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終於等到了天黑的時候,葛樹兒就悄然地出門了,她早就暗地裡與紅花會聯絡上了。為避免麻煩,她一個人都沒有帶,來到了約定的地方,迎接的她卻是余魚同。
「寶玉呢?」葛樹兒的精神緊繃著,警惕地問道。
余魚同一招手,就有一個壯漢壓著甄寶玉出來。葛樹兒一見之下,忍不住眼淚就流下來了,甄寶玉整個人都狼狽極了,衣服破破爛爛的,渾身髒兮兮的,頭髮都團在了一起,手指那裡還在滲血,他的目光獃滯,茫然地被壯漢推著走來。
「太太!」他抬頭終於看到了葛樹兒,努力眨巴下眼睛,而後大哭起來,「快點就我!」但也不敢說些什麼,這幾日都被打怕了。
葛樹兒登時心都碎了,朝余魚同喊道:「還不趕快放了他。」
「賬本呢?」余魚同冷著臉問道。
葛樹兒的雙手已經不聽使喚,慌張地從懷裡掏出賬本,拿住給余魚同看。余魚同皺著眉頭盯著看了看,有些沉吟。
「我兒子都在你手上,我還能弄什麼,我都是我從我家老爺那裡偷來的。」葛樹兒心裡一驚,面上卻帶了哀泣之色,眼淚越流越凶,說出來的話句句帶血,說完狠狠心,將賬本直接塞到余魚同手裡。
余魚同接過翻了翻,的確是舊賬本,好幾筆帳與他們紅花會掌握的情況也相通,眼看著天色將明,余魚同一把將甄寶玉推了過去,而後與幾個手下消失在夜幕中。
「太太,你怎麼才來啊。」甄寶玉見人都走了,才敢抱住葛樹兒放聲大哭起來,「他們不是人啊!」
「都是我不好,讓寶玉吃苦了。」葛樹兒也淚流滿面,看著自己的寶貝兒子遭受這樣的災難,她的心都在滴血。
母子兩抱頭痛哭好一會,葛樹兒才抹抹眼淚,領著甄寶玉起身,悄聲走回甄家大宅前,而後葛樹兒不忍地看了眼甄寶玉,狠心道:「寶玉,待會我要先從後門進去,你等我走了再敲大門,記住沒?」
甄寶玉點點頭又很快搖搖頭,眼中的害怕是那麼明顯。
「老爺不知道我來救你了,你千萬不能說,只能說他們放了你。」葛樹兒撫撫甄寶玉的臉,說道。
提起甄應嘉,甄寶玉果然身子一顫,也不管明不明白,用力點頭,葛樹兒含淚又看了甄寶玉一眼,急忙沖向留好的小後門,急匆匆地趕回自己房裡,幸好這幾日令幾個姬妾纏住甄應嘉,她才能偷出時間來。她步履急急地跑回房中,而後假裝倚在榻上,沒一會就聽得甄家大宅都喧鬧起來,她的侍女沖了進來,大叫道:「太太,二爺回來了。」
葛樹兒猛地睜開眼,臉上都是驚訝與欣喜,抓著那侍女就問道:「莫不是哄我的,在哪呢?」
「被老太太接到房裡去了,二爺可吃了大苦頭了,正忙著熱湯叫大夫呢。」那侍女臉上也帶了些憤憤不平。
「快帶了我去看看。」葛樹兒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忙不迭地就要往甄老太太的院子去。
余魚同拿了賬本回了紅花會,眾人在高興之餘卻不由得問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賬本上的人沒一會好東西,咱們就對著人名一個個弄乾凈,也算是為那些無辜的百姓報仇了。」某些人就開始自告奮勇起來,「也不墜了咱們紅花會的赫赫威名。」
「這不行,得從長計議。」有些保守的人卻不同意。
「十四弟,老當家怎麼說?」衛春華問道。
余魚同搖搖頭:「老當家又病了。」
「怎麼都在這個節骨眼上,大當家也在京城沒回來呢。」章進嘆道。
「不過大當家傳信回來,已經與回疆的人聯絡好了,他們的香香公主願意為了故去的陳大當家報仇。」余魚同聞言,卻說道。
