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節 天大地大何處是我家
天大地大，何處是我家？
小時候，隔壁有一個在工地上幹活的光棍兒天天放這首歌，號喪一樣的歌聲聽得我心煩意亂，總覺得是故作滄桑的做作。可是現在站在這異鄉的馬路邊，看著一片完全陌生的風景，頂著這一片陌生的天空，我突然有種無處可去的悲涼，自然而然的就想起這一首老歌。
公共汽車越來越近，我招手攔下，當售票員問我去哪裡的時候，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在我的潛意識裡，我還是想回東城市的，至少那裡很熟悉，還有一棟老房子可以棲身。不過一想到身上的屍毒印記，我突然覺得這是一個餿主意，說不定牛鼻子老道正張開天羅地等著自己呢，回東城市不是送死么？
我現在剛剛擁有氣感，勉強能夠控物而已，我知道自己肯定不是那個牛鼻子老道的對手！
劉老頭讓我在外面躲三年才能回去，他的話我可不敢不聽！
售票員不耐煩的催促，我開口說道：「去下一個鎮子！」售票員詫異的看了我一眼，然後收了我們六塊錢，扯了兩張票給我。看著票上面的油墨小字，下一個地方叫做清水鎮。
清水鎮是一個古鎮，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上面有很多古建築，現在開發成了旅遊小鎮，還算是比較熱鬧。我打算先在這裡呆一段時間，有卜卦算命的本事總能糊口，實在不行隨便找個工地打幾天散工也可以過日子。
一上了車，蘭雪就抱著懷中的背包不說話，裡面的白狐狸很乖。這小東西已經通靈了，而且對蘭雪有一種天然的依賴，就像是小孩子纏著母親一樣。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我突然覺得很好笑，因為一隻白狐狸竟然和小舅發生這樣的矛盾。不過轉念一想我就釋然了，矛盾的衝突點不是這一隻狐狸，而是他看我不順眼，我看他也不順眼！
既然如此，呆著也沒有什麼意思。我還有蘭雪，這樣想著我的心裡舒服了一些！
汽車在二十裡外的清水鎮停下，鎮子中古樹鬱鬱蔥蔥，一棟棟陳舊的木屋帶著歲月的色彩，隨處可見各種石碑墨刻，還有好幾個遺留下來的拴馬柱。站在古老的街道上，感受著歷史沉澱下來的古韻，我的內心開始變得寧靜，剛才的那一點煩躁和鬱悶煙消雲散。
走在青石路上，找了一戶人家一問，才知道清河鎮的老房子租金十分便宜，一年租金才五百塊，半年三百塊，水自己從井裡提，每個月只需要交電費就行了！
這裡的環境我和蘭雪都很喜歡，如果非得找一個棲身之地，就是這裡吧！
老房子很多，價錢都都差不多，一路看下去最終選了一間臨河的老屋子，房子很寬很大收拾得也很乾凈，更重要的是臨河夏天一吹涼風，連蚊子都不會有。年前是兩個學生在這裡住，今年沒有續租房子就空了下來，剛好便宜我們。交了半年三百塊的租金，將屋子裡面的垃圾清掃乾淨，然後又買了席子毯子電飯鍋碗筷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剩下的兩千多塊錢就只剩下一千。
不過總算有了個落腳的地方，我的心裡還是挺輕鬆的！
臨河的風景很美，蘭雪抱著懷中的白狐狸很開心的說道：「這裡太漂亮了！」從這個位置看過去，河水清澈一棵棵大樹隨風搖動，空氣清新程度不比大山差多少。現在馬上就要到清明節，沒一會兒又細雨紛紛朦朦朧朧，煙霧瀰漫的樣子恍如人間仙境！
江南的煙雨是世間最美的景緻之一，不過眼前這番風景想必不會差不多。我心中欣喜，走下樓梯，置身於這片煙雨之中，冰冰涼涼通體舒坦，我突然感覺到這片天地格外寬廣，那種心靈上的震撼讓我有一種頓悟，更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我會喜歡這裡的，這種保留了幾百年歷史韻味的古鎮，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小鎮的生活很簡單，節奏也很慢，我們很快就喜歡上了這裡。不僅是這裡的風景，還有這裡的蒸羊肉和豆花。蒸熟的羊肉灑上香蔥芥末花椒粉，又香又辣饞得口水都出來了，吃完蒸羊肉再來一碗豆花，那是最美的享受！
清河鎮的豆花白白嫩嫩的，加上香蔥，混著切成碎末的老鹹菜，加上微鹹的豆油和開胃的蒜水，簡直是人間的美味！
不過東西雖好，但是一連吃了三四天蒸羊肉和豆花，口袋裡的毛爺爺直接少了三張，這讓我不得不做出節衣縮食的安排。三張嘴吃飯，我終於意識到口袋裡這幾張毛爺爺終究還是太少撐不了幾天，蘭雪的擔心很快變成了現實！
