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認下義子
蘇闊是程汶錦的孩子,跟她已無血脈相連,卻靈魂相系。
之前,她見過這個孩子,聽他說話太過刁鑽,不討喜,就沒去想他是誰。
如果程汶錦沒有死,一直陪在孩子身邊,朝夕相處,母慈子乖。就算在蘇家的日子過得再艱辛,有親生骨肉相伴,她們母子苦中求樂,也會幸福。
點滴的幸福那些人都要剝奪,他們太可惡、太殘酷了。
今天見到這個孩子,她心疼,也心悸,充滿怨恨,卻又滿心柔軟。
她不能落淚,她不想讓蕭梓璘看到,不只怕他猜疑,更怕他關愛太多,會成為她心裡的負擔。她沒有勇氣面對從前,因為害她的人還活著,有的活得還不錯。
「美女,你是不是想哭?不會是因為我——太帥、太可愛吧?」
汶錦用力閉了閉眼,蹲下身,把蘇闊扶起來,低聲說:「看到你這麼聰明可愛,又跪下來迎我,我確實想哭。可聽說你是臨陽王殿下的忘年交,我很吃驚且哭笑不得。我以為殿下的忘年交是一位白髮蒼蒼的智者,沒想到會是個小孩子。」
「美女,總說實話是一個很不好的習慣。」蘇闊拍了拍汶錦的臉,轉身走了。
蕭梓璘輕哼道:「說實話的習慣不好?難道你愛聽假話?」
蘇闊乾笑幾聲,說:「我願意接受善意的謊言,拒絕惡意的欺騙。涉及到我的某些問題,我真心不想聽實話,我還小,哄我是你們這些大人的樂趣和責任。
這位美女得知我是殿下的忘年交,第一反映是吃驚且哭笑不得,這是對我的鄙視。你心存鄙視可以放在心裡,何必說得那麼清楚?這不是存心破壞氣氛嗎?」
汶錦無奈一笑,說:「我向你道歉,因為我的真話傷害了你,可我沒有鄙視你的意思。說錯了話、做錯了事都要承擔責任,我會補償你的。」
「哦耶,你想怎麼補償我?」蘇闊站到椅子上,終於與蕭梓璘一般高了。
蘇闊的舉止言行不象兩三歲的孩子,卻也不乏可愛精乖,討人喜歡。可在汶錦看來,除了討喜,蘇闊還讓她感覺到濃重的心悸與悲愴。
親情源於骨肉相聯,那是一種實實在在的血脈牽絆。
程汶錦已化作一具枯骨,一抔黃土,就埋在清安寺的後山上。現在的她是海家的四姑娘,是琇瀅縣主,是聖上指婚的臨陽王正妃。
她和蘇闊沒有血脈聯繫。
她要替程汶錦報仇,讓那些兇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或者背著污名慘死。
可對於這個孩子,她心裡卻衍生不出柔軟濃重的能包容一切的母愛。
她希望蘇闊一生平安順遂、富足安唐,希望他有一個光明的前途。
「美女,聽到我說話了嗎?你想怎麼補償我?」
汶錦笑了笑,轉向蕭梓璘,柔聲問:「我想收他做義子?」
「可以嗎?」蕭梓璘已做出決定,還是想徵求汶錦的意見。
「蘇家人不配,你沒看到他們鬧出的那些事嗎?」汶錦心裡湧出濃重的仇恨。
她和蘇家某些人有仇,恨起來的時候,心裡忿忿不平,難免會牽連蘇闊。冷靜下來想想,她也不想把蘇家人都棍子打死,可有時候她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美女,做人要恩怨分明。」蘇闊沖汶錦做了幾個鬼臉。
汶錦走過來,把蘇闊按在椅子上,高聲道:「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快說。」蘇闊想掙脫汶錦的控制,站起來,又被汶錦按住了。
她一字一句說:「蘇家人不配,程汶錦配,你聽清楚了嗎?」
「哦了,我是程汶錦的兒子,唉!我怎麼又叫她的名字?忘記避諱了。」
蘇闊拍手大笑幾聲,又跺了跺腳,表達自己高興的情緒。
