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建安城初變(中)
先甭說這消息有沒有傳出去,光是在朝堂上宣讀就足夠震撼,站在前面的何太傅滿眼都是不置信,高聲質問:「齊王爺,您這讀的究竟是什麼!」
「聖旨啊。」齊王爺放下聖旨看著眾臣,「即刻起收回太子金印,暫禁太子府,你們之中有些人也不必去太子府探望了。」
齊王爺頓了頓,隨即看向何太傅:「皇上說了,他病的這些日子早朝依舊,奏章照審,你們啟奏之事本王會代你們轉達。」
話音剛落朝堂上便響起了許多聲音,何太傅氣的滿臉通紅:「這簡直就是荒唐,太子殿下何錯之有,皇上竟然要廢太子!」
何太傅旁邊的章閣老也站了出來,拱手下跪:「臣懇請求見皇上。」
官員們面面相覷,許多官員跟著紛紛下跪,懇請聲在朝堂內此起彼伏,求皇上三思,懇請求見皇上,其餘的更想知道為何要廢太子。
而此時的乾清宮內卻又是另外一番氣氛,賢妃手裡端著一碗燕窩粥靠在龍床前,抬手舀了一勺輕輕的吹了吹笑著遞給靠在那兒的皇上,聲音輕柔:「陛下,來。」
皇上呵呵笑著張口,一勺燕窩粥送到了他的口中,賢妃繼而拿起一旁的絲帕替他擦了擦嘴角,眼角儘是嫵媚:「陛下,臣妾再喂你吃幾口。」
「不要了。」皇上搖頭,賢妃順著他把碗放到了一旁,關切的替他拉了拉被子,語氣委屈的很,「陛下,您這一病可把臣妾擔心壞了,裴兒他幾個晚上都沒睡,一直擔心著您的身子。」
「老了。」皇上笑呵呵的拉著她的手,面色紅潤的模樣又哪裡是一副病重的樣子,賢妃依到了他懷裡,「陛下怎麼會老,陛下年輕著呢,您還要看著裴兒將來成親生下孩子,叫您皇爺爺。」
皇上笑的更開心了,此時外面的太監已經第三次進來通稟:「陛下,皇後娘娘求見。」
皇上的臉色驟然一凜,賢妃忙伸手替他撫著胸口勸慰:「陛下,姐姐那是關心您呢。」
「關心?哼!」皇上冷哼了聲,招手讓太監把人帶進來,看到皇后那神情就覺得礙眼,「朕還沒死呢,你哭喪著臉給誰看!」
皇后不是沒有看到坐在床邊的賢妃,垂頭斂了斂神色行禮:「陛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姐姐,陛下的身子好了很多呢。」賢妃笑眯眯著起身給她行禮,指了指那兒還未收走的燕窩粥,「陛下從昨日到現在都沒吃什麼,剛剛喝了一碗的燕窩粥,太醫診脈,說是好了許多。」
皇后笑著請賢妃回去:「有勞妹妹照看了,你也累了一夜,快回去休息吧,這兒交給本宮就行。」
賢妃轉過身看皇上,眼底情濃非常:「臣妾伺候陛下是應該的,姐姐宮務繁忙做妹妹的不能替你分憂,陛下這兒自然是要盡心儘力。」
皇上擺了擺手:「你回去休息一下。」
「那臣妾下午再來陪您。」賢妃順從的從床邊退開來,嘴角噙著一抹勝利,朝著皇后那兒看了眼,「臣妾告退。」
見賢妃走了,皇后之前強撐起來的神情即刻崩了下來,她跪在了皇上面前,淚水當即從眼中滑落,淚漣漣的望著他:「陛下,太子做錯了什麼惹您如此動怒,要下旨廢了他。」
皇上原本舒展的眉宇一下緊蹙了起來,他看了皇后一眼:「昨夜太子回太子府,朕已經派人駐守,不許他離開太子府半步。」
