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江夏番外(一)
江夏跟周遇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係。因為種種原因,出身周家的周遇,卻不能太過出彩,從小就是散養著的。而江夏則是因為自己的基因缺陷,導致身體很差,便一直被家人縱容,於是兩個閑著沒事的小孩子,就玩在了一起。
一直到小學畢業之後,兩人才最終分開。
周遇雖然不能做什麼,但周家人卻要給他最好的教育,所以他進了寄宿制的私立中學。而江夏依舊被放養著,只求他身體健康。
對於周遇來說,世界那麼大,小時候跟江夏的感情再好,過去的時間長了,自然就漸漸淡了。他有了新的朋友,新的愛好,學習到了新的知識……太多東西充斥著他的生活,自然就將江夏淡忘了。
而於江夏,周遇卻是年幼時難得的一抹暖色,唯一一個會陪著他放肆的人。後來長大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不能讓家人擔心,所以只能安靜的待在屋子裡,自然也沒有什麼朋友。在大段大段的空閑時間中,他靠著對過去的回憶,對周遇的思念度過。
也許正因為這樣,他們的感情,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
周遇所擁有的東西太多了。可江夏卻只有他。
所以多年之後重逢,周遇舉重若輕,還能恍惚回憶起一些小時候的記憶,當笑話說出來。江夏明明對這些事情印象深刻,卻一句都不敢多說。
他們的重逢是在江家的宴會上。而宴會的主角,當然不是江夏,是她備受追捧的妹妹。
周家和江家有聯姻的打算,自然便將周遇和江冬湊成了對。而江夏,不過是他們熱烈的談天時,一個默默無聞的背景板,沒有任何人會在意。
他躲在角落裡,用熾熱的目光描摹對方的五官和側臉。周遇跟小時候一點都不像了。他小時候雖然很瘦,但臉上卻是肉嘟嘟的嬰兒肥,皮膚嫩得像是能夠掐出水,誰見了都想伸手捏一下,可愛得簡直犯規。
跟瘦的皮包骨頭的江夏比起來,自然是他這樣的長相,更討人喜歡。就是江夏自己,不也很喜歡嗎?
跟周遇分開時,他已經有了少年的線條,但仍舊青澀稚嫩。然而此刻站在大廳中央同別人說話的他,卻已經是風度翩然,成熟穩重的代名詞。
那些歲月像是一瞬間從他身上溜過去,把人變得陌生極了。
只有江夏自己,還停留在過去的時光里,不肯走出來。
察覺到這一點時,江夏是萬分難過的。他曾經以為,自己哪怕什麼都沒有,也還有記憶中的小夥伴。在最灰暗的時候,他也曾經期盼過,哪一天周遇回來就好了。
他回來了,然而與自己無關。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稍微能夠明白江夏的心思,那就是他活潑調皮的妹妹。江冬遇到周遇之後,幾番試探之下,發現周遇還是很關心自家哥哥的,於是兩人就約定了一件壞事。
江冬在《華夏》里建了一個女號,然後又想方設法轉給江夏使用。至於用來吊江夏的胡蘿蔔——「周遇也在這個遊戲里哦!說不定你們有機會重新遇見,認識,繼續做好朋友。」
好朋友。
江夏無法拒絕這個誘惑。然而等他真的貼近了周遇這個人,才發現,原來自己想要的那個位置,並不是什麼好朋友。
江夏滿心惶恐,因為他愛上了自己的朋友,在對方不知道自己的性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時候。
所以哪怕周遇也說喜歡他,卻只能讓他更加惶恐。因為也許周遇喜歡的,是這個面孔陌生的遊戲里的女孩子,而不是那個沉默的自己。
這話他說不出口,所以只能一天拖過一天。
直到周遇對他坦白,其實早就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我喜歡的就是你。」他說。
那一瞬間,百花盛開。
江夏猶如飛蛾撲火一般,撲進了這段感情里,沒有任何的保留。
……
然而在一起只是開始。
任何一段感情,都要經歷過漫長的磨合,最後或許是兩個人終於找到了合適彼此的相處方式,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或是關係破裂,最終愛人成陌路。
而在他們在一起之後的每一天,江夏都覺得他跟周遇的關係岌岌可危。
還是那句話,周遇所擁有的太多了,江夏卻只有他。
不是沒有甜蜜過,只是再多的甜蜜,也填補不了被周遇忽視時的寂寞冷清和辛酸難過。
尤其是在周遇和徐欽聯手成立了廠子之後,終於有了一件事情可以做的周遇投入了前所未有的精力和熱情。他甚至會好幾天都抽不出時間跟江夏打個電話,更別提見面了。
一開始的時候,江夏對自己說,我可以忍耐。因為那是周遇的理想,他難得得到這樣一個機會,自然要盡展所長。畢竟,這一切都是他所渴望的,從前沒有也就罷了,現在有了,自然不能拘束他。
然而周遇越來越忙越來越忙,會議,宴席,各種各樣需要他出面的場合越來越多,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江夏偶爾和他見一面,還是在遊戲里,周遇跟徐欽談他聽不懂的合作,他就安靜的坐在一邊。
後來江夏想,也許是因為自己太安靜了吧?太安靜了,所以周遇甚至常常注意不到自己。
直到他聽妹妹江冬說,周家要跟蔣家聯姻了。最近的報紙上,都是周遇跟蔣家小公主出入各種場合的照片跟報道。
全世界都知道,獨獨瞞著他。
江夏想,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你為什麼不能告訴我一聲呢?
在那一天,他剛剛去做了基因治療回來,原本興緻勃勃的打算告訴周遇,自己以後身體會慢慢變好,也可以一直陪在他身邊,不管他想做什麼都可以。
可他已經不需要了。
江夏想起自己他們曾經做過的那個任務。小國公主和小國王子相約私奔,公主逃脫不得,只能自盡,到死都還記得約定,卻不知,王子已經另娶他人,屈服於所謂的「現實」了。
那時他問周遇,「為什麼會這樣?」
而現在,江夏知道了答案:不過是因為不夠愛罷了。
有更重要更好的選擇擺在一邊,自然就不免躊躇,然後反悔。只可憐了那個情根深種,為之付出生命的公主。
只可憐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