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品味
?第五十四章：品味
陸壓真君昏倒了，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臭的。問水把他送到靈僵那裡急救，從那以後，好幾天，他再沒管過萬獸谷的事。
問水只好自己來教。陸壓閑下來，對這個處於天地之間的地方倒是有了點興趣。萬獸谷他是再也呆不下去了，便離了谷，四處走走以散心。
這一走，倒是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事。這裡連著山海一角，竟然有魔氣衝天！這魔氣卻又透著古怪，竟然呈紫金色！
他循著氣息而往，一眼看見的是花木深處的一角宮殿。銅門包金、朱欄玉砌。然而這座宮殿卻是一草一木都透著邪氣。
陸壓真君身份來歷可不簡單，他乃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的師弟，天地初開之前已經存在，可謂是見多識廣。
他一眼就認出這是至少是被飛升雷劫或誅仙伏魔雷劈過的魔。
這裡居然有一隻如此厲害的妖魔？
他走近那座宮殿，剛剛碰到一片落葉，已經吃了一驚——這是萬魔陣！
他立刻握了法寶在手，這樣的妖魔，生性俱兇殘嗜血。他煉這萬魔陣不知道要犧牲多少人類修士的性命。
其品行性格可想而知。
他正全力戒備，等待萬魔陣開啟，裡面的妖魔出來與他一場惡鬥。然而半天，裡面只是傳來一個聲音：「誰在外面？」
聲音居然有點清朗，並沒有一般的魔那種男女莫辨、忽高忽低的聲音。陸壓真君微怔，沉聲說：「鴻鈞老祖座下陸壓，奉旨而來。」
只說了個奉旨而來，仍然是要打就打、不必廢話的意思。大多數魔都是出手就打的，這位肯問個來者何人，他已經是夠吃驚了。
一聲輕響，銅門打開。裡面走出來一個人形物。確實是個魔，其身高丈二，一身紫金。他一出來，宮殿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石都如被潤澤，現出五彩的光暈。
陸壓正掐著訣呢，這時候倒是一怔——這魔看五官的輪廓，還有點小帥。他說：「你是何人？」
妖魔說：「我說出來，你必也不認得。」陸壓一想，也是，還沒說話，妖魔說：「要進來喝一杯嗎？」
陸壓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
妖魔卻沒再重複，只作了個請的手勢，已經轉身入了宮。
陸壓緩步上前，心中又驚又疑，卻到底還是藝高人膽大。哼，本座倒是要看看你這個魔又想耍什麼手段！
想吾修行幾千幾萬年，饒你有一個萬魔陣，難道還怕你不成？
這樣一想，舉步就入了九尚宮。
宮裡錦竹環繞，地是碎石小徑，偶爾還有飛鳥經過。陸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一個魔的住處？
四周都種著花，因為萬魔陣自動汲取天地之間的靈氣，花木極為茂盛，內中沒有時節，是以常開不敗。
但是就算是這樣，每一株花都修剪得風流奇趣。
朱紅的迴廊上，掛著許多彩色的羽毛和晶瑩剔透的貝殼。微風一過，花香里撒落貝殼清脆的聲響，很有幾分禪林別院的雅意。
陸壓一直在發愣——這……真的是一個魔的住處？
等到進了裡面，竹樓環水，旁邊種滿了紫藤，花開如瀑。那個妖魔大步往前走，陸壓也滿腹狐疑著跟上。這麼多年，難道魔的品味也提升了？
要知道，魔族一向智力低下，只是嗜好殺戮。好多時候它們根本就沒有人的特性。所以魔的住處，大多就是白骨支離、鮮血為池什麼的。這些在它們看來就是最美麗、最霸氣的家居設計。
然而這個魔……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陸壓跟著他進了內殿，裡面有個三角小亭，寒水石示意他坐下，自取了酒。
陸壓暗自嘀咕，果然，要來血酒了，要來血酒了！一會兒應該上人肉大餐了吧？哼，魔的品味，果然不能相信。
然後就見他用小竹勺把酒舀進了青竹杯里。是清色的酒，不過是剛剛倒進竹盞里，酒香已經溢滿了整個九尚宮。
陸壓都不免咽了咽口水——我草，是好酒！真的是好酒！
他也是個好酒的，當下也不管這魔的品味了，立刻就坐下來，二話不說先來了一口：「好酒！這酒叫什麼名字？」
