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認主

?第六十一章：認主

空青，這個名字早已成為過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聽見有人提起，千霜還是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沉聲道：「這關空青什麼事？空青早就死了。當年她死在文檀手裡，魂飛魄散，乃我親眼所見。」

陸壓真人輕聲說：「不，千霜，空青宗主沒有死。如果空青死了，那麼問水何來？」

千霜慢慢咬牙：「問水只是一條狗，你看不見她的真身嗎？」

陸壓慢慢說：「千霜掌門，她化為人形你可有見過？看過這樣的外貌，你仍然相信她與空青宗主毫無關係嗎？你可曾聽過靈虛真言？」千霜一怔，他接著說：「靈虛真言是望塵山獨門密技，除本門宗主之外，任何人不得修習。而這門秘技，恰恰可令元神再聚、亡者歸來。」

千霜吃了一驚：「望塵山竟有如此密法！」

陸壓冷哼一聲：「望塵山歷代以來，飛升了多少前輩尊者？豈是一般修真之門可比的。」

千霜很快冷靜了下來，問：「就算如此，你待如何？」

陸壓說：「實不相瞞，竹問水這一魂，乃是我們空青宗主的元神碎片之一。雖然托生於畜生之胎，然而一靈未泯。否則千霜掌門，憑您的所知所聞，可見一頭三百多年的畜生，能得此修為成就嗎？」

千霜不說話了，陸壓說：「我之所以向您開口，並非我怕死。只因我們空青宗主好歹與千霜掌門至交一場，如今雖然掌門飛升異間，陌路殊途，但要見上一面，總還是有辦法的。」

千霜這才想起來，問：「你到底是誰，這裡是哪裡？千印和斬風人呢？是不是真的飛升？」

陸壓說：「在下乃望塵山弟子路涯，因恐不得諸位信任，只得化名而來。還望千霜掌門諒解。」

千霜說：「望塵山全是女弟子，你怎麼可能是……」

路涯說：「望塵山以前只收女弟子，是因為其心法更適合女子修鍊。上陽宗文檀盜取望塵山功法后，將其多處修改，等於開創了另一個流派。空青宗主雖然自逐於師門，但是留下了一些自己的見解，使望塵山的功法也適合男弟子修鍊。是以從第五代宗主繼任開始，望塵山開始收入男弟子，只是要求極為嚴苛。」

千霜點點頭，這倒有些像空青的行事風格。

路涯見他已經有幾分相信，忙說：「千霜掌門，如今我們空青宗主元神重新凝聚，只差問水這一魂。還請千霜掌門看在故舊一場，不要阻撓。」

千霜嘆了口氣：「可她畢竟已經轉世，不再是當年空青。當年殘魂已經成為她的主魂，如果你們強行奪取，她豈不是又會變回一隻無名之犬，意識全無嗎？」

路涯一瞬沉默，然後說：「可是此魂本就是蔽門宗主之物，找她奉還，也不是無理之舉吧？」

千霜心緒紛亂，這一場無頭官司，任誰也是難以決斷。他有些明白了：「所以你們困住了寒水石！他到底怎麼樣了？！」

路涯拱拱手：「千霜掌門請放心，我宗意在取回宗主散魂，並不想傷人。寒水石也好，千印、斬風他們都好，俱皆無恙。」

千霜說：「我如何信你？」

路涯似乎早有準備，取出一個巨大的葫蘆：「掌門請看，在下這裡有望塵山一件法寶，名叫無心葫蘆，傳言可裝天地。這裡與凡間高度不等，我們也只能依靠法寶往來。」

千霜也有些好奇，側身去看，路涯說：「我們可以用法寶將飛升至此的人帶入凡間，也可以用法寶將凡間的人帶入此地。」

千霜也感覺到無心葫蘆散發出來的那股巨大的靈力，不禁感嘆：「早就聽說望塵山仙法奇特，想不到真有此等神器。」

路涯說：「因此間時間與凡間不同，蔽門宗主不能與千霜掌門相見。但是此葫蘆中的時間卻是凡塵的時間。如果千霜掌門不介意，可以入內與我們宗主一見。」

話至此處，千霜其實已經有六分相信。他沉默不語，路涯也不再說話，只是默默注意他的表情。

良久，千霜傾身將他身上的鎖鏈解開。兩個人出了房門，去找問水。問水坐在萬獸谷的台階上，金龍趴在她身邊。這時候千霜跟路涯一起過來，金龍沖他點點頭，自己去找混沌它們玩了。

問水趕緊起身：「千霜真人，你怎麼把他放了？寒水石去哪了？」

千霜看了一眼路涯，路涯走到問水身邊，鞠了一躬，說：「空青宗主，弟子奉命前來助您元神歸位。」

問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千霜，緩緩後退。路涯說：「你本是空青主的一魂，誤入犬胎。如今她使用靈虛真言復生成功，只差您了。」

問水的表情漸漸嚴肅：「你的話我聽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只問你，寒水石呢？」

路涯說：「回稟宗主，寒水石如今身在無極瓶中，除了不能自由出入以外，並無危險。」

問水看了一眼千霜，問：「千霜真人，你放了他，是打算幫他們是嗎？」千霜張了張嘴，不知如何回答。問水說：「你們口口聲聲說，要讓我元神歸位，那麼我問你們，如果我不願意呢？」

路涯面色一變，說：「空青宗主，您只是一時主魂離散，記憶丟失，方才作此言。等您恢復記憶，你就會明白，弟子今日所行之事，皆是為了您。」

問水明白了，說：「所以，即使我不願意，你也會強行動手，對不對？」

路涯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問水轉頭看千霜真人，問：「千霜真人，如果他強行動手，你就會幫他，對吧？」