「皇上!」皇后凄聲大喊,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太子究竟做錯了什麼,這麼些年來他什麼都聽您的,從未忤逆過您的意思,您就算是真的要廢了他也該給個說法啊。」
「混賬!」皇后話音剛落迎頭就飛過來了一隻枕墊,直接把她砸趴在了地上,「愚蠢的東西,滾出去!」
皇後頭上的釵飾被砸落了一地,她微微顫顫的抬手去撿,皇上正怒不可遏的瞪著她,那眼神,像是要即刻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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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這天的早朝下的格外的晚,快到中午的時候葉國公還沒回府,葉蘭嫣帶著寶珠和半夏出了府。
寶珠拉開帘子看了看,有些疑惑:「街上人少了好多。」按理來說這幾日出來買年貨的人最多了。
葉蘭嫣笑了笑:「我們有這天底下最喜怒無常的皇上。」經過昨夜這麼一鬧,誰還敢大笑大鬧,連著鞭炮聲都少了許多。
馬車在城北的巷子口停了停,寶珠下去後走進了巷子里,馬車又朝著南巷的方向跑去,到了布莊前才停下。
下了馬車後葉蘭嫣把手裡的帕子交給護衛:「李祺,按著這裡面的去配。」
布莊的掌柜看到進來的是葉蘭嫣,趕緊前來迎接:「葉姑娘要看布何必親自過來,派個人來說一聲就行了,我親自給您送過去。」
「我聽說你們莊子里新進了幾匹紫雲羅。」葉蘭嫣進了鋪子後轉頭看他,笑著問他,「有這麼好的東西你怎麼不先派人送到我府上去呢。」
「那是齊王府的世子夫人定的,早早取走了已經。」掌柜笑呵呵的忙保證,「葉姑娘您要不要,我即刻給您去定,到時親自給您送到府上去。」
「定就不必了。」葉蘭嫣讓半夏把匣子抱上來,看了一眼布莊後面的幾間裡屋,「錦繡山莊里有最好的綉娘,你們這兒有最好的裁縫師傅,不知道我這一塊布你們能給我做出什麼來。」
「只要是您能說得出的咱們就一定能做得出來。」掌柜笑著打開匣子,看到裡面放著的東西時卻愣住了,「金......金蠶絲?」
「我這金蠶絲只有一丈,恐怕不夠做一身衣服,得勞煩你這兒的師傅再另外添些進去才行,樣式放在裡面,兩個月之後我來取衣服,掌柜你看這樣可行?」葉蘭嫣拿出五十兩銀子放在桌子上,「這是定金。」
掌柜很快反應過來,小心的合上了匣子,把葉蘭嫣請到了櫃檯前,執筆飛快的寫下了據條遞給她,笑著保證:「您放心,兩個月後我親自把衣服送到您府上去。」
葉蘭嫣點點頭走了出去,掌柜的送她到了門口后一直目送著她走進街市斜對面的首飾鋪后才收回視線,臉上的笑意越發滿,搓手抱著匣子進了內屋,聲音隨著關門聲漸漸小下去,「好東西啊,這回可真要讓你大展身手了。」
葉蘭嫣去過首飾鋪后又在玉器店裡轉了轉,快傍晚的時候李祺回來了,交給她一個暗色的匣子。
葉蘭嫣示意他把玉器店掌柜送出來的匣子裝到車後去,「行了,回府。」
馬車經過城北的時候停在了原來的巷子口,寶珠上了馬車,笑著從懷裡拿出一小瓶東西,「姑娘,買到了。」
「很好。」葉蘭嫣滿意的點點頭,有了這兩樣東西就夠了。
......