紅花會的一眾人等一聽,頓時高興不已,紛紛開始摩拳擦掌地嚷道:「到頭來還是香香有情有義,當時那位霍姑娘說得那麼好,最好還不是先保了自己的族人。」
「這消息千萬不能走漏出去。」余魚同只要想到身死的駱冰,心裡的恨意比誰都深,但還是理智地提醒道,眾人忙點頭應是。
「那這本賬本呢,可廢了不少功夫。」衛春華卻有些擔憂。
「自然留在手裡,等到時候時機一成熟,就以此為要挾,不愁他們不聽話。」余魚同冷笑道。
「那豈不是便宜了他們。」章進等人還是很有正義感。
「等咱們的大事定了,再秋後算賬也來得及。」余魚同說道。
余魚同的話讓眾人的情緒更加沸騰,此時誰也沒注意窗外一道飛影小心地閃過。
「主子,就是這樣。」李沅芷對著於萬亭說道。
「真的很有意思。」於萬亭只笑著不說話。
「主子!」李沅芷不由喚道。
「將這些事還有我剛才說的都告訴那位六爺吧,你以後不必來了。」於萬亭終於開口說道。
李沅芷不由得臉色一變,哀求地看向於萬亭。
於萬亭起身,替李沅芷理了理髮梢,嘆道:「傻丫頭,這是為你好,以後就好好地跟著永瑢吧。」
最終李沅芷也沒法抗拒於萬亭的決定,有些失落又有些甜蜜地迴轉了行宮。
行宮裡永瑢正與福康安、柳湘蓮兩人商量賬本的事,反正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都說出了心裡話,按著柳湘蓮的意思是,賬本還可以再操作一把,福康安卻覺得應該上交乾隆,從這件事中全身而退才是正理。
「難得的機會。」柳湘蓮扼腕不已。
福康安卻搖頭:「這其中的事不簡單,似乎涉及到那幾位爺。」
「哪裡來的消息?」永瑢不由坐直了身子,凝目看去。
「我來時和大人不小心透露的。」福康安說到這裡翻了個白眼。
「和大人果然見縫插針,把天都能操作下來。」永瑢是哭笑不得,最終正色說道,「既然如此,我馬上上摺子給皇阿瑪。」
而此時的和珅卻恨不得自己不存在,他正被紀曉嵐拉著面聖,乾隆的臉色已經一片風雨欲來。
「消息屬實?」乾隆深吸一口氣,還做著最後確認。
「臣的消息也是拼拼湊湊,並不是實證,到底還要皇上好好查一查,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若是十四王爺真有此心,也好有個防範。」紀曉嵐直著身子回道。
「如果真的一切都源於他的話,那朕的十四叔真的在下一盤大棋!」乾隆氣到極點反而笑出聲來,是不是他太寬容了,將他的十四叔放出來,如今反受其害。
紀曉嵐與和珅自然不敢應話,紀曉嵐低下頭,和珅的頭從進宮開始就一直沒抬起來過。
「恐怕江南的那邊也是他的傑作吧。」乾隆的話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原先以外不過是江南官吏自己的事,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天大的名堂,乾隆腦門上的青筋不斷。
「那個四姑娘往哪裡去了?」乾隆緩了緩又問。
「江南方向。」紀曉嵐回道。
「科舉、江南、宮裡,真是好大的本事!朕以為九叔已經夠能幹的了,沒想到十四叔能翻天了。」乾隆冷笑道,同時命暗衛開始各方面查探。
在乾隆布置之時,和珅終於找個機會告退了,又好心地拉了紀曉嵐一道出來。
「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紀曉嵐出得門來還一勁的感嘆。