來到這個時空,認清了自己的處境,再看看錦鄉侯府的現狀,他足足悲摧了一年。反正他也是個奶娃,只要吃喝拉撒睡正常,誰也不注意他的心情和情緒。
第二年,他忍辱偷安拉關係,撒嬌賣萌無下限,費盡心思謀劃了一年。
過完兩歲的生日,他開始實施自己的計劃。
第一步,就是找個堅實的靠山,有錢有權有實力。有朝一日蘇家倒了,覆巢之下,他這隻小卵只要活著,就需要供養他的後台和金主。
幾經篩選,他把蕭梓璘定為第一目標,開始了解這位朝堂實權人物的生平履歷。因為他表面太小,大人說話不避他,他也知道了許多不為人知的隱秘。
功夫不負有心人。
他剛對蕭梓璘其人有的初步了解,在宮宴上,就偶遇了。
蕭梓璘一箭數雕,讓蘇漣、英王和平王世子及他們的家人都丟盡了臉面。若沒有蘇闊這個小參與者,蕭梓璘的妙計也不會實施的那麼順利。
蘇闊捧給蕭梓璘一個大大的笑臉,討好問:「這麼說你答應收我為義子了?」
蕭梓璘指了指汶錦,說:「關鍵是她答應了。」
「爹——」蘇闊叫得親切響亮,接著,他要管汶錦叫娘,被汶錦捂住了嘴。
「叫我琇姨,或者什麼都不叫。」
「好的,琇姨。」蘇闊扶著汶錦跳下椅子,給他們二人磕頭見禮。
「給你的。」蕭梓璘送給蘇闊一把短劍,單看純金劍鞘,就知道這把短劍價值不菲,「還有,以後叫我義父,留著爹這個詞叫你
父,留著爹這個詞叫你生父吧!」
「義父,琇姨,實不相瞞,自我出生到現在,從未正眼看過我生父。」
「為什麼沒見過?他……」汶錦明知故問,是想詳細了解蘇宏佑的現狀。
蘇闊哼哼一笑,說:「他就在錦鄉侯府,住在祠堂左邊的院子里,平日里不出院門,逢年過節或祭祖才出來,聽說是在為我生母守孝。
我生母新死那年除夕,我曾祖母把我抱給他,讓他看看我。他大發脾氣,非要把我摔死,幾個婆子連攔帶搶,才把我抱過來。
自那以後,我一見他就大哭,我曾祖母就不讓我們再見面了。他特別喜歡葉姨娘生了蘇涵,隔三差五就傳話讓奶娘和葉姨娘帶蘇涵去看他。」
程汶錦是怎麼死的,除了葉玉柔這謀划者、蘇宏佑這動手的人,葉夫人和蘇乘及蘇老太太都知道。合府上下有各種各樣的猜測,只是怕主子發威,不敢提起。
蘇家怕程汶錦的死因敗露,迫於多方壓力,才答應范成白的要求,讓蘇宏佑為程汶錦守孝三年。守孝期間戒淫樂、食素齋,不得隨便出院門,更不能出府門。
對於蘇宏佑來說,這是嚴重的懲罰,對蘇家來說,這也是很丟人的事。
按習俗,只有父母孝才守三年,祖父母的孝守一年也就行了。
蘇宏佑守妻孝三年,這可是本朝開國以來的第一重孝。
汶錦暗暗咬牙,又微笑安慰蘇闊,「都說虎毒不食子,他第一次見你就要把你摔死,顯然是這其中有誤會,你也別在意。沒有生父疼愛,你還有義父,別看外面傳言你義父殺人不眨眼,其實他是心胸開闊又篤直守信之人。」
蕭梓璘看了汶錦一眼,沒說話,卻笑得很生動,顯然很受用汶錦這番話。
蘇闊長嘆一聲,「我才不在意,我早就知道我生母是我生父殺的,他殺我生母是受葉姨娘蠱惑。象他那麼無情、愚蠢、狠毒的人,還是遠離得好。」
蕭梓璘眯起眼睛,沉默片刻,問:「想過為你生母報仇嗎?」
「沒有。」蘇闊回答得很乾脆,「我若為我生母報仇,必須殺了我生父,這豈不是我的罪過?我不會殺他,若有機會引導或推他走向滅亡,我倒樂意而為。」
汶錦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蘇闊,驚嘆道:「你真是個兩歲多的孩子嗎?你怎麼就能說出這番話呢?我真的不敢相信,難怪你會成為殿下的忘年之交。」
「信不信由你。」蘇闊嘻嘻一笑,半句也不多說,拿起點心就吃。
