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陰謀醞釀
孟貢戰場。
幾十萬緬軍戰俘踩著滿地的鮮血和碎肉被押送往遙遠的戰俘營,明軍和各族聯軍正在費盡心力的清理戰場。
戰場上屍積如山,無數只蒼蠅和說不出名的昆蟲在瘋狂的吞噬著這些美餐,屍體各個血肉模糊,上面蛆蟲蠕動,在人的七竅鑽進爬出。。。。。。
戰場邊緣,無數野狗正心急如焚的嗥叫怒吼,但因為戰場上活人太多,它們還不敢過來搶奪死人。
緬甸的天氣熱得很早,空氣當中惡臭難當,劉彪和曹文詔.洪承疇卻不顧這些,親自領著各自的親兵在屍體堆中仔細翻找。
尤其是曹文詔,他在激戰的最後關頭被緬軍傷兵射了一箭,一瘸一拐的,卻仍然使儘力氣翻找,臉上熱淚橫流。
他們在找什麼?!
突然,曹文詔大喝一聲,撲倒在地:「燦金兄,是我對不起你啊!!」
他竟真的找到了劉燦金將軍的屍體!!
劉彪聞聲趕過來,也是熱淚洶湧而出:「老劉,你也太沒用了,京營出來的,你怎麼這麼不經打。。。。。。」
劉燦金前胸後背竟中刀三十多處,連裡面的內臟都被砍得支離破碎了,劉彪道:「給我調二十個最好的軍醫來,把老劉給我縫好。。。。。。要是葉倫還在這裡就好了。。。。。。」
提起葉倫,他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兩個陣亡的哥哥,當年他們也是全身創口,慘不忍睹。。。。。。
突然,在戰場的另外一端,洪承疇帶的人爆發出一陣驚呼,劉彪等人連忙騎馬趕到,誰知趕到附近一看,劉彪大叫一聲,竟摔下馬來!!
一幫人手忙腳亂,把劉彪抱起來,劉彪的額頭竟被摔破了――――仗打完了,所以沒帶頭盔――――緬甸實在太熱了,幾個親兵顫抖著給他纏上繃帶,劉彪並沒有昏過去,口中突然大罵:「頌雲你這個王八蛋,我為什麼放了你啊!!」
曹文詔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一下子臉都白了:在激戰當中被俘的將軍劉鐵柱,此時被一堆緬軍的屍體壓在下面,他怒目圓睜,身上竟被鮮血染成紫黑色,他的咽喉上有傷口,看上去卻並不致命;可怕的是他的兩隻手,竟緊緊的抓住了自己腹部流出的腸子,硬生生的將它拽斷了。。。。。。。
劉鐵柱這樣的烈性漢子,如何會甘心情願當緬甸人的俘虜?!他竟然用這樣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劉彪此戰雖獲大勝,卻連折兩員心腹大將,能不痛徹心扉?!他雖是極其聰穎鎮定之人,卻也還有人的感情,此時真的感到怒氣灌胸,卻無處發泄,真是氣死人啊!!
洪承疇看看他,慢漫說道:「大帥,事情已經過去了,請您千萬不要節外生枝!卑職請厚葬陣亡的大明將士,同時也要將陣亡的緬甸將士合理安葬,不要。。。。」
劉彪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你的意思我懂,但你忘了我那天對你說的話了:如果我們此次進攻緬甸,僅僅打敗了緬甸,那麼大軍主力回師之後,緬族難保不會重新崛起,緬甸各族又會重啟混戰,我大明的利益如何維護?!」
洪承疇大驚:「大帥,你竟要。。。。。。這。。。。你難道要學習秦將白起嗎?!」
劉彪冷笑道:「長平之戰之後,白起坑殺趙卒四十萬,難道我劉彪做不得嗎?!」
洪承疇道:「這。。。。。這樣大的決策,必須要請示皇上。。。。。」
劉彪道:「朝廷一定不會同意的。。。。。。至少他們不會在書面上同意。。。。。。人家都是正人君子,哪會做這樣的事情。。。。。」
朝廷書面上不同意,也就意味著他們必須自作主張,屠殺戰俘的罪名實在太大了。
曹文詔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帥,這件事由我來做,我是擅自作主,根本沒有請示大帥。。。。。」
他此時憤怒充塞心靈,而且又蒙劉彪不殺提拔之恩,一心要殺身報恩。
劉彪笑道:「如果那樣,你就死定了;要是我來做,卻最多罷官回家閑居罷了!曹將軍,這件事你和洪承疇誰都不要參與,你們都是大才,國家還需要你們出力!這個黑鍋,還是由我來背好了!!」
曹洪兩人還要說什麼,被劉彪制止,兩人只好從命。
劉彪看著手下整理兩位大將的屍體,又是一陣心酸,實在不忍再看,上馬疾馳離去。
洪承疇從後面追上了他:「大帥,還有一事,軍中的很多雲南老兵都說近日將有幾天大雨,大雨之後又將是高溫。。。。」
劉彪道:「你講話雲山霧罩,到底要說什麼?」他今天情緒實在不高,和戰場上的鎮定自若簡直判若兩人。
曹文詔這時也趕上來:「我們的意思是,我軍主力要儘快離開這裡,這裡的全部屍體都由緬甸各族聯軍處理。」
「什麼意思?」劉彪還是不明白。
「現在屍體已經發臭招蛆了,如果再經大雨浸泡,然後暴晒。。。。。。。」
聽著就讓人噁心,此時戰場已經瀰漫著刺鼻的屍臭,這種氣味,彷彿是一百萬塊臭豆腐在太陽下暴晒,大家可以自己想象,甚至可以感受一下!!
