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基本思路
對於皇上接見，沈一貫還沒什麼特殊的感覺，他畢竟見過皇帝多次了，而另外兩個大學士朱賡和沈鯉卻激動萬分，由於萬曆皇帝不上朝，不日講，不郊，不廟，他們自從進入內閣后根本沒有見過皇帝，今天終於得見天顏，見到人也可以適當的吹吹了：「昨日面聖的時候。。。。。。」
隨著太監出了內閣的大門，三人幾乎暈倒：皇帝為每個人準備了一頂十六人的綠昵大轎，前後還各有二十名錦衣衛的衛兵！
三人幾乎同時跪在地上高呼萬歲謝恩，娘的，不管一會兒商量什麼重大問題，先坐上大轎在北京的大大小小的人物面前出夠風頭再說。
內閣隨員們當時就震了！自從張居正出事之後，朝廷從未如此對待內閣大學士。
宮裡面傳出來的消息,大家都說皇帝康復后脾氣大變，什麼事情都跟原來反著，現在是真相信了。
但是讓他們震的事還沒完，三個輔臣一到平台，禮炮齊鳴三聲！差點沒把他們嚇死，三人見到了他們的學生兼主人，據說是昏庸而頑固的萬曆皇帝。
網蟲對他們三人的第一印象是三個大臣冠帽之下露出的白髮，他們都只有五十多歲啊！
如此為國操勞，看來明朝的官員如果加以正確領導，看來還是可以做些事情的。
「賜座，賜茶。」「謝皇上！」
沈一貫怎麼尋思怎麼不對勁，一向摳門的皇帝今天如此大方，必有所求，要多小心才是。
他靜了靜心，開口問道：「臣等恭賀萬歲龍體康復，實在是我大明之福，萬民之福！近日聞聽陛下大發天威，懲治不法內監，令百官振奮異常，連呼萬歲。」
網蟲看著他，意味深長的說：「按照慣例，朕做的任何事情都有很多人反對－－－－－什麼事也不做也還是有人反對，今天晚上肯定就能收到幾十份奏章吧，這回還不得大罵朕是秦始皇之類的殘暴君主。。。。。。」
沈一貫賠笑道：「萬歲爺過慮了，今天朝臣個個歡呼天威，如何還有人反對？如再有攪弄是非的，老臣親唾其面！」
網蟲要的就是這句話，緊追道：「今天沈先生才顯出點閣臣的雷霆手段，朕在病中休息的時候，也總是在想，漢唐的行政是宰相為主，諫官輔助監督，可是到了我朝，諫官們居然反客為主，不斷地驅逐宰相，甚而至於誹謗朕躬，罵得那叫一個痛快，就差說我們家得位不正了。。。。。。」
沈一貫等三人悚然變色，明成祖得位不正他們當然都知道，可是他們一輩子都沒有敢說出口來，今天居然聽皇帝自己說出來了。
沈一貫大聲說道：「陛下請不要再說了，老臣等也早已覺得本朝的諫官過於捕風捉影膽大妄為，他們以皇帝不殺諫官的美德為軟弱，搬弄是非，非議朝政，驅逐輔臣，似己者硬推上台，不似己者百般刁難，吹毛求疵，必欲除之而後快。。。。。。。。。。」
網蟲心裡大叫一聲，老狐狸終於上當了：「首府說的是呀，過去朕與諫官們鬥了十幾年，無非就是立誰做太子，現在太子也立了，他們的火氣也應該小點了吧？」
沈一貫回話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要實行新政，頭一條就是言官禁言三年！」
「陛下，這。。。。。。」三人驚得差點當場犯心臟病，禁止諫官進言，這將在史書上留下何等罵名？！過去秦始皇隋煬帝也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啊!
