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誰的兒子
皇上醒了,乾清宮外的宜郡王犯難了,虧的何太傅他們反映的快,連總兵撤兵城外三十里路駐紮,名曰是為了以防皇上重病期間有人謀亂,宮裡嚴禁結束后二皇子等人回了一趟府,也就是半日功夫,換了身衣服吃了頓熱飯又進宮來了。
皇上昏迷的時候擔心半夢半醒有話要說得守著,皇上都說三日之後就下立太子的詔書,誰還能安定的坐得住呢,恨不得一晃眼就是三天,更恨不得此時就守在皇上塌前,讓他光記得自己才好宣布自己是太子。
隔天早上,宋珏帶著葉蘭嫣入宮面聖。
葉蘭嫣到的時候乾清宮外並不安靜,依舊是有幾個大臣留著,何太傅,蕭太傅,都是昨日離開后今天大清早就過來了。
桂公公進殿稟報,出來后請葉蘭嫣進去,看著宋珏恭敬道:「王爺,陛下只讓王妃一人進去。」
夫妻倆愣了愣,末了葉蘭嫣給了他放心的眼神,宋珏擺手:「勞煩公公。」
桂公公笑了笑,對他而言哪裡有麻煩二字可言,說句長遠的,皇上過世后他們這一幫過去服侍皇上的老公公還得有所指望。
葉蘭嫣跟著桂公公進了內殿,屋子裡散著一股化不開的濃重藥味,夾雜著安神的熏香,聞著有些悶。
葉蘭嫣看向躺在床上的人,花白的頭髮,多日昏迷后因為少進水米而瘦削的臉龐,微眯著的雙眼神情渾濁,那是死亡將至的味道。
皇上看向葉蘭嫣,緩緩抬手指了指床榻,桂公公在床榻邊上放了個墊子,葉蘭嫣跪坐下來:「皇上,您找我?」
說話聲還沒傳來,咳嗽聲先傳了過來,桂公公忙把他扶起來,喝了幾口溫水又吞服了一顆藥丸,皇上靠在那兒休息了許久才看著她開口:「你,嫁給了阿珏。」
「是。」
「以後就要他生你生。」皇上喘了一口氣,一字一句,「他死,你死。」
葉蘭嫣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他在擔心什麼,臨了這時候還在意古道廟的傳言,他難道就不擔心守在屋外的這麼多兒子么,三天時間還剩下兩天,到時候聖旨該怎麼下。
「淳安以南有一處谷地。」皇上讓桂公公從床內的柜子里拿出一個錦布袋子裝著的羊皮卷,裡面畫了個很簡單的地圖,標註了淳安,以南過了大概幾十里路進山,山路之後標註了一個谷地。
「到這裡避禍。」皇上沒說一句話都要喘一口氣,葉蘭嫣拿著這羊皮卷忽然覺得沉重萬分,她要是沒有預料錯的話,這圖上畫的地方就是上輩子王爺離開建安城去的地方,皇上駕崩後幾個兒子爭奪帝位,本該在宮中的藤王爺卻沒有了蹤跡,後來蕭景銘登基後派人數次搜尋都沒有找到人,原來是躲在了人跡罕至的山裡。
葉蘭嫣的情緒複雜了起來,皇上都不曾給這麼多個兒子安排後路,偏偏給王爺安排好了後路,兵符,躲藏的地方,之前還防了那麼一手,為了讓將來登基的對他有所忌憚,監國一職後來還用了聖旨而不是口諭。
很久以前建安城中就有過很多的傳言,關於皇上和藤王爺。
先帝過世的時候已經年邁,當時宮中已經有四五年沒有新生的孩子,就像如今的皇上,后三年身子一直不好,病的時候越來越多,宮中也沒有妃子有所出。
先帝過世前卧床病了半年,在之前也有病痛,而藤王爺的生母在先帝過世時正好身懷六甲,不多不少六個月的身孕,縱使那個時候皇上殺光了別的弟兄,是念及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沒有威脅也沒有殺的必要才留下了藤王爺,可之後竭盡全力的救治,費盡心思的教導,還有為他早就謀划好的後路,卻不是因為他沒威脅和沒必要可以解釋的。
