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夜入皇宮
蘇伯玉下令軍中將領全部聽鳳耀靈號令行事,只帶了二十名隨從便離開了郴州,給阿史那蘇羅和女子留了一個錦囊,讓他們到盤鎬后不要入城藏身郊外,不得輕舉妄動。鳳耀靈親自送了他們離開,便回到房內,召集了蘇伯玉的親信大將,分析並排演可能的局勢演變。
三日後,臨近子時還有半個時辰時,蘇伯玉滿身風塵策馬出現在了盤鎬皇宮前,再有半個時辰就要過了三日期限。
星空的火把下,戍衛守夜的將士望見快馬奔來,鏗得拔出了長刀,瞬間一字排開,厲色喝道:「何人夜闖皇宮!」
蘇伯玉一把勒住了馬,高高揚起的馬蹄合著響徹夜空的馬鳴聲,震人心神,強威的氣勢撲面而來,他看了他們一眼:「蘇伯玉!」
守將面色一變,登時從暗處出現了數千士兵將他團團圍住,里三層外三層,任他插翅也難逃。守將這才急忙向他身後看去,漆黑夜色中,竟只有他一人。
紫雲殿,回稟的聲音落下,床帳內伸出一隻布滿吻痕的胳膊,簾帷被掀起,露出床上相依的兩具□□身軀,周昌邑慵懶坐起,旁邊的額男寵趕緊起來,跪坐在床邊給他更衣,他閉著眼笑了一聲:「他還是來了,帶他進來。」笑聲中滲入骨髓的失望落寞更比高興多。
守將領命:「是。」剛要退出,「慢著!」周昌邑反悔的聲音突然又起,他已穿好了衣物走過他,向外走去:「往日他回來的晚,都是我去迎接的,換了人怕他不喜歡,退下吧。」
片刻后,殿門在他面前打開,月光灑了一地,也灑了遲來的歸人一身,多日未見,縱使滿身風塵也掩不住他的絕代風華,周昌邑攥緊了門邊,看了半晌,才跨出門檻,定定到了他面前:「你終於回來了。」說完,眉梢眼角全是見到心愛之人的喜悅。
「嗯。」蘇伯玉收回視線看他自然而然放在胳膊上的手,隨即便望向殿門上的牌匾--紫雲殿,三個字已經許久沒看見了,回眼看向他道:「進去吧,夜深露重,染了風寒可不好。」
周昌邑突然抓緊了他的胳膊,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用似乎要失去什麼的絕望嗓音問:「告訴我,你不是為了她回來的。」
蘇伯玉嘆了口氣,輕按在他手背上:「跑了三天三夜,累了,讓我歇一晚,明早再說可好?」
周昌邑聽著恍如是他為了見他而風雨兼程,滿身散出的戾氣忽然全部散去,轉而挽住他的手臂,趕緊體貼道:「床我已經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會這麼說,快進去吧。」
二人進了卧房后,發現相貌極似他的一個男人在床旁的腳踏邊跪著,穿著他的紫袍,只是半敞著,□□在外的肌膚滑膩誘人,垂首恭良,蘇伯玉停下了步子,無聲看向周昌邑。
周昌邑凝望著他巧笑倩兮:「你看他長得可像你?日後就讓他服侍你,他是我回京后在太監堆里發現的,心靈手巧,嘴巴又甜,頗會討人歡心,比起高盡國那奴才懂事得很。」
不管蘇伯玉的反應,他轉向那男寵道:「來見過五郎。」
男寵趕緊伏拜在了他腳邊,與他相像的臉上全是卑微:「卑侍見過正君。」
這稱呼,蘇伯玉看向聽了笑意變濃的周昌邑,轉身坐在床上:「讓他下去吧,有外人在我睡不著,這你知道。」
周昌邑當即一個手勢,男寵恭恭敬敬得退下,房裡的其他宮女太監也相繼離開,只剩下他們兩人,周昌邑便轉身給他更衣,蘇伯玉也不拒絕。
片刻后蘇伯玉躺在床上,周昌邑將燈光弄暗了些,放下一半簾帷。未過多久,蘇伯玉就安然睡著,面容寧靜,睡得極沉,好似遠遊在外之人回返家中,心神都放鬆了能徹底安眠,周昌邑到了床頭坐下,指尖輕輕觸摸到他的臉:「你果然是個無情的,到現在都能睡得著。」
細微的聲音在房內沒有停留多久,就消失不聞,他勾了勾嘴角:「不過,我最愛的不就是你這點兒。」
第二日早上,蘇伯玉醒來時,周昌邑已經準備好了早膳,他算準了他醒來的時間差人送來,他的生活習慣跟往日一模一樣,即使三日飛馬勞頓,也沒多睡片刻。
用過早膳,周昌邑道:「有一個人要見你。」
蘇伯玉放下擦嘴的棉巾:「是乾爹嗎?」
周昌邑莞爾,算是默認,起身取下搭在木架上他的外袍:「我給你更衣,他已經等你許久了。」
一刻后,二人出現在了安仁殿,裡面擺設又恢復了以前他在時的樣子,而非周昌邑獨居時,這麼長時間過去,毫無隔世之感,竟彷彿一切都是昨天的樣子。