蕭梓璘沖汶錦眨了眨眼,說:「這世間總有許多離奇的事情,說不清、道不明,卻又不得不信。就象海四姑娘得了河神點化,突然象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汶錦笑了笑,沒說什麼。面對象蕭梓璘這麼聰明的人,有些事沒必要說得太清楚。其實,蕭梓璘一直對她得河神點化才變得聰明這件事半信半疑。
「還有三個月,你父親這三年妻孝就守完了。」汶錦給蘇闊倒一杯水,喂他喝了,又說:「你生父守妻孝是逼不已,他出來必會泄憤,你可要當心了。」
「琇姨放心,義父會保護我。」
「有些時候防不勝防,你義父就是派武藝高強的人保護你,也不可能處處周到。你年紀不大,卻是精靈乖巧之人,想必也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
保護不成為蘇宏佑發泄的對象,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蘇宏佑除掉。蘇宏佑很愚蠢,對付他,沒必要精心設計,也無須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招數折磨他。
直接殺掉了事,又痛快又利落。
要是讓他死前看清葉玉柔的真面目,知道他疼愛的兒子不是他的就更好了。
汶錦見蘇闊一直吃東西,好像對她的話不甚在意,又嘆氣道:「你父親守完妻孝第一件事必是把葉姨娘扶正,蘇涵成了嫡子,必須忌恨原配所出的嫡長子。」
「琇姨,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汶錦有些尷尬,好像自己深藏的心思被人一眼就看穿了一樣。她趕緊看向蕭梓璘,蕭梓璘低頭喝茶,臉上沒什麼表情,就象沒聽到他們說話一樣。
她心裡稍稍安定,攬著蘇闊小小的肩膀,說:「你的外祖母……」
「不是親的。」蘇闊打斷了汶錦的話。
「你的外祖母不是親的,外祖父是親的,你母親出身程氏家族,程家還是你的外家,這些都無從改變。不管你是否和他們往來,在外人看來,你們是親戚。」
蕭梓璘放下茶盞,說:「我母妃也出身程氏家族,她去世后,她們那一房就沒人了。族裡給他們這一房過繼了子嗣,繼承了家產,與我也素無往來。我被立為世子那年,他們登門續親,被我祖母下令趕出去,直到現在也沒登過門。」
汶錦聽說蕭梓璘的話外之音,笑道:「臨陽王殿下如日中天,程氏一族也不攀附,果然正直。人有骨氣不是壞事,若為賭一口氣就棒打鴛鴦可就不好。」
蕭梓璘挑了挑眼角,笑道:「程家人都有骨氣,富貴不淫,就連她不也愛慕寒門才子,認為權貴之門養出來的都是酒囊飯袋,結果傻了吧?」
傻了,確實傻了。
汶錦暗自懊悔,她怎麼吃程汶錦的醋呢?這不是給自己挖坑嗎?
一言不慎,一時走神,差點埋了自己。
「義父,琇姨,我怎麼聽你們的話都
你們的話都怪怪的。」
蕭梓璘拍了拍蘇闊的頭,說:「你琇姨自會告訴你。」
汶錦不想再多說,拉著蘇闊的手,說:「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不,兩個人。」
「見誰?」
「你繼外祖母。」汶錦看了看蕭梓璘,笑道:「還有程三姑娘。」
蘇闊為難搖頭,「我曾祖母不讓我見程家人,也不歡迎程家人上門。」
「為什麼?」
「她沒說過原因,我也沒問過,我猜是跟我生母的死有關。」
蘇老太太肯定知道小孟氏是殺害程汶錦的兇手之一,而小孟氏卻裝出苦主的模樣,得到同情和安慰。而蘇宏佑卻被千夫所指,蘇家也因此丟盡了臉面。
小孟氏自該被千刀萬剮,可蘇宏佑只是守了妻孝,就能抵一條人命嗎?