妄加揣測皇上的這些事是死罪,那些猜測藤王爺其實是皇上親生兒子的傳言很快被鎮壓,可這樣的疑問存在很多人的心中,時不時還是會被提起。
葉蘭嫣垂頭:「王爺與我不打算離開建安城。」
皇上看著她說了四個字:「宋家天下。」
「宋家天下。」葉蘭嫣笑了,「皇上既然知道這是宋家天下,為何要做拱手讓人之事。」
皇上徒然瞪大了眼睛,身旁的桂公公跟著緊張了起來,可葉蘭嫣還得說:「宋家天下皇上卻不是很在意,徽州蕭氏一族作亂多時,皇上在眼不在心,太子愚笨不是當皇帝的料,您也如此放任,有子不教,有才卻要扼殺,捧的宜郡王高高在上,壓的前太子冤屈而死,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可今後還是不是宋家的天下卻不一定,若是回到上輩子,這天下早就易主。
葉蘭嫣不是說皇上沒有功績,和歷代先帝一樣,這個皇上當的不差,除了對自己的兄弟和兒子痛下殺手毫無親情之外,登基二十幾載多的事情也非常多,邊境太平百姓安居總是事實,但隨著他年紀越來越大,疑心病越來越重,跟著便越發的任性,他是皇上他說了算,他要怎麼樣就怎麼樣。
他做完了皇上任性夠了,之後的事他就不想管了,所以廢太子立太子的事才這麼隨意,所以對於徽州蕭氏一族的事才這麼無所謂,百年之後他入皇陵,他活夠了就行。
「王妃。」桂公公看皇上快要被氣暈了,提醒葉蘭嫣不要再繼續說下去,葉蘭嫣抬頭看著他,伸手替他蓋了蓋被子,「您叫我過來早就該想到我會說什麼,您要殺我如今也還能下令執行,您這輩子殺弟兄殺兒子都不手軟,殺我更不會猶豫。」
皇上起伏著胸口沒有說話,葉蘭嫣坦然的看著他:「這天下我不想要,還會是宋家的,但不會是二皇子也不會是三皇子,我與王爺不會離開建安城,您的擔心也不必,我會好好照顧王爺。」
兩個人對望了會兒,葉蘭嫣道出他的心聲:「您不是就要看著這宮裡亂起來么。」再過兩日聖旨一下,給哪個皇子都得亂,給誰都有人不服氣,宜郡王的人還在城外駐紮,宮裡一有動靜就會圍城,這還沒算早就已經蠢蠢欲動的二皇子,德妃娘娘的耐心也快到頭了,見了血,這朝堂才能太平。
自己養起來的虎,出了籠不得斗完才行么。
「你想要什麼。」皇上清明著眼眸看著她,權勢,錢財,葉家的榮華富貴。
葉蘭嫣低低的笑了:「皇上,您該問,我想做什麼。」
皇上累到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用神情來表達他的情緒,他只看著葉蘭嫣,眼底是被葉蘭嫣的觸怒。
「我想要扶幼帝登基,剷除蕭氏一族。」葉蘭嫣看了看被子上繡的龍紋圖案,放緩了聲音,「要做這些勢必要藉助很多的力量,我葉蘭嫣有幸遇到了王爺,您這宋家的天下,我會竭盡全力盡我所能去保住。」
皇上瞪著她,葉蘭嫣抬起頭,語氣有幾分隨意:「幾年前我做了個夢,夢見二皇子登基后弒殺弟兄,荒誕暴虐,導致民不聊生;隨後各地早飯,有人趁機起兵,勢如破竹,短短兩年之內就攻陷了建安城,這大業朝的江山被蕭氏一族所奪,改朝換代,連建安城都改了名,宋家一族上下盡數被殺,就連分支都沒有放過。」
床上聽到了深喘起的氣,葉蘭嫣頓了頓:「從此之後再無宋氏,江山易主,隔了百年,上周皇族忍辱負重終於得以重新奪得這天下,皇陵被毀,祖宗基業就此毀於一旦。」
屋子裡安靜了下來,桂公公嚇的背後衣襟盡濕,這藤王妃也真敢講,當著皇上的面講江山易主,要知道陛下這些年來耿耿於懷的就是那幾件事,藤王妃是有藤王爺護著沒有錯,可要真動怒了,藤王妃也的受大苦。
「不過這只是個夢。」葉蘭嫣嘴角微揚,隨即笑了,「皇上不必擔心。」
......