曹文詔道:「這可是幾十萬具屍體啊,幾乎一定會引發嚴重的瘟疫。」
洪承疇道:「所以我軍必須至少離開此地百里,緬甸河流眾多,正是天然的隔斷瘟疫的屏障。」
曹文詔點頭:「不錯,而緬甸聯軍留在此處處理屍體,必受瘟疫,他們缺乏藥品醫生,必然死亡大半,我們可以不戰而除其大量精兵,正是一舉兩得。」
劉彪道:「這一計真是狠毒至極;但是,這些部族各懷保存實力之心,對大明霸業,是巨大的威脅,不得不除!反正,他們也不想替我們強攻阿瓦,肯定會爭著搶著掩埋屍體的。好了,就這樣辦!」
緬甸聯軍果然中計,在選擇進攻阿瓦還是清理戰場的問題上,各族首領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後者,因為強攻阿瓦,必然會帶來巨大的傷亡,而在此打掃戰場,卻可以獲得戰場上無盡的物資――――孟族士兵甚至將帶著戒指的發脹的手指全部砍下,然後再將手指砍碎,取出戒指――――他們倒真是愛財。
劉彪遂率明軍主力趕往緬甸首都阿瓦,沐睿的兵力有限,還沒有十足的把握打下阿瓦。
而此時劉彪擔心的倒不是阿瓦能否迅速攻下,而是伊洛瓦底江邊上的十幾萬緬甸軍隊,他們的統帥是緬甸的三朝老臣格倫宰相,他知道阿瓦被圍,一定會回師救援;而且,就算他們不想回來,被圍的阿那畢隆也一定會催促他們回師的。
所以,必須趕在格倫回師之前,集中明軍主力趕到前線,然後將敵軍聚而殲之。
與此同時,明軍右路軍主將徐成戎得到了孟貢大戰勝利的消息,他笑道:「人家都立功了,也該我們動手了,傳令,全軍立刻改變行軍方向,撲向緬甸首都阿瓦!」
手下眾將大驚:「將軍,主帥並未給您下達這道命令,你這是擅自改變行軍路線,是犯軍法的大事情!」
徐成戎笑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為將者,應當審時度勢,根據戰情變化臨機處置,豈能事事請示報告,墨守教條?當初元帥命我們沿江進軍之時,緬軍主力未破,印度軍隊窺伺江東,不得不防;現在緬甸主力已經被消滅,阿瓦被圍,格倫老賊必然回師救援首都,我們就在半路等他,咱們也重演一回鳥鳴谷伏擊戰!!」
眾將立刻興奮起來,媽的,別人都攻城掠地,老子們整天在江邊溜達,該是老子們上陣的時候了!
但也有人不無擔心:「我們要是調轉方向,印度人趁機過江該怎麼辦?這不成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
徐成戎大笑:「怎麼辦?魯欽大將的人馬近日就將到達緬甸,印度人如果膽敢渡江,就會與他的二十萬大軍遭遇,到時候印度人前有強敵,背靠大江,真夠他們好好喝一壺的了。」
他揮揮手:「不要猶豫,立即開拔!」
於是,明軍四個主力軍,突然調轉矛頭,以急行軍速度向阿瓦前進,一副急於爭功的態度。
緬軍大營。
格倫宰相一臉病容,頌雲的全軍覆沒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幾十萬大軍說完就完了,痛啊!!