蘇朝恩正坐在桌前飲茶,人稍胖了些,如此反倒和緩了滿臉的戾氣,有了幾分老者的敦厚,周昌邑近前,恭恭敬敬行了子侄之禮:「我把五郎帶來了,乾爹。」
「嗯,」蘇朝恩放下茶杯,指了身旁的兩張座椅:「都過來坐下。」
蘇伯玉站在屏風前,靜靜望著他滿頭束得齊整的白髮不動,周昌邑剛要入座才發現他神色難懂,似是定住了,不得不回去挽住他的胳膊:「已經許久沒見乾爹了,日後看得時日多著,怎麼看得呆了。」
蘇伯玉這才收回視線,走到距離蘇朝恩最近的座椅坐下,蘇朝恩親自斟了茶放在他面前。
蘇伯玉端起便平靜飲下,放在身前:「多謝乾爹。」直視他蒼老渾濁的雙眸,「乾爹近來可好?」
蘇朝恩看著他,眸底還是往日的寵愛欣然:「我兒孝順,為父怎會過得不好。」
周昌邑看出來他們之間的刀光劍影,當即插話:「乾爹,你忘了今日要幹什麼了。」
蘇朝恩回眸看他一眼,嘆息一聲:「難怪會被五郎鉗制製得死死的,罷了,既答應你,自然還是早完事早省心。」
蘇伯玉聞言,伸手拎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又斟了杯茶。
蘇朝恩看向他道:「為父對一件事一直耿耿於懷。」
蘇伯玉雙手托起茶杯輕吹了下,冒起的熱氣霎時改變了上升的方向,耐心等著他說。
蘇朝恩道:「你的終身大事,為父耽於朝事耽擱了,險些成為此生憾事,當日昌邑提過後,便沒了后話,如今有機會彌補,為父總算是能心安。昌邑對你一心一意,今上已經同意賜婚,昭告天下,讓你們結為夫妻,就等你回來頒聖旨。」
蘇伯玉聽完默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眸看他:「乾爹可想過我願不願意?」
蘇朝恩笑了笑:「這種時候,你沒有其他選擇,若是不與昌邑成婚,便保不住性命,今上不會留你。」
蘇伯玉默然。
蘇朝恩繼續勸說道:「今上恩澤天下,仁厚高德,但也有不能容忍之事。你做過什麼事,自己心中有數,他看在為父輔佐的份兒上,願意答應這個請求。除此外,你還要做一件事。」
蘇伯玉看向他。
蘇朝恩掃了眼他身上:「你之前犯了欺君之君,陛下可以既往不咎,但不代表日後還會縱容,做了太監乾淨,六根清凈,省下許多麻煩,你與未來皇後娘娘的過往,今日便斷了,等你身體康復后,就和昌邑舉行婚禮。此前病兒那孩子就在我這兒養著,等你們安頓下來,再接到府里去。」
蘇伯玉忽然笑了笑,轉眸看向周昌邑:「是你向他獻的策?」
周昌邑看得出他不高興,挽住了他的胳膊解釋道:「也只有這個辦法能兩全其美,今上心屬長風公主已久,我將她安然無恙送到皇宮,算是立了大功,但畢竟之前你與公主有所瓜葛,還有孩子,今上心中肯定存了芥蒂,欲要殺你而後快。我們還有病兒,今上現在為了公主可以放過他,時間長了,卻不可能,為了他,我們只能做出犧牲,日後他就是你我唯一的孩子。我已厭倦了爾虞我詐,爭權奪利,以後我們遠離皇宮,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一家人共聚天倫,這不正也是你最渴望的,今上已經答應給我們一片江南的富庶之地,世代享用,爵位世襲,富貴不斷。」
蘇伯玉笑意散去:「這就是你背叛我的原因?」
周昌邑嘆了口氣,眉心微微蹙著凝視他:「之前我們不懂事,做錯了事情,」掃過蘇朝恩,才又看向他繼續,「乾爹不止不怪罪,還願意收我為義子,在今上面前多多美言,促成你我婚事,給我們重新再來的機會,五郎,放棄吧,回頭是岸。你看我們做了那麼多傷害乾爹的事情,你今日前來,他可曾提過半句,罵過你半句,甚至直接取你性命?」
說完想起了什麼,勾唇道:「病兒這孩子還挺喜歡乾爹,這幾日誰都不要,只賴著乾爹。」
蘇伯玉聽罷只見旁邊蘇朝恩臉上漏出些許無奈寵溺的笑意,也是想起了那孩子,病兒也正到了可愛,招人疼的時候,這笑倒不是裝出來的,他散去了臉上的笑意,垂下眼帘喝茶,一句話都不再說。
就在此時,殿門外傳來一陣孩子的哭聲,他轉了頭望去。
蘇朝恩當即命人把孩子抱進來,只見一個年老的嬤嬤走進來,病兒白嫩嫩的小臉都皺成了一團,小小的身子在她懷裡用力折騰,乾哭著,眼睛下面沒有一點兒淚痕,小手死勁兒拍打著她的肩膀,想要掙脫,老嬤嬤卻抱得更緊了:「老奴見過公公,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