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引愁先失道觀后失法器,再沒有當初下凡時的豪情壯志,只得匆匆回了太虛幻境,警幻如何惱怒,痴夢如何嘲諷,在此不表,且說這小芙蓉在白塔寺養傷。

瀟瀟閑不住,陪了她兩天,仍舊下山去日行一善去了。宜霜每日抱膝花蕊上,除了發獃還是發獃。

不想這日竟兜頭澆下一股涼水,將小小的花妖淋了個透心涼,宜霜先是以為下雨,竄起來了才發現是永定河君舉了個白玉瓶,不等她發脾氣,又是嘩啦啦淋下來許多水,直澆得眼睛都睜不開。

永定河君伸出食指,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將剩下的水都澆在花根處。

宜霜*的抹臉,冷不防還喝了好大一口,嘴裡甜津津的,氣得撲上去要咬,抓著河君的頭髮晃啊晃,企圖爬上去。

永定河君將她從頭髮上揪下來,托在手心,問道,「傷可好些了?」

「死不了。」

河君知道她是生氣了,笑道,「這可是我特地借來的甘露,你要是沒用,我可是白白欠人家一個人情。」

「……你也準備去投胎給人家哭一輩子?」宜霜翻了個白眼,「我現在聽到甘露倆字就煩。」

河君只是笑,宜霜半天氣消了,趴他手上低聲道,「你問誰借的甘露啊?怎麼還啊,給錢行不行啊?給他很多錢。」

「喂喂,你倒是說話啊。」

「喂……喂……有人嗎?」

宜霜自說自話了半天,看永定河君還是不答,做了個鬼臉,蹦回自己的花上去了,花枝一顫,往邊上傾斜了些,永定河君道,「你倒是輕些,攏共就剩這一朵花了,再掉了,你光禿禿的倒是叢花呢還是叢草呢。」

宜霜氣得揪了朵花瓣扔他,正扔在河君臉上,他摘下花瓣道,「越說越鬧,揪禿了可嫁不出去了。」

因為澆灌了甘露,小芙蓉後面長勢喜人,三五日就生了幾個新花苞,河君解除了法術,她也不用在花蕊上怕被人鳥啄走了,還是變作個少女的樣子,拎著裙擺追打永定河君。

永定河君道,「你既好了,還是回去絳珠身邊報恩吧。」

宜霜踹他,「你先告訴我那甘露哪裡來的,不然我這回報完恩,又來一個討債的怎麼辦?我可不想再做人家小丫頭了,怪怪的。」

永定河君由著她踹了一腳,嘆道,「你這個笨,這甘露是你自己的。都是我這些年從你花上收的露水,幾百年也不過就存了這一小瓶。」

「你沒事收集我的露水做啥?」宜霜歪著頭道。

「吃飽飯沒事幹。」話音剛落,已是水汽瀰漫,不見蹤影。

宜霜看了一回自己新長出的花苞,雖然還未開,但是肯定比瀟瀟的好看,趁著瀟瀟不在,彈了兩回人家的花,這才心滿意足的回了林府。

鬆快慣了,又要變回個女童,真是不習慣。

眾人見了她都是親熱的問好,唯有林黛玉看來的眼神有些古怪,待丫頭們嘰嘰喳喳的說完,林黛玉方道,「你們都下去,我有話要問宜霜。」

又拍了拍床邊道,「過來坐吧,這些日子去哪裡了?」

宜霜眨眨眼,「替姑娘去白塔寺跪經了呀。」

林黛玉搖搖頭,「那是我糊弄她們說的。你同我說實話,你到底是哪裡來的?怎麼你一走,那醉芙蓉就不見了,是中間出了什麼事么?」

宜霜有些猶豫,怕自己說了實話嚇到林黛玉,可是已經被林黛玉看出端倪了。

林黛玉看她為難,低聲道,「我知曉你心裡為我好,來我身邊也沒有壞心,你只管說,我定不會告訴別人的。」

宜霜想了想道,「我便是那醉芙蓉,那醉芙蓉便是我,中元那天遇到個很厲害的對頭,被他打得去養傷了。」

「你的傷要不要緊?那對頭還會來尋你麻煩嗎?」林黛玉拉了她上上下下一番查看,「瞧著你還好,中元時候那花是真嚇人,全謝完了。」

「還剩一朵呢,現在生了新花苞,沒幾天就又能開花了。」宜霜道,「那對頭被個更厲害的朋友打走了。」

接著便把自己報恩之事說了個三三兩兩,只是隱去了林黛玉前世是絳珠仙子一事。林黛玉聽得一愣愣的,然後笑道,「怪道父親還特意問你意見,很是敬重,竟是你這小神仙報信予他的。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哪裡稱得上有恩,竟勞你為我費心費力。」

「也沒有費心費力啊,就報了個信,後頭好像都沒我什麼事兒。」宜霜又有些怨念,自己簡直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你既有些神通,是不是能帶我日行千里或是穿牆入室?」林黛玉問道,一雙美目盈盈,很是感興趣。