不過,他也明白頌雲的良苦用心,緬族現在,的確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了。
現在首都被圍,國王已經一連派了六撥人趕來讓他回師救援,他明白,強弱如此懸殊,回去救援也是必敗無疑。
可惜他身不由己,作為緬甸的三朝元老,良淵王朝世代的忠臣,他就是死,也必須死在他的國王面前――――儘管這個國王是個昏君。
他下令全軍開拔,以急行軍撲向阿瓦,他同時得到了明軍徐成戎部轉向阿瓦的消息,不由笑道:「現在明軍各部急於爭功,就好像一條條爭食的惡狗,看來在阿瓦城下,又將是一場惡戰!」
部下請示:「宰相大人,我們是走大路還是小路?徐成戎的明軍多半會走大路,而我們緬甸軍人天生就善於穿越山野叢林,我們如果穿越小路,可以比他們早到五天。」
格倫點頭:「是啊,早到五天,我們就可以裡應外合打破沐睿的軍隊,然後向明朝乘勝求和,保存緬甸最後一點元氣!這是我最後一次拯救國王的機會,傳令隊伍,加快行軍!」
於是,緬軍全軍進入小路,格倫信心滿滿,一心想要先於明軍趕到首都。
但是他犯了一個小錯誤:他忘記了他的軍隊數量,此時人多反而成了壞事。
如果僅有一兩萬人,的確可以輕鬆穿插,密林小道是他的有利場所;可現在他手下將近十五萬人,密林小道連兩人都不能并行,而且其中無數陡坡,緬軍攜帶的火炮.輜重車輛完全不能上山,十五萬人馬,蜿蜒而行,隊伍竟足有一百里長(解放戰爭當中**的四野七十五萬大軍入關,從前鋒到後衛足有三百里長)。
這樣的行軍隊形,簡直就像是一根長長的龍鬚面,緬甸軍隊既無側衛,又無機動預備隊,脆弱萬分,簡直不堪一擊。
格倫孤注一擲,毅然命令放棄所有帶不動的物資,每個官兵攜帶五天的乾糧和彈藥。他就是要破釜沉舟,決死一戰了。
老將拚命,比年輕人更加瘋狂。
像這種不顧一切長途行軍的例子,二戰當中也有一個:印度戰場,日本軍隊長途進攻英帕爾,也是採取了類似的賭徒式的方法,幾乎不攜帶重型武器,每名士兵攜帶半個月糧食,就深入敵境。尤其可怕的是,已經到了二十世紀了,堂堂大日本的將軍們居然沒有預料到會有連日的暴雨(日本的氣象專家都是吃屎的嗎),戰場一片泥濘,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很多士兵連腳都爛掉了。
結果當然是慘敗,大量的日本士兵因為飢餓和感染痢疾而死亡,更有甚者,日軍拋棄了所有的傷病員,強迫他們自殺而死。
歷史無情的證明,在熱帶地區作戰,後勤保障是第一位的,沒有足夠的後勤補給和醫療救治,任何軍隊都不可能在氣候炎熱或者多雨.熱帶病橫行的熱帶地區獲得戰爭的完全勝利。
這場史詩般的進軍仍在進行,緬甸軍隊第一天就被毒蛇咬死將近一千人,另外墜崖迷路,掉隊失蹤的將近兩千,最糟糕的是,為了防止明軍通過炊煙偵察知道自己的位置,放棄了幾乎所有的行軍鍋,緬甸官兵們吃生食喝冷水,二十四小時之內,就出現了第一波患病高峰,將近三千人病倒了,他們上吐下瀉,哪裡還有半分力氣行軍打仗?