葉蘭嫣走出乾清宮,桂公公在後頭請了聲后直接又走回了內殿,葉蘭嫣看著一直在門口等著她的宋珏,聲音很輕:「我把皇上氣得不輕。」
宋珏捏了捏她的手,還沒開口就被桂公公又請了進去,葉蘭嫣看向隔壁站在外面的幾位皇子,視線相對,他們的眼底滿是探究。
葉蘭嫣進去了一個多時辰,而這些皇子這麼多天來連進去的機會都沒有,她不過是一個王妃而已,又憑什麼。
不遠處匆匆的走過來一個宮女,到了葉蘭嫣面前恭敬請示:「王妃,羅太妃請您過去一趟。」
葉蘭嫣示意冬青:「你跟我過去。」
————————————————————
宮裡不太平,連著平日里深居簡出的那些太妃們都知道了,羅太妃這個消息還算靈通的自然知道的還早一些,好不容易打聽到葉蘭嫣入宮,她便匆匆派人過來,看著時機把她請到安慈宮裡來。
這回葉蘭嫣進去的時候只有羅太妃一個人在,並沒有當日成婚後第一天時那陣仗。
羅太妃讓人上了茶之後就遣散了伺候的宮人,要葉蘭嫣坐到她左邊去,伸手剛好還拉住她,看起來神情既期待又有些打探的意思:「皇上是不是跟你和珏兒說了什麼。」
「羅太妃想問什麼。」
和上次見面是截然不同的態度,這轉變葉蘭嫣還有些不適應了,她拿起杯子的時候羅太妃定定看著她,許久,試探著問:「皇上有沒有提及花谷的事。」
葉蘭嫣順著放下杯子:「什麼花谷?」
「那是珏兒生母生前最喜歡的地方,在淳安附近,就是不知道在淳安的哪處。」
葉蘭嫣心裡一驚,哪兒有這麼湊巧的事,皇上交給她的羊皮卷里那山谷也在淳安附近,如今羅太妃又說什麼花谷,這兩者說的該不會是同一個地方吧。
「太妃喜歡的地方皇上如何知道呢。」葉蘭嫣不動聲色的笑了笑,「皇上病得厲害,也沒幾句話,不曾聽他提起有關於花谷的事。」
羅太妃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是不信她的話:「真的沒說?」
「太妃,您一直提及這花谷的事倒是讓我有些好奇了。」葉蘭嫣搖了搖頭,「如今乾清宮外大臣們還等著,說的也都是國家大事。」
羅太妃神情和語氣都變得神秘:「那花谷是皇上為茹淳所建。」
藤王爺生母就叫茹淳,可羅太妃說花谷是皇上為藤王爺的生母所建,聽起來不僅很扯,還連帶著觸犯了先帝和當今皇上。
「可真是聞所未聞。」葉蘭嫣淡淡的接了她的話,「羅太妃您是從何得知。」
羅太妃癟了癟嘴,神情又恢復了嚴肅,和當時第一次見到葉蘭嫣時一樣,有點兒居高臨下的長輩意思:「本宮長你多少歲數,知道的自然比你多,皇上和王爺之間的關係,沒你想的這麼簡單。」
葉蘭嫣不語,能有多複雜呢,也就兩種關係,要麼兄弟要麼父子,除此之外沒有第三種可能性,前者擺在檯面,後者人云亦云。
「茹淳和我一同入宮,當時先帝已經年邁,我們這一批入宮的秀女並不多,按理來說是用作給王公貴族和年輕官員配婚嫁的,可偏偏,大部分人都婚配出去了,就我們幾個還留在宮中。」羅太妃似乎也不太在意她的回話,雙手放在膝上想起以往的事,「開始那幾年,我們連先帝的模樣都沒見著,先皇后心善,也不忍心讓我們這些年紀輕輕的在宮裡就這麼耗費下去時光,就想著把我們調到身邊隨身伺候看看秉性,再讓我們前去幾位皇子的府上。」
「也就是那時,茹淳入了皇上的眼,還入了太子的眼。」
羅太妃說著的就是關於藤王爺生母和先帝皇上兩個人之間的故事,太子看中了當時只是個美人的宋珏生母,時常入宮來給先皇后請安,而先帝一把年紀也就是圖個年輕妃子讓他覺得有生機,時常召見侍寢。
這狀況持續了一年多,後來先帝病了,當時已經是個良媛的茹淳有喜了。
「先帝老來得子十分的高興,但茹淳卻不是很高興,心情鬱悶著,懷相自然也不好;先帝駕崩後宮中亂了一陣子,當時有皇子造反,在皇上登基之後就痛下殺手,把所有的兄弟都殺了,太後娘娘就是因此氣絕身亡。」羅太妃對這些事還記憶猶新,「唯獨是茹淳腹中的孩子皇上額外重視,得知她懷胎不順,派了許多太醫前來照料,珏兒出生之後的事你也應該清楚。」
葉蘭嫣該清楚什麼,她只清楚皇上對王爺是真的好。
羅太妃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看著她:「為了保守這個秘密,珏兒出生后皇上就秘密處死了茹淳,殺了所有知情的宮女太監。」
「羅太妃您說的話,我不明白。」葉蘭嫣搖了搖頭,這一段話聽著還真是漏洞百出,放著這麼大一個知情人活著,怎麼也不像是皇上的處事風格,因為要保守秘密而殺光宮女太監,那麼羅太妃肯定也是活不成的那個。
