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報一大仇
小孟氏本不想來祭拜程汶錦,但她拗不過程文釧,就一起來了。
程汶錦的母親死了二十餘年了,程汶錦也死了快三年了。作為殺死她們的真兇,這些年,小孟氏也會害怕,但她不相信死在她手裡的人還能折騰出什麼花樣。
你們活著都沒斗過我,死了照樣是手下敗將,這是小孟氏一貫的信條。
這幾天,小孟氏感覺到了強烈的恐懼。
原因是汶錦幾天前在銘親王府彈奏了程汶錦譜的《鳴春曲》和《吟秋曲》。
聽說不懂琴譜的琇瀅縣主比在場的才女都彈得好,可見功底之強。又聽說她之所以彈奏這兩首曲子的技藝不亞於程汶錦,是因為她得了河神點化。
小孟氏膽怯了,而且越想越害怕。
這世間有神靈存在,因為琇瀅縣主見過,又受益非淺,人們不得不信。
神靈存在,難道鬼魂就不存在嗎?
小孟氏被這個問題擾得心煩意亂,突然想起某些事,又禁不住心驚膽顫。
她陪程文釧來祭拜程汶錦,其實就是來求安慰,也有求原諒的意思。她計劃選一個黃道吉日,請幾位高僧法師給程汶錦做一場盛大的法事。
程文釧來祭拜程汶錦是想求保佑、找靈感。
她現在是小有名氣的江東才女,出身書香大族,又有程汶錦之妹這塊金字招牌。多方比較,她一直覺得自己在蕭梓璘的一正妃、四側妃中佔了先機。
連潔縣主出局了,她少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洛川郡主是再嫁之身,她根本不屑於比較。憑她的身份和才藝,也能把海琪壓下去。
至於那位無才無貌的正妃,她從未放在眼裡。她認為蕭梓璘願意納琇瀅縣主為正妃,只是被一紙婚書控制了,根本沒有情意或愛慕可言。
所以,程文釧的自我感覺非常良好,她認為將來在臨陽王府她能一枝獨秀。
沒想到形勢大反轉,那位無貌無才的正妃彈奏程汶錦的曲子遠超於她。
她感覺到莫大的壓力。
所以,她不年不節來祭拜,是想讓程汶錦的在天之靈助她一臂之力,穩固她才女的地位,最好也跳出來點化她一番,讓她得到蕭梓璘的青眼。
還有一個原因。
聽說蕭梓璘喜歡程汶錦,她來祭拜,不也能吸引蕭梓璘的眼球嗎?
祭拜回來的路上,天下起了小雨,路過清安寺,又聽說蕭梓璘在寺里,程文釧喜不自勝。天氣不好,在清安寺躲雨借宿不都順理成章嗎?
程文釧正在涼亭吹風,看到丫頭進來,忙問:「打聽到了嗎?」
「打聽到了,臨陽王殿下就住在大殿後面那座院子里,院子東部有一個角門與客院相通。自來了清安寺,臨陽王殿下就沒出過門,聽說……」
「聽說什麼?別支支吾吾的。」
「聽說琇瀅縣主也來了,是和臨陽王殿下一起來的,她住在客院西側,和臨陽王殿下的院子只有一牆之隔。那會兒,她去了臨陽王的院子,就沒、沒出來。」
「哼!真是不知廉恥。」程文釧咒罵別人,早把自己的用意拋到九霄雲外了。
她沉思了一會兒,剛想吩咐丫頭,就見小孟氏氣呼呼走進來。
「母親,出什麼事了?」
小孟氏看到程文釧主僕,面色有所緩和,沒說什麼,就進屋了。
程文釧知道小孟氏去見蘇老太太了,看小孟氏的樣子,就知道受了氣回來了。
自程汶錦死後,蘇老太太一直對程家人沒好臉色,這幾年,蘇家都不跟程家來往了。可小孟氏總想討好蘇老太太,這令程文釧很氣悶。
「母親……」
「別問了,現在雨也停了,我們收拾收拾就回去吧!」