格倫立刻留下三千人照顧這些病人,這樣,他的軍隊第一天減員就將近萬人,不過也好,減少了軍隊當中的弱者,更便於在阿瓦城下與明軍決一死戰。
徐成戎此時卻在大路上休整,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錯,格倫老賊必定是進了小路,現在正跟小兔撒歡一樣的向前趕路,以為可以趕在我們前面到達阿瓦,他也可以說是智謀高強了!」
他突然舉了舉手中的蓑衣斗笠:「只是可惜,他忘了一件事情:最近幾天連續暴雨,他把十幾萬大軍帶進深山小路,經受暴雨洗刷,甚至洪水衝擊,在泥濘當中蹣跚而行,不知要多少天才能走出來!正是欲速不達,我們就在小路出口等著他,給他來個迎頭痛擊!」他輕蔑的哼了一聲:「什麼他媽的宰相,連個天文氣象都不知道,真是將帥無能,累死三軍!!」
其實他也不懂天文氣象,但是他軍中有十幾個外**官和傳教士,人家經過討論,又經過對很多雲南籍將士的調查研究,終於得出了這個驚人的結論。
而格倫一方,正急於增援國王,竟完全沒有考慮這樣一個問題。
事實上,歷史上多次發生這樣的事情,可見為將者必須曉暢天文地理,這可是事關三軍生死,不得不查的的頭等大事。
這裡面教訓最為慘烈的,是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軍隊覆滅在大渡河邊的戰例:
1863年5月14日,在清軍重重圍追堵截之下,與洪秀全鬧分裂的石達開率軍來到大渡河邊的紫打地(就是後來極為有名的安順場,紅軍長征當中兩大逃生地之一)。
如果當天渡河,太平軍應該有很大機會可以逃出去。但是石達開並不了解四川當地的氣候和河流特點,決策遲緩,沒有下達立即渡河的命令。
陰錯陽差,偏偏就在此時此地,石達開有一位小妾當晚為他生下一子,他高興之餘,居然在這死生之地下令部隊在河邊休整,慶祝三天。
這下子真是錯過機緣,第二天一大早,大渡河上游山洪暴發,河水暴漲,任誰也難以逾渡。
此外,當地忠於清政府的土司王應元把席子裹成筒狀,用墨水染黑,沿河邊擺放數百個,其中只有幾個真炮,轟轟放了幾響,這使得石達開覺得王應元火力強大,更不敢冒險渡河。此時,後退之路,復被邛部土司嶺丞恩用巨石大木塞住。
前有大河,後有阻塞,再加上兵無糧草,優勢敵軍最後蜂擁而至,太平天國的軍事幹才,最後也只能落得個「凌遲」的下場。
現在格倫身為緬甸宰相,率領最後一支機動兵力,竟然在情急之中拋棄輜重深入險地,犯了大錯一;
不仔細研判天氣和路況,就貿然投入全部兵力,犯了大錯二;
攜帶的糧食太少,又不斷的分兵照顧患病人員,使主力減員十分嚴重,犯了大錯三。
這真是天要滅亡緬甸,非人力所能挽回。
第二天上午十時,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明軍人人頭戴斗笠冒雨前行,更奇特的是,每個人都得到了二兩燒酒,邊走邊喝,既解了寒氣,又鼓舞了士氣――――就是數量太少,難以喝夠――――這就不錯了。
明軍沿大路前進,沿路村莊很多。所過之處,明軍將耕牛牲畜一律殺死――――甚至連狗都不放過――――前進二十里便停下來,避雨做飯,徐成戎的思路很簡單:只要讓士兵們吃飽喝足,就能充分調動士氣,所以明軍一路前進,可以說是士氣飽滿,得病的也減少很多。
到了夜間,明軍繼續趕路,每個官兵一天僅僅睡五個小時,但是三天下來,竟無一人抱怨,足見徐成戎的措施深得將士愛戴,頗有大將之風。
劉彪大軍也在趕路,但是突發的洪水將渡口沖毀,架的浮橋也被洪水捲走了,大軍只能在大雨當中等待。
他的部下得病的也很多,但明軍軍醫數量也很多,將士的死亡率已經大大降低了。
洪承疇被大雨淋得像落湯雞,他氣憤的說道:「這個徐成戎真是丟他祖先的臉,竟然擅自調轉方向來進攻阿瓦,大帥要不要下命令糾正他?!」
劉彪笑道:「他是一個方向的主將,如何打是他的事情,我只看戰果。要是戰果不好,我就剁了這個傢伙!現在我們被洪水阻隔,說不定這一回建立大功的就是他呢!」
說罷往自己的小帳篷里一鑽,不一會鼾聲就傳了出來。
真正的甩手大掌柜,什麼事兒也不願意自己親自動手,也有人說,這就叫做「用人不疑」,誰知道呢。
眾將鬨笑了一下,各自去躲雨去了。
經過連續的冒雨行軍,大明軍隊終於趕到了緬甸山路的出口達西。
徐成戎向眾將笑道:「眾位大將,此地土質堅硬,經得起雨水沖刷,正可以大量挖掘成陷阱,傳令三軍,人人動手,務必要挖出五千個陷坑!!」
說罷,竟第一個拿起鐵杴,開始挖土,將士們誰也不好意思不動手,一時之間,達西地區,到處是奮力挖土的明軍將士,雖然他們大多數都不知道,這位徐達的後代,到底要做什麼。
一場血戰,又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