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我是不會同意的
室外的溫度有點低,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米果靜了一會兒,依舊望著遠處的風景,開口說:「阿姨,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您更愛岳渟川了。您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他。出於一個母親的立場,您的行為無可厚非,畢竟孔易真漂亮優秀,比我,一個普普通通的殯儀工好了不知多少倍。這世上,但凡是做母親的,包括我媽媽在內,肯定也會選擇孔易真而不是我。所以,我能理解您不告而來的初衷。但是,就像我也曾在這個問題上迷惘困惑了很久一樣,我想不通岳渟川為什麼會選擇了我?我問過他,他給我的回答,非常簡單。他說,你很好,所以,不要在意旁人說什麼。他甚至用他視若生命的軍人身份向我保證,此生只愛我一個人。阿姨,您最了解岳渟川,他那樣性情的人,講出的話總是很有分量的。從他的身上,我不僅找到了久違的自信,而且還學到了很多的人生經驗。岳渟川,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他不僅僅是一個身先士卒的英雄,他還是一個大寫的人,一個頂天立地,堂堂正正的人。阿姨,如果您在我們交往之初找我,勸我和他分開,我可能還會猶豫彷徨一下,可是現在,不行了。」
米果轉過頭,望著面沉如水的杜寶璋,漆黑的眼睛里,閃爍著異常堅定的光芒,「阿姨,我們是真心相愛的,而我,雖然達不到您和旁人眼裡的優秀標準,但我在他的眼中,卻是獨一無二的,同樣,他在我的心目中,也是不能割捨的一部分。阿姨,我不奢求您一下子就能接受我,只求您能從您竭力維護的兒子的立場出發,去真正關心他需要的,究竟是什麼!」
杜寶璋的身子一僵,蹙眉怒道:「渟川是我的兒子,我不了解誰了解!還有,我和他的事更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指手畫腳,教我怎麼去做!」
米果淡淡一笑,黑眸沉靜地看著杜寶璋,不避不讓地叫了聲阿姨。
杜寶璋被那道目光瞧得一怔,心裡忽然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
米果抿了抿嘴唇,望向杜寶璋:「那您知道岳渟川得病了嗎?」
杜寶璋訝然回道:「我當然知道。」
雖然她是『被通知』的,可最讓她牽腸掛肚的,也只有兒子了。
「您指的是岳渟川的腿傷嗎?那您就錯了,他還得了一種病,一種比鮮血淋漓的外傷更加嚴重的病。」米果眼神定定地說道。
杜寶璋面色一沉,「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已經問過醫生了,渟川的腿是被鋼筋戳透,傷到了動脈血管,如今只需靜養恢復即可,他的身體並無其他病痛!」
「是嗎?」
米果踢了一下腳邊蓬鬆的落葉,垂下睫毛,語氣清晰地說:「神經衰弱型重度失眠症。」
米果抬頭,看著神色怔然的杜寶璋,又重複了一遍,「神經衰弱型重度失眠症。岳渟川,他得了這種病。」
「您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也請您不要去問岳渟川。他是一個特別要強的人,也是一個最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的人,尤其是您。」米果說。
「你胡說——怎麼可能,渟川,怎麼可能。。」杜寶璋一臉震驚的想駁斥米果,可是力道卻小得可憐。
神經衰弱型重度失眠症。
這個講起來異常拗口的醫學術語,曾折磨了她近二十年的光陰。徹夜不寐,緊張心悸,精神疲乏的病狀,令她飽受其害。一度,她竟發展到了抑鬱症的邊緣,做什麼事都是恍恍惚惚的,時常會想到死亡。直到前些年渟川回到A市工作之後,她的病情才有所好轉,但僅僅也只是好轉而已。
失眠的滋味,很難對別人形容。那是一種殘酷的精神懲罰,整夜整夜睡不著覺的痛苦,經歷過的人,會覺得生不如死。
杜寶璋想不到,她做夢也想不到,她引起為傲的兒子,居然患上了這種頑症。
她本能的想否定事實,可不知為什麼,當她看到米果清澈冷靜的黑眸時,她連辯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米果主動開口說道:「阿姨,我說出這個秘密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打擊您。恰恰相反,我是想幫您。」