為了賺錢，每天我都搬一張小桌子到門口，算卦問神。只是生意寥寥，除了一兩個高中生問姻緣之外，這幾天一點生意都沒有，讓我漸漸有一種坐吃山空的擔憂。說實話，這個小鎮的風水真的很好，依山傍水建築的格局也是高人布置過的，藏風聚氣顯得極有條理，周圍也沒有什麼邪物滋生，自然不需要我這類人幫忙！
要是再這樣下去，餓死街頭都有可能。不過好在小鎮的生活水平很低，在決定買米買菜自己做飯之後，毛爺爺的消耗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按照這個節奏下去估計支撐大半個月沒有什麼問題。
眨眼睛，就到了清明節！
每逢佳節倍思親，在這個祭拜先祖的節日，我有種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覺。滿大街值錢亂飄捲起一股又一股旋風，家家戶戶都聚在一起掛墳祭祖，我才發現自己連一個祖宗都沒有拜的，那種流落異鄉的凄涼更重，心裡多少平添了幾分愁苦的情緒！
清明節恍恍惚惚的過去，我的生意依然沒有起色。運氣好的時候一天二三十塊錢入賬，有的時候空坐一整天都沒有任何收入。想起以前沒有什麼本事的時候，一天好歹也有五六十塊錢入賬，多的時候一兩百都有，可是現在有了《六甲天書》這等道門奇書，研究多日很多卜卦上的問題迎刃而解，正想闖出一番名頭的時候卻有餓死街頭的危險，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落難於此，我對那個茅山派的牛鼻子老道更加惱恨，如果不是他怎麼會被欺負得像喪家之犬一般，有家不能回！
當然最主要的是自己沒有本事，其實也怨不得別人！
人一窮困起來，心思就多了，眼看著身上的毛爺爺越來越少，已經只剩下五張。我算了一下，如果買火車票硬座的話剛好夠兩個人回到東城市，如果再呆下去的話，到時候再想撤退的話，就只能靠乞討和11號交通工具了！
這幾天一直在思考這個尷尬的問題，那種進退兩難的窘迫幾乎將我逼瘋！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大約就是這種感覺！
很多老人教育年輕人的時候都會說，人這輩子會有很多道坎兒，要經歷很多磨難和痛苦，讓年輕人要有一顆堅強的心，勇敢的面對這一切。不過沒有哪個老人會說，萬一這道坎兒過不去怎麼辦？那些老人不說，我現在已經有了答案，人真的無路可走，那就只能去偷去搶挑戰法律的尊嚴了！
又是一個雲淡風輕的早上，我心裡已經有了決定，如果今天再沒有生意，就立刻回家將房子賣了，那一棟幾百平方米的房子肯定值不少錢，手裡有了錢再遠走他鄉避禍，等到自己有本事了再回東城市把房子買回來！
雖然房子賣了，父母萬一回來就找不到我。可是為今之計，也只有這條路可走！
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終於鬆了口氣，覺得心裡很輕鬆。活人嘛，總不至於被尿憋死，再難的時候，只要動動腦子，肯定還是有辦法的。天無絕人之路，冥冥中總會留下一線生機，這就是天道，也是我唯一能夠感應得到的天道！
也許是老天爺見我可憐，下午的時候終於來了一門生意，一門大生意！
「先...先生，你會抓鬼嗎？」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胖子走到我的桌子前面，滿臉惶恐的哀求道：「先生，幫幫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娘啊！」看到中年人這副愁苦惶恐的樣子，我並沒有急著說話。
干我們這一行講究個眼力勁兒，有些活兒能幹有些活兒能幹，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自己心裡得有一桿秤！
要是不搞清楚情況就胡亂答應，早晚把自己招牌砸了，甚至丟掉性命！
面前這個中年人一身名牌西裝，這在大城市裡的職場青年中很常見，可這裡是偏遠小鎮，這一身打扮多少有些異類，不是家裡特有錢就是吃官家糧的，有一定社會地位。不過和這一身光鮮的衣服相比，他的氣色簡直糟糕到極點，瞳孔深陷臉色蠟黃，頭髮又干又皺散發著一股油膩發臭的味道，也不知道幾天沒有洗頭，西服肩膀上落滿頭皮屑，湊進去了有一股酸臭的味道，很是邋遢。
看他這副樣子，恐怕幾天幾夜都沒有睡覺，也不知道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不急，你先把事情和我說一說！」我裝作鎮定的說道：「能幫就幫，不能幫我也沒有辦法！」話不能說滿，事不能做絕，這個道理幾年前我就懂了！
聽到我這麼說，中年人連忙把事情的緣由說了一遍。這個中年人叫趙武，家裡是做青麻生意的，青麻是做中高檔衣服的材料，不過在青麻的原產地價格並不貴，一斤也就五六塊錢。青麻收起來便宜，運到重慶或者其他城市轉手就能翻兩倍價錢，除了車油錢也能賺不少。而且這東西一年可以收三到四季產量很大，兩地來回倒騰有很大的油水可以賺。