"先聽朕把話說完，除了言官禁言三年，朕的新政措施還要先實行六條，你們聽聽，給參酌一下：
一.就是咱們那天已經商定的：廢除各地的稅監礦監，允許各地商戶礦主自由經商，商稅收入太倉國庫,今後一律不入內庫（沈一貫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二.就是你們今天見到的嚴懲不法太監，下一步朕還要大量裁撤太監，問題是如何安排這些被裁撤人員，你們還要替朕想想辦法；
三.就是嚴懲各級貪官污吏，朕看出來了，有些人是不殺不可，他活著百姓是真沒法活了，將這些王八蛋的財產充公，一方面減輕了老百姓的負擔，另一方面可以充實國庫，增加國用；
四.補充各級官府的官員屬吏，從朝廷到地方，由於朕的身體不好，致使各地各衙門長期建制不全，請你們組織得力人員選派官員，務必使各地各衙門恢復正常運作；
五.整頓武備，選派得力將領進京面見，萬曆三大征有功的將領不少嘛，尤其是其中文武兼備或者足智多謀的朕都要見見，文官中有要求轉武職的，也一律晉見；
六.朕的身體仍然尚未全部恢復，暫不恢復早朝，但每日上午你們定個時間，由內閣六部九卿咱們在這平台相見會商國策。。。。。。朕想先實行這六條，你們看如何？」
聽完這一番見解，三個老臣眼淚鼻涕縱橫：「萬歲如此聖明，是天佑我大明啊！大明必將中興啊!」
誰知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網蟲笑道：「是朕過去對不起各位大臣，也對不起張居正張先生。。。。。。」
朱賡一直沒說話，現在跪地直言：「陛下的計劃雖好，可是臣還要斗膽問一句：為什麼非要禁止官員們進言呢？那必將使陛下不容於史書啊。。。。。。」
「問的好！你能問的出這句話，就直接說明你是個忠臣，問題就在於歷朝歷代的君主和大臣，都假定諫官都是大公無私奮不顧身的。可是你們都明白，本朝的諫官有幾個是無黨無派的？有黨派門戶之見，如何能夠秉公執法，暢所欲言？而且諫官們大多進士及第之後不久就直接任諫官，地方政務中央政務一竅不通，往往僅憑自己管中窺豹之見，秘密串聯同黨以為聲勢，迫使能員下台，反而是庸碌無為者因為廣結人緣甚至大肆賄賂不斷陞官，你說，諫官難道不該禁止發言嗎？」
他見朱賡有點同意自己的見解了，索性來個動之以情：「請先生自己回憶一下，你的宦海幾十年，挨過諫官們多少回整？」
一句話說到了三人的內心深處，大明朝的內閣閣臣們，哪一個不是被諫官們罵得體無完膚滿身傷痕？即使狡猾如嚴嵩，圓滑如徐階，凌厲如高拱，內外勾結如張居正，文采飛揚如李春芳，墨守成規如申時行，清正操守如王錫爵。。。。。哪一個不是傷痕纍纍？還有更慘的如夏言，最後連命都保不住。。。。。
「所以朕認為，皇帝正則內閣正，內閣正則百官正，百官正則州縣正，州縣正則天下大治也，如誰都不正，皇帝如隋煬帝，大臣如嚴嵩，後宮如武后，太監如趙高，則縱有比干魏徵這類進諫之人再生，又有何益！」
三個老臣心裡話；聽你說得一套一套的，你他媽的這些年做了多少荒唐事，還正呢？！
沈鯉打破沉默：「陛下，臣有一個建議，胡亂說說，似乎既可以免朝廷整日黨派傾軋，諫官到處亂咬之弊，又可以使陛下免受後人史書之誤解。。。。。。」
他故意停了停，網蟲心裡大罵：你這個老傢伙賣什麼關子，我靠！臉上卻笑著說：「請先生暢所欲言，朕洗耳恭聽。。。。」
沈鯉繼續說：「現在一方面各地州府縣省乃至中央各衙門缺員嚴重，另一方面諫官翰林們整日坐而論道空談誤國，所以微臣想，何不讓他們去各處補缺實際進行政務？」
網蟲叫一聲好，道：「先生真是老誠謀國之言，另外，從各地各衙門有經驗的官員裡面挑選一些出來擔任諫官，朕相信，他們提出的見解，必然比那些個正日空談的傢伙強上百倍！」
「陛下聖明！」沈鯉可真是足智多謀之人，幾句話就取消了網蟲諫官禁言三年的主張。
網蟲看今天的小會議進行得差不多了，就說：「既然先生們都同意朕的主張，那就擬成旨意報朕御覽，頒旨執行。今後形成規矩：每日傍晚時候將內閣當天所起草的票擬和聖旨草稿集中送到朕的御書房，同時，朕給你們一個特權：將每日百官奏章中的重要內容及你們的票擬寫成提要報朕，不必讓朕一本一本翻閱，那樣反而降低效率。。。。。。」
「陛下不怕臣等擅權誤國？」三人知道這就等於皇帝的權力分給了自己一半，如此信任，除了張居正，本朝還真沒有別人。
網蟲知道該煽情的時候了：「朕如果連先生們都信不過，那不真成為孤家寡人了嗎？先生們放手去干，錯了是朕的。」
三名內閣大臣這才發現自己枉活了一世，看錯了這個糊塗皇帝，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啊？！
「王安，把今天朕的午膳賜一半給各位先生，送到內閣去，他們可能會很忙。。。。。。」
「臣等謝聖上！臣等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報答皇上聖恩！臣等重任在肩，暫時告退！」
「送各位先生！」
網蟲知道，當這三個老頭邁出大門的那一剎那，動蕩的甚至是血雨腥風的萬曆新政就要開始了。
肚子又餓了，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