「那花谷就是茹淳生前最喜歡的地方。」羅太妃做了個總結,葉蘭嫣仔細的回想了一下前世,藤王爺離宮失蹤的時候應該沒有帶走羅太妃,那這羅太妃是跟著宮中其他妃子一樣最後都是被賜了一杯毒酒。
她要知道真知道山谷的位置,那藤王爺估摸著也躲不及,換言之,羅太妃也不知道打哪兒知道這些事,拼著湊著就成了個自己覺得的故事。
「按著您這麼說,皇上對王爺的生母應該感情很深才對。」葉蘭嫣抬了抬身,「依照皇上對妃子的情分重視,他怎麼會對良媛痛下殺手,又怎麼忍心王爺剛出生就沒了娘親。」
「那是他想保護這個孩子。」
「一個早產出生,太醫數次說救不活的孩子;一個是重視的人,皇上會不選良媛選孩子?」皇上對自己兒子都是些什麼態度,她還真不信皇上會為了替自己兒子掩埋身份而殺了寵愛的人。
羅太妃一愣,葉蘭嫣把茶杯一放,起身淡淡提醒她:「再說了,您知道的這麼多,皇上若是要保守這麼秘密,您覺得您還能活到現在?」
「你!」羅太妃不滿意葉蘭嫣的態度,「先帝當年那身子根本不可能再有孩子,茹淳的性子本宮最了解,若真的先帝的孩子,她應該高興而不是擔憂。」
葉蘭嫣看著她,「那麼羅太妃告訴我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麼。」
「讓皇上昭告天下。」羅太妃眼底閃過一抹莫名,「承認珏兒的身份,他才是大皇子。」
葉蘭嫣笑了:「那接下來是不是應該讓皇上下詔,封王爺為太子,然後把這江山社稷都交給他。」
羅太妃沒有說話,可那神情里寫足了自己就是那意思,葉蘭嫣笑意轉冷:「登基為皇之後就可以封您為太后,縱使您不是生母也有養育之恩,那這羅家可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皇親國戚了,到時榮華富貴還不是信手拈來。」
「放肆!」羅太妃漲紅著臉抬手一巴掌就揮了過來,葉蘭嫣伸手擋住,不客氣的甩了開去,羅太妃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你竟敢還手。」
「你心裡不就打著那些主意么。」葉蘭嫣想起王爺說過的那些事就想反手給她一巴掌,「貪心不足蛇吞象,你有那本事大可以到處去宣揚你所說的這些,我也好看看你這作死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放肆,本宮可是藤王爺的母妃,也是你的母妃!」羅太妃氣的渾身發抖,「本宮是他的母妃!」
「是啊,所以今後你就長住在安慈宮裡,有人伺候你就享受著,有的吃就吃,有的喝就喝,有空和別的太妃一起晒晒太陽聊聊天。」葉蘭嫣呵呵笑著,「否則的話你過的一定比她們還要慘。」
「大膽!」羅太妃指著她,臉色又青又白,「珏兒是皇子,皇上就應該封他為太子,你還敢威脅本宮,本宮養育他多年,養育之恩大過天,你敢對本宮不敬,那是要天打雷劈!」
「夠了。」葉蘭嫣推開她指著自己的手,眼底閃著戾氣,「我的脾氣沒有王爺那麼好,向來是有怨抱怨有仇報仇,你要再不安分,那你就跟羅家一塊兒從這建安城消失。」
「你。」羅太妃一口氣沒上來直接癱坐在了椅子上,捂著胸口喘著氣,一手還打顫著指著她,「你這是要天打雷劈。」
屋外的宮女聽到動靜推門進來,見羅太妃氣成這樣趕緊上前來攙扶住她,冬青也走了進來站到了葉蘭嫣的身後,葉蘭嫣居高臨下看著她,語氣涼涼的:「幸虧王爺福大命大沒死在你手裡,要我說你就該趁著皇上還在,趕緊自己收拾東西自請出宮去,等皇上駕崩之後就沒人再對你這麼客氣了。」
葉蘭嫣改變主意了,住什麼安慈宮,她就該跟著羅家一起滾蛋。
「你,本宮可是藤王爺的母妃,你這是大逆不道。」羅太妃難以置信她敢這麼和自己說話,就算是珏兒來了都不曾對她這麼無禮,「本宮要讓珏兒休了你!」
「王爺如今就在乾清宮,羅太妃要是走得快,說不定還趕得上皇上醒著。」葉蘭嫣低頭看她,嗤笑,「不如乾脆點,你當著皇上的面求皇上把皇位給王爺得了,再封你個皇太后噹噹,你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羅太妃一口氣沒上來氣暈了過去,葉蘭嫣冷眼看著衝進來的幾個宮女,她都能生出要讓王爺繼位的想法,那她說的那些事羅家人知道多少。
不論真假這些事都不能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