杜寶璋神色驚訝地截斷米果:「幫我?!你這叫幫我?」
米果點頭,「我知道你們的母子關係一直不大好。我想幫您,更想幫岳渟川,因為他是我最愛的人,而您,卻是他最愛的人。您先別驚訝,我這麼說,是因為他主動和我談起過你們母子相依為命的那段歲月。對岳渟川來講,您對他無私的愛和付出,是他這一生都無法償還的恩情。他對您的感情極深,說您為了他,為了這個家,犧牲了大好的時光。阿姨,您沒有發現嗎?其實您和岳渟川骨子裡是一樣的人,你們個性相似,都是驕傲倔強得很,你們從不肯把弱點亮出來給對方看,又從不肯說軟話,讓對方察覺到自己的心思,所以,儘管你們是母子血緣,儘管你們深愛對方,可相處下來,卻不如我們這樣的普通家庭來得溫馨和睦。岳渟川曾說羨慕我,說我生長在米家,是多麼大的幸運和福氣。阿姨,他那樣的愛您,敬重您,卻不得不去羨慕一個最普通的家庭,您聽了,一定會和我一樣感到心酸吧。我不知道您是否記得岳渟川最後一次回家的日子,您又是否記得,他最後一次跟您談心是多久之前的事呢?我問過醫生了,這種病其實就是心病,最佳的治療方法就是對症下藥,消除令他感到緊張心悸的因素。所以,我想勸您在和他相處的時候,能夠用平和慈愛的心態,真正的,發自內心的去關心他,了解他。那樣的話,他才會慢慢打開心結,說到底,您才是他的母親,是他這一生最愛最親近的人,誰也無法替代,包括我在內。」
不知不覺,天色竟已全黑,小區的路燈亮起,健身區飯後鍛煉的老人們也多了起來。
杜寶璋一反常態的沉默,夜風漸起,撩起她鬢角的髮絲,一片銀白閃爍。
米果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主動送杜寶璋回家。
那邊杜寶璋卻扶著椅子緩緩站了起來。
米果也趕緊立起,「阿姨,您要回去了?」
杜寶璋看看她,沒說話也沒點頭,而是徑自邁開步子朝出口走了過去。
米果不放心,跟在杜寶璋身後,「我送送您吧,這邊不好打車。」
「不用了。」杜寶璋語氣生硬地說。
「沒關係,我就送您到小區門口,看您上車了,我就走,絕對不打擾您。」米果舉手保證。
杜寶璋不知是不是累了,竟沒再拒絕米果的好意。
米果怕她看不到路況,小跑了幾步,壯起膽子攙住杜寶璋的手臂,而杜寶璋亦是滿腹心事,低著頭,步子走得有點快。
到了小區外面,幸運地攔到一輛出租,米果拉開車門,扶著杜寶璋坐進後座。
砰地一聲車門關上,米果退後一步,沖著車窗里的人影揮手。
「阿姨,再見。」
杜寶璋神情複雜地看了看車門外面的米果,語氣生冷地丟下一句我是不會同意的,便叫司機師傅開車,絕塵而去。
米果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搖搖頭,苦澀的笑了笑,才轉身離開。
那一夜。
對許多人來講,都是一個不眠之夜。
無論是剛剛經歷過上門挑釁風波的米家,還是暗流洶湧的岳家,甚至,連渦旋外的孔家人,也是徹夜未眠。
而搬到城中村居住的葉梅,更是在睡前洗漱的時候,遭遇到猥瑣房東的侵害,葉梅勢單力薄,被房東壓在身下眼看就要得逞,可誰也想不到,關鍵時刻出現的英雄卻是葉梅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男人,她還未曾離婚簽字的丈夫,侯偉業。
侯偉業是真急眼了。
他的拳頭又重又狠,照著房東黧黑臃腫的身子砸了幾下,房東就倒在地上裝死了。
葉梅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還沒恐懼中恢復過來。
侯偉業赤紅著眼眶走到葉梅身邊,他彎下腰,把外套罩在葉梅的身上,然後,就像是過往的甜蜜重現,他把他最愛的妻子攔腰抱了起來。
感覺到葉梅的身子重重的顫了一下,他停住腳步,低頭,憐惜愧疚地親了親葉梅的發頂。
「小梅,咱們回家。」
葉梅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緊跟著落到侯偉業身上的,還有葉梅的拳頭。
翌日。
侯指導員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出現在消防特勤中隊。
儘管他熬了一夜,可是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泄露了太多的秘密。
哼著歌來到二樓辦公區,卻意外撞見一身板正軍裝的岳渟川抱臂倚靠在門邊等他。
侯偉業一個愣神,隨即大叫:「你出院了!」
「嗯,出了。」岳渟川早就想回中隊了,只有呆在這裡,他才覺得踏實,人也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