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告番外一:告別愛人
「濃濃。」
「濃濃。」
......
煙霧騰騰繞繞,縈繞而上,整間屋子瀰漫著難聞的煙味。
陸臨夏抽了一口煙,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視機,屏幕上放的是他曾經給傅意濃拍的那個視頻。
「濃濃。」
視頻里響起低沉的男聲,隨後鏡頭拉近,陸臨夏眼睛眨也不眨盯著屏幕。
鏡頭裡出現一張大穿,床上躺著一個人。
一隻手出現在鏡頭面前,它拍了拍床上的人,隨之聲音也響起,「濃濃。」
床上的人很瘦,幾乎都是巴掌臉,聽見呼喚之後,他緩緩睜開眼睛,但是眼裡睡意很濃。
「濃濃,我現在在給你拍視頻,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被稱為濃濃的人,臉上露出迷茫的神情,但是不假思索地說:「我愛你。」
「嗯?什麼?」
「我愛你咯。」說完之後,他便又閉上眼睛,往被子里一縮。
......
「今天天氣放晴了,濃濃,你今天想說什麼?」
被拍的那個人正在吃東西,聽見這話的時候,勺子還咬在口裡。他有些呆地眨了下眼,含著勺子,含糊不清地說:「什麼?吃飯的時候不要拍我哩。」
「先說你今天最想說什麼?」拍視頻的人有些不依不饒。
他的神情有些苦惱,最後把勺子拿出來,「我想說,陸臨夏很討厭,是種煩人的類型。」
視頻里傳來笑聲,拍視頻的人笑著說:「你說真的?」
「我說真的。」被拍的人狠狠瞪了鏡頭一眼,還伸出手來擋,「不要拍,巨星在吃飯,給點**好不好啊?」
「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
空蕩的房子里突然響起笑聲,陸臨夏大笑出聲,笑著笑著他就彎下腰。他笑得滿臉通紅,甚至還笑出了淚花。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臨夏把手裡的煙丟到煙灰缸里,手一撐,從地上起身。
玻璃材質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
他走到電話機旁邊,撥打號碼的時候他的手指在顫抖。
一撥打,他口袋裡的手機就響起了,但是他沒有去接,而是低聲對著電話那頭說:「濃濃,我想你了,濃濃,我們見一面好不好?哪怕是在夢裡。」
說完之後,他擦了下眼角,微闔上眼睛。
***
陸臨夏穿著黑西裝,站在墓碑面前,他面色蒼白,眼底青黑一片,彷彿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傅意濃下葬的日子陰雨綿綿,這段日子A城的天氣都不好。
陸臨夏拒絕了他人為他打傘,濛濛細雨落在他的頭髮上,睫毛上,消瘦的臉上。陸臨夏眼神宛如一潭死水,薄唇抿得很緊。當他看到有人端著玉白色骨灰罈走向已經挖好的坑前時,情緒終於有些波動。
他猛地握緊手裡的相片,他還拿著傅意濃生前的肖像,那張肖像還是他給傅意濃拍的,那時候他說什麼來著,對了,他是說——「濃濃,我給你拍張照,以後等你老了,我們再翻出來看看。」
鏡頭前傅意濃露出病時少有的燦爛笑容,他眼神清澈,臉上的酒窩小而深,看起來有幾分調皮的可愛,大紅色的帽子把他本來就蒼白的面色襯得更加蒼白。傅意濃這輩子拍過無數的照片,但是在拍這張照片的時候,他有些害羞,陸臨夏還記得他當時說了什麼。
「我現在會不會很醜?」
陸臨夏眼睛一紅,那時候他聽到這話,是又愧疚又難過,這張照片拍來的意圖他一早就知道了,給傅意濃看過病的醫生都讓他做好心理準備,他的確也漸漸接受了這個現實,那時候他每天看傅意濃那麼痛苦,有想過還不如讓對方就這樣離去,但是這種想法一下子就消去了。阿裴找他,讓他給傅意濃拍一張照片,說也許以後能用上。
陸臨夏這麼聰慧,怎麼會不懂阿裴話里的潛台詞。
他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只是接過阿裴手裡的相機。
後來傅意濃跟他坐在一起看他拍的照片,傅意濃看得很仔細,還誇了陸臨夏,「不愧是大導演,拍照也很好看。」
「臨夏!」
「二哥,你......」
「陸先生......」
無數聲音從他耳邊響起,陸臨夏感覺到旁邊有人攙扶住了他,「陸先生,你要振作。」
陸臨夏眼神凄苦,聲音宛如杜鵑啼血一般飽含悲鳴,「他還沒有死,你們不可以把他葬在地下!」他眼睛紅得像是落了血跡進去,「濃濃,濃濃,你原諒我啊,你不要走!」
「濃濃,濃濃,你原諒我啊,你不要走!」