和珅理也不理他,直接越過他往家裡逃去,他真不知道前世做了多少罪孽才碰上這糟心的對頭。
永瑢寫完摺子,與賬本一道密封好,就命了心腹悄悄地出城快馬將消息傳回乾隆那裡,隨即才嘆了口氣,回到自己的房裡,卻見李沅芷正靠在椅子上發獃。
「你早點休息吧。」永瑢伸了伸懶腰,說道。
「我有事跟你說。」李沅芷卻精神了,衝到永瑢面前,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後幾步。
「什麼事?」永瑢倒了杯茶水,漫不經心地問道。
「京里傳來消息,紅花會眾人要聯合回疆刺殺當今皇上。「李沅芷卻不敢耽擱。
「什麼?」永瑢的神色正經起來,幾乎把不住茶盞,「這不可能啊,回疆已經被打服了,已經投降了。」
「主謀似乎是紅花會現任的大當家簫劍與回疆的聖女香香公主。」李沅芷用力點頭,以應證自己的話語,又解釋道,「簫劍是文字-獄去了的杭州巡撫方之航的兒子,而那位香香公主深愛著陳家洛。」
「你的意思,這不是回疆的意思?」永瑢的眉頭皺得死緊死緊。
「我只確切地得到消息,這是香香的意思。我當初與回疆的大公主霍青桐有過交往,她不是那麼沒腦子的人。」李沅芷說道。
提起這個,永瑢不免想起寧楚格被綁走的事,臉色陰沉下來,但又不能對李沅芷遷怒,只能提提精神,說道:「多謝你了。」
李沅芷聽了有些激動,但她也不是不識趣的人,又給永瑢添上茶水,輕聲告退。
永瑢呆坐了一會,便讓人去叫了柳湘蓮與福康安過來,將事情都與他們說了。
「這消息屬實嗎?」福康安不比柳湘蓮是永瑢絕對的心腹,他自然得確認一遍。
「李沅芷,原先紅花會的人,但她救了我,這消息是她傳來的。」在兩家還沒徹底連成一線的時候,永瑢自然不能全盤托出。
福康安也知道永瑢有所保留,也不深究,沉吟片刻,不免想起一件事來:「我在京城查葛家案的時候,發現五貝子最近新交了個朋友就叫簫劍。」
永瑢的面色越發緊了,這事情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說其他的,作為兒子,他也不希望乾隆出事,他也知道他的皇阿瑪對美色向來抵抗力,據說那位香香公主的美貌絕世無雙。他舔舔嘴唇,對柳湘蓮說道:「你立即啟程回京,若是不對立即通知三哥。」
柳湘蓮忙應了聲,福康安卻依然沉著臉說道:「六王爺,你也一起回去,京城那天風起雲湧,你不宜離開太久。」
「可是這裡?」永瑢其實也明白,京城的事他根本就放心不下,可是江南剛剛進入曙光,他也舍不下。
「這裡其實已到了尾聲,百姓基本上都被安撫了,賬本也上交了,後續的事並不是王爺你能參與了。」福康安正色道。
永瑢聞言定定地看向他,半響之後嘆了口氣:「你說的有理,是我貪心了,過幾日我以養傷的理由回京,你留下善後。」
「那總要有個人陪著王爺吧。」柳湘蓮總算插進話來,擔心地說道。
永瑢想了想,決定道:「我帶了大額駙回京,將慶桂留給瑤林。」畢竟色布騰巴勒珠爾留下來也是笑話,慶桂這麼一片真心不能不給他機會。
「可是大額駙?」柳湘蓮卻不放心。
「還有那麼多護衛呢。」永瑢安撫道。
「護衛有用,你也不會背刺一刀了。」柳湘蓮冷笑道。
「還有沅芷呢。」永瑢不得不說道。
「那我就放心了。」柳湘蓮這才點頭。
三人商量之後,柳湘蓮簡單收拾了就乘著夜色出發了,而永瑢也在第二天將大部分東西都交接給了福康安,以舊傷不愈為由飛鴿進京,請求回京休養,乾隆自然無有不應的。待到得到旨意,永瑢便帶了大部分人馬回京,大額駙也怏怏地跟著回京,一想到從此與詩詩永別,心若死灰一般。