回府之後天已經黑了,如葉蘭嫣所料父親還是沒回來,要在一個情緒化的主子手下幹活也不是件輕鬆的事,從昨夜被召入宮到現在,恐怕都沒吃好一頓飯過。
葉蘭嫣沒來得及吃飯,讓寶珠把李祺帶來的東西倒在盆子里,隨即把瓶子里的藥丸倒出來了五顆放在一旁的石槽里研磨成粉。
寶珠按著葉蘭嫣所說把五顆葯磨成了粉,小心的把粉末倒進了盆子里,繼而屏住呼吸,慢慢的把藥粉和那一堆泛著豆香的碎粉攪拌均勻。
半夏兜了布袋子,寶珠把攪拌好的粉末一勺一勺舀進去,準備好之後葉蘭嫣讓蟬翹到外院把李祺叫了過來。
「二姑娘。」李祺在屋外候著,葉蘭嫣將布袋子交給了他,認真強調,「亥時再倒。」
「是。」李祺接過袋子后離開了蘅蕪院,葉蘭嫣站在屋檐下抬頭看著夜空,寧靜的連絲風都沒有,半響她轉頭吩咐,「讓廚房備一些我爹愛吃的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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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過後的建安城安靜了下來,尤其是城東這兒靠近皇城一帶的宅子更顯靜謐,天上的彎月被飄過的烏雲籠罩,街市巷口漆黑一片,除了偶爾幾聲貓叫和路過的巡邏兵之外在沒有別的動靜。
三更天的竹棒子聲響起:咚!——咚!咚!」腳步聲從街市上經過,竹棒子聲漸漸遠去,巷子口這兒緩緩的駛出了一輛馬車。
車夫小心翼翼的朝著街上看去,馬車內有人拉開車帘子出來看,隨即催促車夫,「行了,下一輪路過的巡邏兵要等一刻鐘之後,趕快過去。」
等那人貓身回了車內,車夫抽了一下韁繩,馬車駛出了巷子后朝著斜對面的另一條巷子跑去。
「真的可行?」
馬車內發出一聲猶豫不決的問話,昏暗中坐著個華服男子,他的神情里滿是不確定:「父皇真的會收回旨意?」
「肯定會啊殿下。」一旁說話的就是剛剛朝外看的人,長的一副狡詐相,細著聲蠱惑,「今早齊王爺在朝堂宣讀聖旨的時候朝臣都紛紛跪求皇上收回旨意,到如今都還在宮裡,這是眾望所歸啊殿下,皇上會那麼說絕對是受了別人蒙蔽,殿下您此時不進宮豈不是如了那些人的意。」
華服男子神情一凜:「誰敢在本宮背後竄使父皇。」
「殿下您想,要不是有人在皇上背後說您的是非,皇上怎麼會動怒到要把您禁足在太子府里,還下旨廢太子,您要是被廢了誰最得益。」旁人循循善誘,華服男子的臉色果真是越來越差了,他的眼神也越發堅定,得入宮,必須要入宮,刻不容緩。
男子見說服了他,拉起帘子看了一下外頭的情形,見馬車朝著巷子那兒越來越近,臉上的笑意也越發明顯。
忽然間馬車加快了速度調轉朝著另外一個方向沖了過去,男子沒來得及閃避一頭撞在了車身上,華服男子緊張的扶著車身:「怎麼回事!」
男子捂著頭掀開遮擋的帘子沖著外面的車夫低聲呵斥:「瘋了吧你!」
車夫雙手緊緊的拉著韁繩,僵直著身子聲音發顫:「是馬瘋了,是馬瘋了。」
男子抬頭看去,剛剛還老老實實跑著的馬現在瘋癲似的在街上狂奔,車夫根本掌控不住它們,迎面吹來的冷風直往馬車內灌,馬車搖晃間華服男子出來查看,看到馬變成這樣趕緊催促男子:「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讓它們停下來。」
「停不下來啊殿下。」車夫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好跑著的兩匹馬忽然間就在街上瘋跑了起來,根本沒有方向,在街上亂竄,他雙手抓著韁繩只是為了不讓自己被甩出去,完全沒有辦法起到牽製作用。
「不好!」男子心中警鈴大作,就在此時,不遠處宅院拐角出來的一隊巡邏兵發現了他們。
