷辦事嘛！馬師長，立刻讓你的手下將倉庫中存放的轟天雷給老子搬上來五百顆，這玩意兒打密集步兵簡直就是寶貝！不，老子要兩千個！！「
「啊？！「馬師長有些為難：」大人，私開武庫，這可是死罪.........，洪大人，這都是供應前線的..........「
「啪！「他的臉上立刻挨了洪承疇一記大力耳光！
「你媽了個巴子的！這裡就是戰場，老子讓你開你就開，出了事情，老子頂著！」洪承疇瞬間笑臉變惡臉，像條瘋狗一樣的咆哮道。
馬師長是京營主力師的師長（否則又怎麼可能來守總後勤基地？！），官銜上只比洪承疇低一級，年齡反倒比他還大五六歲，挨了這一巴掌卻使他立刻服從了洪承疇的命令，立刻採取行動：「洪大人教訓的對！我這就親自去督辦，這裡就勞煩您全權指揮了！」
洪承疇大笑：「媽的，這麼假惺惺的，你爹是文官吧？！不由老子指揮，你他娘的指揮得了？！快去！」
馬師長這輩子何曾挨過這樣的痛罵？！只能一邊走一邊罵：「果然是他媽的出了名的洪瘋子！」可是不多時又改口道：「幸虧來送糧食的是這個洪瘋子，要是別人，我老馬此時就被這幫緬甸狗子做成肉乾了！！」
緬甸偷襲的一萬大軍只逃回了五千，緬甸主將大怒，揮軍六萬，連夜行軍，撲向孟臘！
黎明。空氣清新。正是殺人的好時候。
當勇士的鮮血流出的時侯，正好可以澆灌遍地的綠草，勇士的生命，卻會化成一朵朵的鮮花，綻放在遙遠的天堂。
麥克阿瑟曾經說過：「老兵永遠不死，他們只是凋謝。」
那麼，今天，明緬兩軍的老兵們，將有多少凋謝在這座美麗的小城？
馬上就會有答案。
洪承疇居然在城上穩坐太師椅，漫不經心的等著城下的緬軍架上雲梯向城上爬！
明軍居然一槍一炮都不發射，因為他們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知道什麼時候動手威力最大。
昨晚一戰，已經沒有人懷疑洪瘋子的指揮能力，現在連馬自強師長，都成了洪瘋子的鐵杆手下。
直到英勇的緬軍士兵爬到半截，洪承疇才懶洋洋的揮揮手，立刻就有一百多顆轟天雷直接扔下，無數火槍劈頭蓋臉的發射出去！！
血肉橫飛，緬軍的碎肉居然飛上了高高的城牆！！
洪承疇大笑：「過癮，過癮！命令十門主炮，望下面綠顏色多的地方給我狠打！」
綠色，是緬甸貴族和高級將領們官服的主要顏色，這個細節居然都被洪承疇發現，足見這個洪瘋子外表粗曠的下面，心思是多麼的緻密！
慘叫聲不斷，緬軍全然亂了隊形，這樣密集到不講道理的火力轟擊和攢射，這是他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
他們是精兵，打暹羅，打欽族，打克欽族，打孟族，打撣族，甚至還在當年打過大明的雲南各土司，但是，現在明軍不和他們兵對兵將對將的刀兵相接，而是不講規則的不停的開炮開槍扔燃燒瓶和轟天雷，這樣以下往上佯攻，簡直就是送死！
而此時最有趣的事情是，孟臘小城附近有數條河流縱橫，緬甸軍隊急行軍而來，哪裡能夠攜帶許多大炮？！
所以現在簡直就是明軍把緬軍當靶子打，緬軍士兵們勇敢異常，奮不顧身的繼續向前沖！！
他們一堆堆的被密集的火力打倒，僥倖活下來的不得不後退，十分鐘之後，又勇猛的衝上來，挨了一陣劈頭蓋臉的炮火轟擊和火器攢射之後，又垂頭喪氣的撤下去！
洪承疇笑道：「娘的，一輪一輪的，你們當這是小媳婦推磨呢？！傳令，一會兒在他們後退的時候，用炮彈集中火力打斷他們的後路，把這幫兔崽子困在中間，慢慢收拾！」
果然，又一次進攻失敗的緬軍再一次撤退了，但明軍五十多門火炮突然發威（這可是京營主力師的炮兵，訓練素質就不用說了），密集的炮火瞬間就在緬軍身後形成一道巨大的「火牆」！
大約兩千緬軍被困在了火牆之前，完全成了明軍的活靶子，火藥助推長箭的呼嘯聲蓋住了一切聲音！！
城上的明軍人人都成了多面手，一會兒放炮，一會兒放槍，一會兒又燃放火箭，忙得不亦樂乎！
就憑這一手，就能證明他們，夠不夠資格來鎮守這樣的戰略要地！！
火網裡的兩千緬軍在哭喊著，掙扎著，附近的緬軍眼巴巴的看著他們慢慢的被屠殺殆盡！
哎，武器不如人，人就是一堆爛肉！！
（想想二戰時日本鬼子對我們的大屠殺吧，想想忻口阻擊戰，淞滬大會戰，想想崑崙關攻堅戰，想想松山.騰衝.龍陵三場慘烈無比的攻堅戰吧，英雄的中國人民，為了勝利付出了多麼巨大的代價！
而同樣是面對日軍，武器無比強大的美軍，打得則是多麼輕鬆愜意！相比之下，我們只能憑空流淚嗎？
中國人一向相信意志勝於物質，但是，歷史已經無情的證明，在大多數戰爭當中，物質就是一切，武器就是上帝。）
孟臘城下，所有的大樹小樹統統都被炮火打斷，地上堆積著八千多具緬軍將士的屍體，很多屍體上的火焰還未熄滅，成群結隊的野狗就已經撲上來了。
當然，它們必須趕緊，因為已經有成群的蒼蠅和螞蟻捷足先登，來跟它們爭奪這美味的食物。
洪承疇在城上大笑：「媽的，這種水平，還打什麼仗？！當年你們騷擾大明邊境不是他娘的很厲害嗎？！現在這樣草雞，乾脆抹脖子算了！！」
突然，他的聲音暗淡下來：「這幫狗賊明顯沒有使出全力啊，否則，他們只要四門齊攻，我們肯定會頂不住！難道他們.......」
馬自強總算跟上了他的思路：「是啊，洪大人，據瞭望哨觀察，緬軍人馬漫山遍野，絕對不會少於二十萬，但卻僅有五六萬向我們這個方向進攻，也就是說.........」
洪承疇的臉色變了：「我們的人衝出去了嗎？」
「沒有，圍的里三層外三層的，十三個聯絡官全被半路截殺了！」馬自強嘆息道：「都說熊廷弼足智多謀，他竟沒有給我們配備信鴿！」
此時他也只能罵熊廷弼幾句，難道能罵太子朱常潤？！
他不知道，在緬甸這該死的炎熱天氣之下，明軍的信鴿大量死亡，只能勉強保證軍級單位的通訊，哪裡會顧得上這個位於「大後方」的孟臘？！
一個小小的失誤，將會導致什麼後果呢？
洪承疇想都不敢想，他難得嚴肅的說道：「現在怕就怕，哪個好心的笨蛋會不顧一切的打過來解救我們，緬甸這幫狗崽子，這不是明擺著在布置一個圍城打援的陷阱嗎？！」
馬自強沒說話，只是感覺到空氣中無比濃烈的死屍氣味，野狗們彼此快樂的呼喚著，將一具一具的屍體拖曳著在地上滑行..........
今天註定，是它們的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