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雨打竹瘦

四 雨打竹瘦

我恨下雨的日子,因為寄人籬下的我不得不冒著大雨把上午剛拿出來曬的竹簡一卷卷收進屋裡。好不容易收拾完,我早已淋得象只落湯鳳凰(我是不會自比為『雞』的),不由得長嘆一聲:「什麼時候我才能嫁給有前途的良人,過上小資情調的生活呢?」

最近我天天都在變著法兒的對諸葛亮噓寒問暖,不料這根木頭竟然好象完全不懂得欣賞我這個二十一世紀與二世紀精心打造的合成花瓶,愣是不動心。有雄心的人不會惑於美色,好色的人辦不了大事業,看來這句話一點也不假。我覺得很挫敗,想來人家黃月英是有名的才女,我自己這點斤兩我還不清楚嗎?當然沒辦法和才女比智慧,『智慧』這詞兒太高深,我很願意承認自己胸大無腦,頭腦簡單的人通常都活得比較快樂,我一個人孤零零身處陌生的時空,少不了來點自娛自樂。

我撐著油紙傘,踩著木屐,踢踢踏踏的碎步走在石子小徑上,兩邊一排排茂盛的竹枝在風中瑟瑟抖動,發出嘩嘩的響聲,象兩個人在親密私語。然後,我看到了他。

他靜靜站在小徑當中,沒有打傘,一身單衣,更顯得他瘦削單薄,但他挺直的背脊,如身邊的竹般堅韌,風吹不斷。一陣冷雨掃過,竹葉紛紛落下,裝飾在他雪白的衣衫上,清幽淡雅,純凈透明得彷彿不存在實體,只是一種韻,就象一幅齊白石的水墨畫。我不知道自己獃獃站在那裡望著他多久,只覺時間彷彿停止了流逝,似乎什麼永恆的東西蘊藏在其中,頃刻已地老天荒。

他似乎在想什麼事情,眉間微顰,雖然平靜的站著,我卻覺得他的心一點也不平靜。我本不願打擾他,仍然走過去,把紙傘搭在他頭頂,只因望著他有一種說不清的揪心感覺,「這麼大的雨,外面有多冷,出門卻連傘也不拿,生病了怎麼辦?」我輕輕嗔怪了一句。

他靜靜望了我一眼,「山莊雨雖冷,外面江山卻已沸騰。以我一己殘力,是否能救天下眾生?」他似乎是在問我,又似乎在問自己,但這句疑問說出后,他眼中只有決然。

這麼說,他已準備下山去了。

我胸中一抖,似有千言萬語,卻堵在喉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他是要干大事業的人啊,終將在歷史上留下光輝的名字,而我只屬於投機愛情的錯亂時空。我忽然想起兒時的一段往事,那也是個黃昏夜,也下著凄冷的雨,爸爸作為訪問學者要出國一年,媽媽心裡萬般不舍,卻沒有勸爸爸別走,她站在擁擠的渡口上,一手抱著我,一手為爸爸撐著傘,唱了一首歌——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方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那個時候,爸爸媽媽非常相愛,他們的愛情構成了我童年裡所有美好的回憶和憧憬。

「還說我?」他淡笑,淡眉如遠山,「你不也是全身都淋透了,不怕生病嗎?」

撲簌的,我的淚就這樣不受控制的落下了。這是我來到三國后聽到的第一句體貼話。

他臉色一顫,伸出指關節,小心的不觸碰我的臉頰,輕輕將淚擦去了。「這般的千種風情,會讓人為你心碎的,不要哭泣吧?」

風沙沙吹動竹林,殘了碧桃芭蕉,溶了冷漠現實,傘摔落地上……

在這個雨打竹瘦的黃昏,十七歲的我,穿過兩千年時空,獻出了我的初吻,帶著淚,象雨一樣濕漉清新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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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我作貂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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