「什麼人!」巡邏隊看到馬車這麼瘋跑法很快圍了上來,為首的巡邏隊長快速的拉住了馬身旁的韁繩,另外的幾個士兵上前幫忙,很快就把兩匹馬給穩住了。
「你們是什麼人!」巡邏隊長讓手下穩住馬,抬了抬手裡的劍指著馬車,厲聲,「到底是什麼人!」
馬車內華服男子聽到外頭的質問聲直喊完了完了,一旁的男子示意他不要出聲,朝外喊道:「這位大人,我們少爺剛剛從南巷回來,喝醉了,還請各位大人行個方便,讓我們先回家去。」
「把帘子打開。」巡邏隊長可不吃這一套,瞧都不瞧一眼馬車內送出來的銀票,握著劍鞘敲了敲馬車,「趕緊下來。」
「我們老夫人正等著少爺回去。」男子讓華服男子往後退,藏在馬車裡面,輕輕拉開帘子一角卻只露出自己的一雙眼睛,看到那巡邏隊長后又飛快的縮了回來,暗道,「不好。」
是個熟人,別說是認識太子殿下,對他這張臉也熟悉的人,要是讓他發現太子殿下夜半離開太子府,到時再想離開就沒可能了。
「哪家的少爺,報上名來,還有你,趕緊下來。」要再不下來,管他是誰家的大少爺他都要上前直接掀開帘子看了,大半夜從南巷回來不奇怪,可馬車瘋癲一樣在街上轉圈瘋跑就奇怪了。
「完了完了完了。」華服男子不斷念叨,「這下要被父皇知道我偷偷離開太子府了,這都還沒入宮啊,到時候父皇生氣起來怎麼辦。」
男子臉上的神情比他急多了,他悄悄掀開窗口的帘子看了眼,外頭又過來了一對巡邏隊,真是出師不利,難道要就這樣被認出來送回太子府去,那入宮怎麼,宮裡頭恐怕都等急了。
正當巡邏隊長要去掀開帘子時,安靜的街市那兒又出現了一輛馬車,隨身還跟著四個侍衛,巡邏隊長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來人是誰,朝著過來的馬車拱手,「騰王爺。」
帘子微微掀開一角,露出了宋珏的臉,他看了一眼站在馬車旁的車夫,冷聲問他們,「怎麼回事。」
「忽然出現一輛不知身份的馬車在街上亂闖,說是南巷回來的,正要查看。」
「你們都來這裡了巡邏怎麼辦,這裡交給我,你去忙吧。」宋珏擺了擺手,巡邏隊長點頭離開,宋珏身旁的侍衛前去穩住了馬車。
等巡邏兵走遠了宋珏才從馬車上下來,他走到馬車前,車夫低垂著頭不敢看他,宋珏眯了眯眼站在垂著的帘子前,伸手飛快一拉,車內的情景一覽無遺,太子縮在馬車角落內試圖遮掩自己,而那男子則是掖在一旁,神情里滿是尷尬。
「六......六皇叔。」太子戰戰兢兢的喊了聲,宋珏瞥了他一眼,「是不是還要我送你回太子府去。」
「不,不用,我自己回去,不用勞煩六皇叔。」太子趕忙搖頭,宋珏退開幾步看了看馬,問那車夫,「怎麼回事。」
「馬忽然瘋跑了起來,根本拉不住。」車夫現在想想也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再看那兩匹馬,呵,現在倒是老實了。
宋珏點了點頭後車夫即刻駕著馬車朝著太子府的方向奔去,馬車內男子還試圖說服太子:「殿下,如今我們從那兒繞過去也還來得及。」
「你以為六皇叔不會派人跟著。」太子抬手拍了一下他的頭髮泄,氣的渾身發抖,「你出的什麼餿主意,這下好了,六皇叔這麼晚出來肯定是受了父皇的命令監看我的,讓他發現和讓巡邏隊的發現有什麼區別。」
「那可未必,六王爺碰巧經過也說不定。」
「你才說不定,你才說不定,你才說不定!」太子接連狠狠的拍著他的頭,「從明天開始你不用來太子府了,蠢貨!」
......
宋珏命侍衛一路跟著去,站在那兒看著馬車消失在巷子口,回想車夫所言,總覺得這馬瘋的有些熟悉。
一旁的侍衛把他扶上了馬車,詢問他的意思:「王爺,要等十一回來后再入宮還是?」
「不用等他,我們先入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