程文釧不想走,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個能與蕭梓璘相處的機會,她不會放棄。
「母親,現在都申時正刻了,我們下了山,再趕路回城,等我們回去,城門也就關了。依女兒之見,還不如今晚借宿清安寺,明日一早回去呢。」
小孟氏剛想責令程文釧回城,就有丫頭來傳話,說琇瀅縣主來訪。
「她來幹什麼?」程文釧妒恨在心,暗暗咬牙。
「快評請琇瀅縣主進來。」小孟氏趕緊換了一張笑臉迎出去。
互相見禮之後,汶錦簡單介紹了蘇闊,並讓蘇闊給小孟氏和程文釧請安。
小孟氏聽說蘇闊是程汶錦的兒子,當下就變了臉,費盡心思猜測汶錦的來意。
程文釧很反感汶錦,可聽說蘇闊是蕭梓璘的義子,她當即變得熱情無比。她是蘇闊的姨母,蘇闊成了蕭梓璘的義子,怎麼想她都覺得自己該先入為主。
「闊兒,快讓姨母抱抱。」程文釧笑臉盎然,彎下腰要抱蘇闊。
蘇闊如泥鰍一般從程文釧的雙臂間滑開,又奶聲奶氣地說:「外祖母、小姨母,琇姨說你們今天上午去看我娘了,你們見到她了嗎?她還好嗎?」
程文釧一直保持下蹲的姿勢,聽到蘇闊的話,她才直起腰。蘇闊謹記自己是一個兩三歲的孩子,問題簡單而直接,沒想到卻難住了程文釧。
小孟氏聽到蘇闊的話,心裡猛然一顫,別有意味的目光投向汶錦。她聽著這句話很不對味,可從蘇闊一個小孩子嘴裡說出來,也沒什麼不對。
程汶錦已同她們陰陽相隔快三年了,她們怎麼可能
三年了,她們怎麼可能見到她呢?可這話不能跟一個孩子說,小孩子的心思太純,他聽不懂,或許會絞盡腦汁追問。
「闊兒,你外祖母和小姨母是去看你娘親了,但她們不可能見到她。因為你娘去了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現在是青天白日,她回不來。」
蘇闊沖汶錦眨了眨眼,說:「我明白了,小姨母、外祖母,我知道了。」
「琇瀅縣主,闊兒是蘇家老太太的心肝寶貝,你帶他出來可知會過蘇老太太?」小孟氏笑容溫柔,看向蘇闊的眼神里充滿慈愛。
隨後,小孟氏又嘆氣道:「不瞞琇瀅縣主,闊兒快三歲了,我也是第一次見他。聽說蘇家人帶他在清安寺祈福,我們母女在寺中逗留,也是想看看他。那會兒,我去看他,蘇老太太……唉!琇瀅縣主,你還是快些帶他回去吧!」
聽到小孟氏下了逐客令,汶錦答應得很乾脆,程文釧卻不高興了。
程文釧攔住蘇闊,並委婉地向汶錦告辭,可蘇闊非拉著汶錦一同留下。
「闊兒,你剛才說你明白了,你跟小姨母說說你明白什麼了。」
蘇闊精乖一笑,「義父說我娘死了,是被一些人害死的。琇姨又說現在是青天白日,我娘回不來。我就知道我娘做了鬼,鬼怎麼會白天出現呢?你們白天去看我娘,是見不到她的。她知道你們白天去看她了,晚上她一定來看你們。」
汶錦簡直太滿意了,這蘇闊真是個人精,一點即透,也不會讓人懷疑。
「琇瀅縣主,你還是趕緊帶闊兒回去吧!」小孟氏面帶強笑,看向汶錦的目光透出凜厲,「釧兒,你跟我進去,讓丫頭們趕緊收拾東西,我們下山。」
蘇闊雙手攏住嘴,喊道:「小姨母,我晚上陪義父吃飯,你一定要來找我喲。」
「走吧!」汶錦目的達到,拉著蘇闊趕緊離開。
蘇闊說晚上程汶錦會來看小孟氏和程文釧,她們難得相見,汶錦必須幫一把。
離開小孟氏母女下榻的院子,汶錦就帶蘇闊去了蘇家人的院子。
蘇老太太回來了,正跟蘇瀅說話,蘇灧還在大殿聽高僧講經。見到蘇闊,蘇老太太倒是很高興,可對汶錦卻是不冷不熱,神色淡淡的。