***
「聽說天鵝在喪偶之後會自殺,老陸,你說的這是真的嗎?」傅意濃曾這樣問他,他那時候在看新聞,聽到這話,只是笑了笑,「不知道呢。」
傅意濃眼神有些茫茫,「好痴情的動物。」他打了陸臨夏一下,「如果我死了,你也會自殺嗎?」
陸臨夏新聞看不下去了,這個問題只是短暫地在他腦子過了一遍,「你希望我自殺嗎?」
傅意濃很快搖頭,「我還是希望你能活下去的,你死了,我也會堅強地活下去,然後帶著你的遺產找新|歡。」
陸臨夏坐在窗邊的時候,想起傅意濃說的話。
他眺望著窗外的風景,突然輕輕一笑,他拍過很多電影,電影的主人公的結局都帶著悲劇性,他喜歡探討人生和人性,他想了解人類感情的複雜。父親離世的時候,他很難過,也很自責,那自責甚至影響了他對傅意濃的感情。
傅意濃不知道他的事情,在葬禮那時候打了電話給他,那時候他第一次對傅意濃髮了火,雖然沒罵,但是那話里也像是藏了冰刀子。
「傅意濃,愛情不是我生活中的全部,你沒有資格要求我隨時隨地要陪著你。」其實傅意濃那時候只是問他在哪裡。
這話說出去,傅意濃那邊就掛了電話,陸臨夏雖然有些後悔,但那時候心裡的確閃過輕鬆的情緒。他看著母親哀慟的神情,大哥扶著母親,不知道在低聲安慰什麼,安娜也哭得很傷心,只有他,這個逼死自己父親的兇手,像是個局外人站在這裡。
如果他離開了傅意濃,心裡的愧疚不會不那麼深?
如果他離開了傅意濃,父親會不會原諒他?
這種想法在傅意濃當晚冒雨來找他的時候就一掃而空,傅意濃全身像是在水裡泡過一般,站在門口瑟瑟發抖,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裡情緒很多,委屈,可憐,抱怨等等。
「老陸,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傅意濃因為他一個電話,就趕了最近的航班回來,中途遇見大雨又堵車,他等不及就下車走回來,走到樓下,才發現自己的行李全部落在計程車上。
陸臨夏站在原地沒動,就看著傅意濃小心翼翼地接近他,輕輕喊他,「老陸。」
陸臨夏後來給傅意濃洗頭髮的時候,說出了自己父親離世的事情,傅意濃先是一愣,然後立刻坐起來,眼神很心疼,他輕輕擁抱了下陸臨夏,「不要難過,你還有我。」他頓了下,「今天是我太無理取鬧了,不該在那個時候打電話給你。」
陸臨夏揉了揉傅意濃的濕頭髮,第一次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
自己心思複雜,對方卻心思簡單像稚子。
這次風波像是平安無事地過去了,但是還是留下了陰影,他原來也想過帶傅意濃見見他的家人,後來就不想了,他像個懦夫,一頭扎進自己的事業,他逃避了家中對他失望之極的母親,也逃避了傅意濃。
每次剛開始見到傅意濃,他都是出自內心開心,但是和對方待久了,父親離世的場景和母親哀慟的眼神就浮現在他面前。偶爾去看母親,她都跟他說:「你現在還在跟那個人在一起嗎?你忘記你爸爸了嗎?他都是被你們逼死的。」
傅意濃何其無辜,他甚至不知道這些事。
陸臨夏將對方保護地很好,事實上也將對方一直拒之心門外,他可以給傅意濃愛情,但是不能給多。他一直知道安娜喜歡傅意濃,可是在他心目中卻沒什麼,一是他太了解傅意濃,二是他認為安娜只是對偶像那種喜歡罷了,小姑娘一時頭熱。
那日傅意濃從醫院離開的時候,自己站在原地,沉默許久才對陸家大哥說:「哥,你說得對,我和他根本一點都不配,不過不是他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他。」
他怎麼忍得下心,把傅意濃推出去呢?怎麼忍得下心看著傅意濃哭呢?怎麼忍得下心在十三周年紀念日那天看著傅意濃在飯店等了他一晚?
陸臨夏低低笑了聲,他吻了下手裡的戒指,這枚戒指是他們婚禮的時候他親手給傅意濃戴的,如今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他最後望了眼廣袤的天空,便毅然翻身跳了下去。
這樣的結局,是他預計傅意濃死亡的時候早就想好了。
沒有傅意濃,這樣不堪的自己怎麼還能堅強地活下去?
「我想你此時是寂靜的,你在聆聽我說的這段話。
在這個陰雨綿綿之日,你長眠在地下,
在這個親朋好友聚集之日,你沉睡在冰冷里,
你是我永不會醒來的美夢,
你是我沉溺的深海,
你是我晨起的第一縷陽光,
你是我入眠前的床頭光,
你是我永生的愛人,
我將愛你永生,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