青麻值錢，因此做他們這一行生意的人不少，不過經過殘酷的市場競爭，每個地方就只剩下那麼幾家，實力弱的都被吃得骨頭都不剩。這幾年靠著市場行情好趙武賺了不少錢，心思也變大了，立刻開始朝周邊幾個鎮子伸手，想把這生意壟斷下來，一家獨大。
趙武是最早收青麻的那一批人，賺的錢多資金雄厚，其他生意上的對手根本頂不住他的價格攻勢，很快李家鎮的生意被他搶過來大半。不過就在半月前，他收到一封恐嚇信，說再往李家鎮伸手就讓他全家死絕，只要他把吃進去的全都吐出來，對方可以不追究這件事情。
做生意就是一個「爭」字，趙武和人鬥了一輩子，對於生意場上那些門道精通得很，就算是自己把李家鎮的生意全佔了，那些被自己擠垮的商人也不敢殺自己全家。現在是法治社會，這一套在十年前就玩不轉了，嚇唬誰啊！
不過趙武還是留了一個心眼，知道事情不能做得太絕，就停止了生意上的擴張，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吃太多撐了，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戰果。趙武覺得自己停手這件事情差不多就完了，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清明節的時候一家人去山上拜祖，結果一回來老母和兒子雙雙病倒，這可把趙武嚇壞了！
老母和兒子白天昏睡不醒，一到了晚上渾身都疼大喊大叫，說胡話有人用繡花針在扎她，讓兒子趕緊去找一位有法力的先生救命。趙武也是有見識的人，知道這肯定是撞邪了，或者說就是競爭對手下的毒手。送到醫院住了兩天沒有用，他更堅信這一點！
巴蜀之地，巫蠱之風自古就很繁盛，趙武覺得自己的家人是被人扎了草人，可是他去求那些巫婆神棍，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幫他，不是閉門不見就是推說有事，把趙武急得跳腳，幾天幾夜都睡不著覺。
最後還是一個相熟的算命先生看不過去了，對趙武說他得罪了惹不起的人，拿了不該拿的東西，要想老母兒子活命，吃進嘴裡的肉要吐出來，還要拿五十萬塊錢賠禮道歉，否則就等著九天之後給老母兒子收屍吧！
面對這種明目張胆的敲詐勒索，趙武急得都快瘋了，他想到要報警，可是無憑無據拿什麼去告人家？更重要的是，該告誰？這根本就沒有半點頭緒，單靠母親和兒子生病這件事情，警察也立不了案！
眼看著已經過去四天，一老一小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奄奄一息。可是對方提出的條件太苛刻，他根本沒有辦法答應！
傻子都知道，要是自己放棄李家鎮的生意本來就要虧一大筆錢，再給對手五十萬現金，對手反手就能朝清水鎮施壓，把他的生意全都搶佔。為了這次擴張計劃，他其實向銀行借貸了不少錢，才一股勁兒壓垮好幾個競爭對手，如果被人搞得血本無歸，這輩子光還利息就夠自己受的，還不如殺了他！
清水鎮終究是個小地方，無論他趙武在外面多麼風光，說穿了做的還是小生意，虧損個五六十萬就能傷筋動骨。超過一兩百萬，就只能選擇跳樓了，一了百了！
無奈之下，趙武也只能病急亂投醫，知道清水鎮來了一個年輕的先生，也不管本事如何，立刻就求了上來！
聽到趙武把事情的經過說了，我已經肯定這就是巫婆下的咒術。只要拿到他母親兒子的生辰八字和一些毛髮指甲，就可以扎兩個草人，等到了午夜陰氣最重的時候把草人放在火上烤，然後用九根銀針刺穴，被扎針的人就會痛苦不堪，甚至生不如死。
如果對手真的要下死手，快則三天慢則九天就能把人害死。對方說讓他九天後收屍，這說明對手是留了談判的餘地，想要趙武就範！
這種詛咒很容易下，要破這種邪法也不難，不過擺在我面前的難題是，其他算命先生都不敢出手幫忙，這說明趙武得罪的人很厲害，我值不值得冒這個險？我有沒有把握對付得了背後下咒的那個巫師？要是惹到牛鼻子老道那個級別的人物，我就死翹翹了啊！
似乎看出我的擔憂，趙武二話不說從衣服口袋裡面取出來一個厚厚的信封放到我的桌子上，看那厚度保守估計是一萬毛爺爺！
趙武撲通一聲跪在我的面前說道：「先生要是救了我老娘的命，還有重謝！」這麼多錢我有些心動，剛好可以解決我的燃眉之急。摸著口袋裡的清宮元德真君的敕令，我一咬牙答應下來，萬一事情辦不成，跑路就是了！
我的心裡沒有什麼把握，但是現實的窘迫讓我像個紅了眼的賭徒，鐵了心要和幕後黑手斗一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