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收容所
就在戴遜一門心思編織自己的小世界時,日本人的侵略的鐵蹄正在逼近中國最大的城市,上海。
在接下來的兩天里,南京政客們笑臉維持的中日之間的虛假和平迅速被日本人野蠻地撕破了。
先是通過外交途徑,日軍蠻橫地要求在上海的中國駐軍十九路軍在四十八小時內從上海撤防,不然就武力護僑,然後不等國民政府答覆,日本海軍陸戰隊就迫不及待的向閘北發動進攻。
戰爭在一夜之間爆發了。
這是上海人第一次見識到現代化的飛機、坦克、航空母艦的厲害,而且是切膚之痛。
在閘北,日本飛機轟鳴著飛過天空,投下炸彈,劇烈的爆炸聲震耳欲聾,寶山路584號商務印書館及東方圖書館,均被日軍炸毀,閘北陷入一片火海。
在隆隆炮聲中,閘北的十六萬戶,愈四十萬難民向南湧入租界。
當時整個上海已經有三百餘萬人,半數在租界,租界內本來就人口稠密,地價、房價、租金都是高高在上,戰爭是在半夜突然打響的,難民出逃的時候大多兩手空空,有的急著逃命連衣服都不齊整,在洋人主政的租界里哪裡找的到安身之處。
被爆炸聲驚醒的市民推開自家房門,就發現整個租界里的馬路上,到處遊盪著失魂落魄瑟瑟發抖的流浪者。
在幾小時以前,他們都還安安穩穩地在家中睡覺,想著第二天還要上工做事,早上要早些起來做飯,還是乾脆買早點吃,不過現在無論是想著要上工的工廠還是自己的家都已經被日軍的炮火炸彈打成了殘垣斷壁,現在他們也是衣食無著。
在這種悲慘的時刻,居住在租界里的中國人紛紛行動起來,捐錢捐物,有能力的還開辦收容所。
杜先生自然不甘落後,除了開放正始中學以外,又勸說張大帥把已經停業的福煦路一八一號空出來開辦收容所,但不過是杯水車薪。
早上,戴遜悄悄走進大廳,一群人圍著杜先生,正忙得不可開交。
「墨林,你是開米店的,現在可以拿出多少糧食?」杜先生指著管家萬墨林問道。
「全部也就一萬石大米,不過全拿出來,米店就要關門了。」
「怎麼只有這麼點?」杜先生不信。
「商會的倉庫在寶山,就算沒被炸掉,也運不過來。」萬管家哭喪著臉道。
「那米店就先關掉,米我也全要了。」吩咐完萬管家,杜先生又喃喃自語道:「四十萬人,就算我只照顧十萬,頓頓喝粥,那一萬石米還是不夠的。」
杜先生看也不看沮喪的萬管家,直接道:「我給你十五萬塊,墨林,十天里無論如何再給我調一萬石大米。」
「是,爺叔。」萬管家不敢和杜先生討價還價,被杜先生這麼一吩咐,他這個大米商就基本與這一次的大米囤積居奇無緣了。
旁邊的賬房先生立刻按杜先生的吩咐開了一張十五萬的支票,當然這不是杜先生一個人的錢,而是由為了救濟閘北難民和援助十九路軍後勤,才在半夜裡匆匆成立的地方維持會出資,當然杜先生也是其中重要一員。
不過由於現在地方維持會還沒收到多少捐款,所以一切支出暫時由杜先生個人墊付,至於以後錢能不能補償給個人,杜先生大概沒考慮過。
「吃的有了,棉衣棉被,紗布公會和幾家大紡織廠答應供應。住的地方,大家商量好有條件的各自騰出地方作收容所,我們只有一個正始中學,比起其他大亨,好像少了點···」杜先生不知道又想起哪裡可用。
戴遜看時機到了,立刻進言道:「契爹,我前幾天剛和郁家德昌公司簽下了滬西區大西路洪福里的經營權,洪福里有大小兩百幢民房,現在恰好全部空置著,可以安置一兩萬人。」
「哦。」杜先生神色微動,道:「現在就可以用?」
「對。」戴遜用力點點頭。
「好,這次你立了一大功,」杜先生開心地一拍大腿道:「你負責打好招呼,我安排人引導難民過去。」
「是。」戴遜好似這時又突然想起一事道:「不過,洪福里還缺一個有經驗的經理。」
「這個我幫你安排。」杜先生說完安置難民的事,用手指敲敲桌子,稱讚戴遜道:「這次你還有一件功勞,品圭打電話來說今天雖然公債市場休市,但是可以預見公債價格必定暴跌,你給中匯銀行挽回不少損失。這兩件功勞我都先給你記著,以後一定賞你。」
戴遜微微鞠躬道:「謝謝契爹。」然後立刻告退去通知洪福里安置難民。
戴遜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是為四十萬難民盡份心意。二就是為了得到杜先生的認可。
在上海,在中國,在這個混亂的時代,不管幹什麼,想要不受人窺伺,那是不可能的。只有強大到令敵人心生忌憚的勢力,才能保護弱者,而在戴遜羽翼未豐時,杜先生就是戴遜天然的保護者,但這種保護卻是有限度的。
戴遜若是想發些小財,就算是掙個千萬家當,杜先生也可以隨手擺平,但是戴遜的志向可不是這點「小錢」。
所以對於戴遜來說,為了以後的發展,杜先生的全力支持是必不可少的,而要獲得這種支持,只有展現出讓杜先生認可的能力。
安置難民就是關鍵的第一步。
戴遜沒有立刻給洪福里下令,而是先給郁家的郁乾崆打電話,恭恭敬敬地請求,希望郁家人能允許自己利用洪福里安置難民。
郁乾崆此時正和父親兄弟們一起為日軍侵略閘北而犯愁,從短期來看戰爭會導致上海市面蕭條,工商業會遭到重創,但是租界又會收益於難民湧入而繁榮起來,至少是使房屋租金上漲。對於現在的郁家可謂利弊兩端,面對眼前的巨變,郁家現在急需作出產業調整,決定新的經營策略。
說實話,郁乾崆現在已有點後悔把洪福里匆匆租給戴遜,要不然現在開始招租,就算引不到鳳凰,要是拆成一個個小房間零散出租,也能引來一群麻雀,收益可觀啊。
當然後悔吃虧之類話他可說不出口,畢竟這件事是由他一手促成的,現在說出來,徒惹兄弟們恥笑。
接到戴遜電話,郁乾崆不由對他的請求吃驚,將洪福里用作難民收容站?這可不僅僅是什麼一個月少五千大洋這麼簡單的事,還關係到洪福里的名聲。
試問住過髒兮兮難民,甚至可能會死過人的豪宅還有誰會來出高價租住?
這種名譽上的損失可是無法估算的。
他本能的想要反對,可是轉念一想,直接回絕不好,父親就在這裡,何不問問他的意見。
郁乾崆道聲稍等,便用手捂住話筒,轉頭對自己的父親簡短地道:「是杜公館戴遜的電話,他想用洪福里收容難民,問問我們的意見。」
郁德昌也是地方維持會成員,剛剛認捐了兩萬大洋。
郁德昌未加思索直接道:「可以,另外我們再免收容所開辦期間洪福里一半的租金,算我們的捐助。」
郁乾崆一愣神,趕忙道:「父親,這樣做可能會損害到洪福里的名聲。」
「不這樣做,會損害到郁家和德昌公司的名聲,孰輕孰重,你自己看著辦吧。」郁德昌沒想到兒子這麼愚頑,臉色一變,說罷拂袖就走。
把郁家三兄弟給晾在了書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