在蘇家,蘇老太太還算不錯的人,可也沒想過還程汶錦一個公道。對於她來說,程汶錦只是嫁進蘇家的媳婦,一個外人,不可能與家人相提並論。
把蘇闊照顧好,也算是對程汶錦的補償。
蕭梓璘猜到汶錦的心思,笑了笑,對蘇闊說:「去看看你外祖母也無防,你曾祖母不會怪你,你認我為義父是可喜之事,應該讓她們知道。」
「是,義父。」蘇闊很聽蕭梓璘的話。
「跟她們見面后,凡事聽你琇姨的,記住,你只是一個不到三歲的孩子。」
「謹記義父教誨。」蘇闊還人模人樣的行了禮。
汶錦拉著蘇闊走到門口,又回頭說:「我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蕭梓璘溫柔一笑,以低沉而充滿誘惑的聲音說:「晚上再說,我等你。」
「哇塞,這裡可是佛門清凈地,二位施主一定要檢點為上。」
汶錦甩開蘇闊,扭頭走了。蘇闊沖蕭梓璘做了怪臉,快步追上她。
蘇闊跑到前面,汶錦和荷風走在後面。看到沐飛在拐角處沖她招手,汶錦趕緊荷風帶蘇闊去了她們的院子。她看了看四下無人,這才去見沐飛。
沐飛撲上來,給了汶錦一個大大的擁抱,「妹妹,真是太好了。」
汶錦推開他,皺眉問:「你信我是你的妹妹?」
「說實話,我真不敢相信,可我必須信。」沐飛回答得乾脆而實誠。
「我不明白。」汶錦刻意和沐飛保持了幾步的距離。
沐飛撓頭一笑,說:「你是我姑祖母的外孫女這件事若是你來跟我說,我決不相信。但是我相信小烏雲,他精靈古怪,卻從不騙人,更不會跟我說謊。
別看你長得誠實,用小烏雲的話說就是長得很醜,眼睛里卻透著狡猾。還有一個原因,聽說你跟清華郡主是閨中密友,我需要你幫忙,所以我相信你。」
這沐飛也是怪胎,跟烏蘭察有一拼。所以,汶錦決定不跟他計較。
「聽到你中傷我的話,我是該罵你一頓,轉身就走,還是該……」
「你該忍辱負重留下來。」
汶錦冷哼一聲,「給我一個理由。」
沐飛湊到汶錦身邊,低聲說:「小烏雲說你有幾個仇人,他想幫你殺了,你不用。我知道你信不過他,你應該相信我,畢竟我和你是親戚。」
汶錦不想讓烏蘭察幫她殺人,不只是不信任他,而是沒有理由讓他捲入她的仇恨。她想自己報仇,不想假手於人,可多數時候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正如沐飛所說,他們是親戚,用著保險。
沐飛見汶錦沉思,又說:「我祖父的鑾駕很快就到達盛月京城了,他此行國事只是其次。他主要是為找他妹妹,我提前跟你熟識了,也好讓你為我求情。
還有,我看上了清華郡主,想讓我祖父替我向盛月皇帝求親。你在清華郡主面前替我美言幾句,我不想勉強她,就要靠你的三寸不爛之舌替我遊說了。」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是媒婆嗎?」
「不不不,是小烏雲這麼說的。」沐飛乾笑幾聲,又說:「我手下有三十名隱衛,男女都有,武功、暗器、用毒及奇門之術都懂,供你差譴,怎麼樣?」
汶錦聽沐飛這麼說,忖度片刻,說:「我還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妹妹請講。」
「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自會告訴你。但我說你做,你不許多問。」
「好,我傍晚再找你。」沐飛聽到有人朝這邊走來,趕緊離開了。
汶錦朝小孟氏和程文釧住的院子陰鷙一笑,去自己的院子去找蘇闊。她要以帶蘇闊見外祖母這契機,攻破小孟氏的心穴,讓小孟氏得到最殘忍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