汶錦跟蘇瀅說了幾句閑話,就回了卧房,躺在床上閉目尋思。
聽到有人輕輕敲打後窗,汶錦知道沐飛來了,就譴散了門外伺候的丫頭,讓沐飛從後窗進來。沐飛帶來的八個人,男女都有,房間都擠滿了。
汶錦跟沐飛說了自己的計劃,沐飛不問因由,只問汶錦想達到什麼效果。
沒想到沐飛辦事如此痛快,汶錦心裡踏實了,對他多了幾分信任,跟他說了自己想要的結果,沐飛馬上帶他的人離開,去準備了。
寺里不供晚飯,知客僧單獨給蕭梓璘準備了素齋。
蕭梓璘讓人給汶錦主僕送來了瓜果點心,又叫汶錦到他的院子用飯。
汶錦沒走角門,從正門進入蕭梓璘的院子,在垂花門碰到了程文釧。程文釧正溫言巧語逗蘇闊說話,看到汶錦,蘇闊很高興,她當即就黑了臉。
陸達來傳話,說蕭梓璘有公事要辦,讓汶錦和程文釧帶蘇闊在倒座房用餐。
晚飯吃完,天色也黑透了。
程文釧讓人取來琴,說是要教蘇闊彈琴,還跟蘇闊講程汶錦未嫁時填詞譜曲的逸事。隨後,她說要彈一首曲子讓蘇闊練習,卻彈了一曲纏綿痴情的《鳳求凰》。
蘇闊聽得很認真,只看琴譜,並不動手,又讓程文釧多談了幾首。
汶錦靠坐在軟榻上,一邊聽琴,一邊看書,不時點評幾句,讚許更多。
房間里的氣氛倒也融洽。
「都進亥時了,義父還在處理公務嗎?」
守在院子里的陸通回答道:「殿下出去了,一會兒就會回來。」
程文釧眸光一閃,輕聲道:「時候不早,天色又不好,殿下出去幹什麼?」
「可能去找清安寺主持說話了。」
汶錦換了個姿勢,輕咳了三聲,斜躺在軟榻上,繼續看書。
過了一會兒,就有丫頭來給程文釧送消息,說小孟氏不舒服,讓她回去。程文釧不認識來傳話的丫頭,心生警戒,看到那丫頭給她使眼色,才決定回去。
來傳話的丫頭打著燈籠走在前面,程汶錦抱著琴譜走在中間,後面還有兩個丫頭抱著琴。走出很長一段路,程文釧和她的丫頭才察覺這條路不對。
程文釧停住腳步,厲聲問:「你是什麼人?要帶我們去哪裡?」
引起的丫頭舉起燈籠衝程文釧晃了幾下,指了指暗處,「程三姑娘請看。」
程文釧感覺眼睛不舒服,揉了揉,才朝丫頭指了方向看去。看到蕭梓璘身穿銀青色長袍,如暗夜裡一顆明亮的星星,正朝她走來,她頓時粉面含羞。
「殿下,你怎麼在這裡?」
程文釧沒想到蕭梓璘竟約她私會,真是又驚又喜,原來那來傳話的丫頭是蕭梓璘派來的。看來蕭梓璘是被她用心彈奏的《鳳求凰》打動了。
「跟我來。」蕭梓璘沖她招了招手,轉身朝暗算走去。
程文釧欣喜若狂,趕緊跟上蕭梓璘。與此同時,兩個抬琴的丫頭倒地不起。
大片的厚重的烏雲湧來,聚積在清安寺上空,連暗淡的星光也被覆蓋了。
閃
閃電劈下,照亮了漆黑的大地,悶雷滾滾而來,在空中炸響,雨應聲而下。
蘇老太太派了七八個下人來找蘇闊,沒想到蘇闊卻摟著汶錦睡著了。
「殿下什麼時候回來?」汶錦問陸通。
陸通壓低聲音說:「迎接北越太上皇的驛站出了故障,殿下傍晚下山了。殿下懷疑有人蓄意破壞,沒敢聲張,有勞縣主等候,實在抱歉。」
汶錦暗暗鬆了口氣,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估計天亮之前能趕回來,殿下派我護縣主周全,縣主儘管放心休息。」
「好,那我先回房休息。」
汶錦回到卧房,看到桌子上有一封信,趕緊譴走丫頭,打開看信。
信上只有八個字:一切正常,放心睡覺。
今晚有陸通帶人保護她,那些事也不需要她插手,她是該好好睡一覺了。