千霜深吸一口氣，還沒說話，倒是路涯說：「空青宗主，您說這話，就太看輕弟子了。您目前雖然是劍修，但入道不久，弟子若要同您動手，還不至於需要幫手。」

他至始至終不承認問水的存在，口口聲聲只是稱她為空青宗主。問水說：「什麼狗屁空青，把寒水石還來！」

路涯從背後抽出自己的靈劍，說：「看來宗主還是被體內犬魂所惑，弟子只好冒犯了。」

話落，他拔掉無心葫蘆的玉塞，裡面光芒一閃，出來三個人。三個女弟子，都是紫衣飄帶，確實是望塵山門人弟子的裝束。

三個女弟子也不多說，這裡的時間一天等於凡間的一年。她們並沒有飛升，在這裡多呆一天，身體就會衰老一年。可沒有多餘的時間用以閑聊。

路涯倒是沒吹牛，他要對付問水還真是不需要千霜幫忙。但是現在他並不是要消滅問水，只是意圖將她活捉。這才從葫蘆里倒出三個同門幫助自己圍堵。

問水一見，調頭就跑——對方人多啊，想要仗勢欺狗，哼！

她一路，身後路涯四人就追。千霜不由也追了出去，問水邊跑邊說：「千霜真人，我雖然不是你的弟子，好歹也一直尊你為長輩。你現在是要幫他們出手對付我嗎？」

千霜一滯，問水說：「寒水石如果在的話，他一定會幫我的。所以這些人才把他捉走。你不是不懂。你跟空青穿一條褲子，我也不求你幫忙了。不過你要是還想追過來幫他們，那未免也太落井下石了。」

千霜臉都漲紅了，聞言停住了腳步。問水看也沒看他，繼續狂奔。她化為犬身，這一奔跑後面的人可沒辦法跟得上。

路涯大喝一聲，一下子將無心葫蘆拋出，正好堵在她面前。實指望她收勢不住，一下子衝進葫蘆里去。

但是他明顯忽略了，問水是一隻多麼好的座騎，跑與停是一隻座騎的基本功。她剎住腳步的時候，身上的主人連前傾的慣性都感覺不到。

所以無心葫蘆一落在她面前，她就停住了腳步——她不僅停住了，她還有時間撿起來跑呢！

所以路涯就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一把撿起了無心葫蘆——那可是望塵山四大鎮派之寶啊！

他怒喝：「留下法寶！」

話落，一劍直刺而來。他畢竟功底紮實，問水撿葫蘆還是擱誤了一點時間，竟然被他一劍刺到背上。問水汪了一聲，那劍威力極大，竟然是想要她命的樣子。

她咬著牙只是往前狂奔，身後四人緊追不捨。背上在流血，又癢又痛。路涯說：「你再跑下去，毒就快發作了！」

他劍上竟然有毒，問水心頭火起，卻覺得那毒慢慢蔓延開來，全身都開始麻癢。她還在堅持著奔跑，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

身後路涯四人追得也不輕鬆，一個斜流海的女弟子一把抓住了問水的大尾巴，一下子將問水拖得撲在地上。然後她迅速將問水的尾巴挽在手裡，只聽頭骨節幾響，問水就覺得自己的尾巴肯定被折斷了。

她吃痛之下，回頭就是一口。

那女子大叫了一聲，右手被她咬了，血流如注。她劇痛之下，手也抓不穩。問水尾巴脫困，突然臉上一痛——另一個弟子的法寶砸在了她的嘴筒子上。

她腦子裡嗡地一聲響，眼淚都流下來，身後路涯二人也追了上來。一時之間，又是兩件法寶砸在她頭上。鼻子一涼，她抬爪子一摸，全是鼻血。

這幾個人是要殺她，然後取她的元神。他們口口聲聲要空青的元神，可是空青的元神已經轉世，在投入犬胎的那一刻，成為了另一個生命。犬胎中這一縷殘魂被補齊，成為問水。

而他們是不會承認的。他們會堅持認定沒有問水的存在，他們只是取回自己宗主的元神碎片而已。

法寶零零碎碎地砸在身上，問水跑出幾步，然後回過頭，她突然撐開了一物！

路涯定睛一看，只見一把白色的骨傘在她手中緩緩展開，雪白的骨鈴懸挂在傘的四周。微風一吹，叮鈴作響。

「這……」他當然知道，望塵山關於空間的法寶一共有四個。其中攝妖塔中關押了歷年以來望塵山降伏的妖魔。這次為了欺騙寒水石，他拿出了攝妖塔以充作魔界。

寒水石當時是沒有起疑，皆因濯靈的修為確實當得起魔君二字。他手裡的藏妖幡被寒水石燒毀，而這把鬼面傘卻落到了問水手裡！

「別打開！」路涯喝了一聲，然而問水已經撐開了鬼面傘。一時之間，只見鬼影綽綽，天地之間驟然變色。飛沙走石之間，問水緊緊握著那傘。

魔界之所以空無一物，正是因為此傘會汲取萬物生氣。所以此傘一開，周邊花木立枯。

地底下有什麼東西開始破土而出，路涯拚命衝到鬼面傘面前，問水已化為人身。她手持踏月行，在滿目黑霧之間昂首而立。鬼面傘就撐在她腳下，她身上的血滴滴噠噠，落在傘面上。

鬼面傘漸漸充盈著紅光，不消片刻，周圍全是血色的霧氣。這霧氣緊緊圍繞著問水，最後將她包裹在中間——沉睡多年的鬼面傘竟然就此認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