宜霜有氣無力道,「日行千里是要私奔嗎?穿牆入室是要做賊嗎?」

林黛玉道,「左不過也想同你一樣去外頭看看,總是見著書上說好,也難以見得多少。」

宜霜便道,「白日里人多,不好走動,不如我夜裡頭帶你去玩?」

「黑燈瞎火的,有什麼好瞧的。」林黛玉道,「好了好了,你去歇著吧,以後可不敢使喚你了,沒得得罪神仙。」

宜霜一吐舌,「姑娘只管使喚,如今就是來給你當牛做馬的。」

林黛玉忽想起來范十一娘還在家中住著,便給宜霜說了,宜霜道,「既無家可歸,還是找封三娘來領了她。」

林黛玉便問封三娘是誰,宜霜又說其中淵源,聽得她目瞪口呆,半晌方道,「真是我孤陋寡聞。」

今天接收的新知識太多了,林仙草覺得自己有點不大好。

封三娘正滿城找范十一娘呢,她見范府出殯,只當十一娘香消玉殞,不想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只是林家門神坐鎮,她哪裡敢進,只能在後門等著宜霜送了范十一娘出來。

二人四目相對,皆是欲言又止,范十一娘也不哭了,她這輩子的眼淚想來是都哭完了,說道,「如今只能依靠妹妹了。」

封三娘原想說聲何苦,只是范十一娘本是大家閨秀淪落至此,也沒有回頭路了,牽了她的手道了句自然。

日行千里沒戲,那去白塔寺看看醉芙蓉吧,林黛玉不知道宜霜被移到了蓮池邊,有些納悶道,「莫不是這醉芙蓉分盆了?怎麼這一株花這樣少,還都沒有開。」

宜霜嘟了嘴,苦了臉,低聲道,「這個是我的花……」

林黛玉擔憂道,「如今是秋天,春生秋藏,恐怕長回去還要待來年呢。」

「哪有,這幾朵開了就好看了。」宜霜悶悶不樂道,不願意多說,蹲在花邊上也不肯挪動。白塔寺自來清凈,無甚外人,林黛玉便任她在這裡蹲著,自己去前頭供奉經書。

不想在那大雄寶殿前,正遇上悟能方丈領了個公子。

二人對視一眼,心裡都暗道這人怎麼好似哪裡見過。林黛玉除了在賈府見過賈璉賈寶玉,回揚州后再沒見過外男,一時羞得滿臉通紅,帕子捂了臉,躲在雪雁身後。

「佛門清凈之地,二位施主是有緣人,不必如此避諱。這是齊侯家的二公子。」悟能方丈道,又介紹林黛玉,「這是林大人的千金林小姐。」

程青城一作揖道,「原是老師家的師妹,失禮失禮了。不知師妹在此,實在是我衝撞了。」

林黛玉輕聲道,「師兄有禮。」

悟能方丈笑道,「原只想你們有緣,不想還有此淵源,大善大善。」

旁邊就竄出來個小芙蓉,她老遠就看林黛玉同那討債鬼站在一起,哪裡忍得,三步並作兩步竄上來就說悟能,「大和尚整日的有緣有緣,哪裡是出家人說的話。」

悟能方丈道,「相逢即是緣,出家人更要遵從緣法。小友的緣今日回京城了,得要個兩三日再回來。」

永定河君確實是回他那條河裡去了。

宜霜同悟能鬥嘴之際,林黛玉在雪雁背後偷偷瞧程青城,好生奇怪,雖聽家裡太太說起過這位師兄,可從來沒見過,怎麼又這樣面熟。

賈寶玉生的面如滿月,有些女像,這位師兄卻是更偏男子氣概,氣韻疏朗的很。不曾想程青城也在偷瞄她,兩人又對視一眼,林黛玉羞得手腳都不知怎麼放了,自己今日怎麼這樣失禮。

宜霜說完了悟能,轉頭又白了程青城一眼,管你師兄師弟,討債的一概打死,拉了林黛玉往大雄寶殿里去了。

林黛玉略福了一身,在兩個丫鬟攙扶下進了大殿,心裡突突直跳,鬼使神差一般側頭往後瞧了一眼,程青城一笑,倒引得她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程青城只是聽說林如海有個女兒,雖在一個府里居住,也從來也沒見過。只是下人每每提起大小姐,都是滿心歡喜,讚不絕口。

今日一見,也琢磨不出什麼味道。難不成是因為她像林如海,所以才覺得眼熟?大概是的,很有幾分林大人的風骨。

只是想到林大人就想到自己那一堆堆的功課,砸了道觀之後,林如海罵是沒罵他,也沒給家裡告狀,只是給自己加了起碼一半的功課,逼得他每日勤學苦讀,沒啥時間出門練武。

心好累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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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聊齋]芙蓉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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