她吃了蘇瀅給她的安神葯,位著外面風雨大作,她睡得格外香甜。
她一覺醒來,天已大亮。
天晴了,紅日冉冉升起,樹枝上掛著晶瑩的水珠,清風微拂,吹落一樹清新。
「姑娘,你總算醒了。」荷風趕緊準備伺候汶錦梳洗。
「有事?」
「咱們沒事。」荷風扶著汶錦起來,低聲說:「聽守門婆子說蘇家人住的那座院子昨夜鬧鬼,天沒亮就開始折騰,程家下榻的院子里也鬧騰開了。」
汶錦暗哼一聲,「趕緊洗漱更衣,過去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她們先去了蘇家人居住的院子,到達門口,正碰上蕭梓璘領著蘇闊出來。
看到蕭梓璘一臉疲倦,臉色也不好,汶錦趕緊詢問,又給蘇闊使了眼色。
「琇姨,不管你信不信,昨夜我娘真的回來了。」
蘇闊嘆了口氣,又說:「她說她和她的生母都是產後最虛弱的時候被小孟氏灌了毒藥害死的。那種葯喝下去會大出血,癥狀看起來象是產後血崩。她跟我說了許多話,我曾祖母和四姑姑還有許多下人都看到她了,看得清清楚楚。」
汶錦機露恐懼,看向蕭梓璘,顫聲問:「是、是真的嗎?」
蕭梓璘笑了笑,說:「跳樑小丑上不得檯面的伎倆,你不會害怕。」
「我覺得也是有人胡鬧,佛門清凈地,怎麼會有鬼魅嗎?」汶錦拉著蘇闊的手安慰了幾句,「殿下臉色憔悴,還是回房休息吧!我來帶蘇闊。」
「好,午後我們回城,你勸勸蘇老太太,最好同我們一起回去。」
「我這就去。」
「殿下,殿下,小女的母親下落不明,求殿下相助,殿下,嗚嗚……」程文釧快步跑來,跪到蕭梓璘腳下,哭得梨花帶雨,身體輕輕顫抖。
今日,程文釧打扮得與往日截然不同。
她今天穿了一件粉紅色夏衫,花型和刺繡都很別緻,襯得她人比花嬌。她粉面飛紅,看向蕭梓璘的眼神滿含嬌羞,即使哭泣其母都帶出了幾分哀怨。
以前,她總是模仿程文錦,穿乳黃色、淡紫色、水藍色或乳白色的衣服。這些顏色的衣服與她的氣質不相符,連襯得她老了幾歲,一點少女的靈動也沒有。
東施效顰,白白埋沒了她的本色。
只是這麼顏色鮮艷的衣服不適合在寺廟裡穿,尤其她為祭拜而來。
今早她還描了蛾眉,點了朱唇,撲了細粉,還精心打扮過。
天剛蒙蒙泛亮,驚魂未定的程家下人就發現小孟氏不知道去向,都吵嚷著到處找人。在這種情況下,程文釧還有心情打扮自己,她的心有多大呀!
女為悅己者容,可程文釧此時取悅蕭梓璘未免不合時宜。
她也是懂禮數規矩的人,難道她受了刺激或發生的不同尋常的事?
汶錦仔細打量程文釧,尋思片刻,心不由一顫。
蕭梓璘聽到程文釧嚶嚶哭泣,不由皺眉,看了陸通一眼,沒說話。
陸通回答道:「已經派人去找了,也通知了山下官府,程三姑娘靜待便是。」
「可都找了一個多時辰了,至今沒找到,小女……」
「殿下,殿下,找到孟夫人了。」一名暗衛匆匆跑進來回稟。
「在哪裡找到的?她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回殿下,在後山程汶錦的墓前找到的,人已奄奄一息。她全身上下一絲不掛,頭上、手上、身上都是抓痕,臉上還被咬出了幾個血洞,看傷口的樣子不象是人所為。跟我們一同找人的高僧說她中了屍毒,必須趕快醫治。」
聽到這番話,有兩個人同時昏倒了,一個是程文釧,一個是蘇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