知道永瑢帶領人馬走後,以甄家為首的一干人等簡直不敢置信,待到幾次確認消息之後,簡直是彈冠相慶。
「恐怕是六王爺是真的舊傷難愈了。」甄應龍嘆道,臉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京里的大人果然厲害。」巡撫跟著嘆道,提著的心終於放心。
「還沒完呢,富察福康安與章佳慶桂還在。」甄應嘉卻皺著眉頭,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怕什麼,皇子都拿咱們沒法子,他們算什麼!」甄應龍的語氣狂妄起來,「到底沒證據,難道皇上還能將咱們江南所有人都一掃而空了,法不責眾!」
眾人聽了都覺得有理,神色一個一個輕鬆起來。
甄應嘉卻總覺得心裡七上八下,但又不能掃興,只得說道:「到底在風頭浪尖上,大家都緩緩,安靜一段時候,等到風聲徹底過去。」眾人紛紛點頭應是,巡撫還補充道:「咱們京里再多走走關係,總要求個心安。」
在甄家的眾人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添磚加瓦起來,突然甄應嘉又想到一件事,問那個辦事的子弟:「高家的事如何了?」
「除了幾個特別頑固的,其他的自然都鬆動了。」那子弟忙回道。
「特別頑固的?」甄應嘉追問。
「就是高晉一系人。」那子弟慚愧道。
「那不過是高斌的從子,又不是親子。」甄應龍聽了便冷笑道。
「那倒是,高恆一系倒是多有曖昧。」那子弟點頭。
「那便行了,已經在河邊了,怎麼可能不濕腳。」甄應嘉聞言便說道,他正要繼續說時,管家進來在他耳邊說道,「老爺,四姑娘來了。」
「先讓夫人接待。」甄應嘉心一驚,吩咐道,管家聞言急忙去了。
甄應嘉看看眾人,嘆道:「京里來人了,我先去去。」
「那邊要緊。」眾人忙道,甄應嘉又讓甄應龍接著招待,自己往後院去了。
此時葛樹兒已經熱情地迎了四姑娘進門,甄寶玉如今猶如驚弓之鳥,一刻都不敢一個呆著,尤其離不得甄老太太與葛樹兒,今日甄老太太上香還願去了,葛樹兒只能將甄寶玉帶在身邊。
四姑娘平生最討厭的就是這等油頭粉面沒有氣概的男人,只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甄寶玉頓時嚇得躲到葛樹兒身後。葛樹兒無法,只能讓四個侍女哄著他先去隔壁廂房休息。
待到安頓好甄寶玉,葛樹兒才歉意地笑道:「前陣子被嚇到了,真是失禮了。」
「他怎麼回來的?」四姑娘並不太懂人情世故,心中有了些許疑惑,便冷冷地直接問道。
葛樹兒聽了心裡很不舒服,但又不敢表現出來,只能賠笑道:「我實在著急,悄悄地給了不少銀子,紅花會也是有見錢眼開的人的。」這番言辭也說給甄應嘉聽過,因為誰也不會相信甄寶玉有能力自己逃回來。
四姑娘聽了還有疑惑,但也沒有追問,只說道:「主子要我來拿賬本。」
葛樹兒心裡恨不得將四姑娘一巴掌拍死,但是面上還得陪著笑容,看著四姑娘的手握在劍上,也不敢反抗,不情不願地去了暗格。
打開一開,葛樹兒的臉頓時慘白慘白,腦子一片空白,頓在那裡動也不敢動。
「四姑娘來了,真是有失遠迎。」甄應嘉適時踏進門來,笑著招呼。
「老爺!」葛樹兒轉過頭來,只來得及說這麼一句話,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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