妖魔說：「是酒仙桑落釀的半江紅。」
陸壓被這些該死的蠢獸氣了這麼久，終於遇到一點好事，感動得熱淚盈眶。連說了幾盞，他開始覺得不對了：「你乃萬魔陣陣主，平素應該不能出陣，如何得到人類修士的美酒？這種好酒，釀酒人當不會輕易相贈吧？」
妖魔似乎想到什麼，嘴角微揚，竟然露了一個明顯的笑意：「嗯，從不贈予外人。」
陸壓說話間又是一杯下去，隨後趕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彷彿怕晚些喝不到一樣。
幾杯酒下去，他心思漸漸活泛開來，也不端上古神仙的架子了，說：「還未請教大名？」這個魔有品味！真有品味啊！看他弄的這酒！
這種傢伙，即使是魔也值得一交！
妖魔又端了幾個小菜過來下酒，說：「寒水石。」
陸壓真君坐到他身邊，一邊吃菜一邊喝酒，遠離了那堆蠢獸，人間處處是桃源啊！他說：「寒賢弟！」
寒水石皺頭微皺，覺得這個稱呼未免太親近了。然對陸壓來說，他除了元始天尊等人，幾時又跟誰稱過兄道過弟！他說：「賢弟，恕我直言，你身上魔氣如此深重，住的這地方，卻是小橋流水、繁花似錦。這品味，跟一般的魔不一樣啊！」
寒水石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蝴蝶尋芳、花開遍地的院子，說：「有個人一直在打理。」
陸壓說：「嗝，賢弟真是一個特別的妖魔。」說話間手已經搭到他脖子上了，寒水石還以為他要動手除魔呢，一個轉頭——陸壓喝高了。
重新建好的燒酒林，問水正在偷酒。來的次數多了，她連哪些酒埋在哪裡都了如指掌了。桑落每次一發現就追出來。然而畢竟問水四條腿，他又哪裡追得上！
一時之間只得怒罵幾聲，又向千霜真人告狀一番。可問水又不是千霜真人的弟子，千霜弟人也是難奈她何。
問水把最好的酒全部送到寒水石的九尚宮，寒水石一個人在宮裡，是很無聊的。但是修士中好酒的比比皆是，愛酒不要命的也是有的。
桑落的酒，一般的人喝不到。寒水石那裡卻多得是。久而久之，便不時有人前去向他討一杯水酒喝。
寒水石沒有肉身，但是酒是能飲的。可以將酒慢慢化到魔氣里，感受到那種味道。
故而時日一久，他也習慣了外面經常有修士徘徊討酒。之前大家都還小心翼翼，只怕他又魔性大發。但是漸漸的，大家發現他其實也不是那麼可怕。他一個人在九尚宮，其實也會盼著有幾個進去，哪怕是一言不發，對坐飲酒也是好的。
故而這些人膽子也就越來越大，九尚宮裡經常有蹭酒之徒。
這時候，問水背著幾壇酒，靈活地從九尚宮的院牆外跳進去。
因著她經常一聲不吭地躥進來，寒水石基本不開萬魔陣。這也是所有人都覺得——「咦，萬魔陣也沒有那麼危險嘛」的原因。
這時候問水進來，得意洋洋地先把酒罈刨個坑埋進來。然後她把那盆蘭花抱出來曬太陽，隨後把新到手的花籽掏出來，種在院子各處。
實在種不下了，就把已經盛開了好幾日的花草移出去。這樣九尚宮裡幾乎每天都有不同的景緻了。
她正在忙，身後有腳步聲。問水頭也沒回，說：「寒水石，看我帶回來什麼！這是水仙花哦，一會兒你種到湖那邊去。」
寒水石嗯了一聲，居然真的俯身，提起水仙花，拿了小花鏟到湖邊去種。
陸壓真人醉倒在三角亭里，寒水石當然也沒有管他，任由他睡下。這時候他醒來，揉了揉眼睛，就見一條小白狗高高興興地刨坑鬆土，把一些花花草草種下去。
因為靈氣非常充足，花草很快就生根發芽、長葉開花，一片蔥籠。於是一片錦繡的繁花，又換了別的色彩。
她搖著蓬鬆的大尾巴，高興地喊：「寒水石，你看看這樣種好不好看？」
湖邊那個正在刨土種花的妖魔真的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很認真地說：「好看，過來，你養在湖裡的龜下蛋了。」
「啊？！」問水驚喜地叫了一聲，一下子躥過去：「在哪在哪？」
體形高大的妖魔把小白狗抱在懷裡，指給她看：「那兒，石頭邊上。」
小白狗轉著尖尖的耳朵，極目看去：「人家都看不見！」
妖魔於是把她頂在頭上，說：「這回看見了沒有？」
小白狗搖著蓬鬆的大尾巴：「啊呀，真的哎！」
陸壓真人突然覺得，看來自己跟這個魔，是打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