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顧大少爺,明日咱們如花出閣競價,您可一定要來啊!平時您那麼疼愛如花,要是被別人買走了,如花可就傷心死了!」怡紅院的鴇母張大了塗得艷紅的嘴唇笑道,那直搧動的絲巾飄來陣陣惑人的香氣,讓顧行朗頓時有些暈茫茫的,口中直說好。
在妓院里所謂的出閣,就是正式接客,經過這一樁事後,所謂的清倌也就淪落為妓,這是在妓院里躲不掉的命運。如花是怡紅院這幾年的頭牌花魁,出閣的競價自然要辦得盛大熱烈,少不了顧行朗這種揮金如土的紈褲子弟來捧場。
「唉呀,顧大少爺有了如花之後,可別忘了我們其他的姊妹,我們可也都盼著顧大少爺垂憐呢!」今日服侍顧行朗的牡丹酸溜溜地說著,一邊還緊抱著他的左手臂不放。
另一名叫芍藥的小妓也巴著他右手臂,像是要和牡丹爭寵似的。
「顧大少左擁右抱,羨煞我等,不愧是我們京城五大紈褲之首啊!」尚書府家的趙少爺笑吟吟地打趣道,但他也正摟著一名小妓呢!
「明日如花出閣競價,咱們幾個就不插手了,看顧大少你大展神威!」家裡開錢莊的錢少爺也追捧了一句。
「你這不是廢話?要比財力,誰比得過顧大少啊……」
其餘兩名孫少爺及李少爺也跟著附和,哄得顧行朗龍心大悅,眾人笑聲不斷,妓院的花廳里一陣和樂融融,淫靡浮華之氣四散。
說起顧行朗此人,從小接受父親栽培,文才見識其實算是頂尖的,可是為人卻是放浪形骸,流連花叢,京城人聽到他的名號,莫不鄙他一句紈褲敗家子。然而由於顧家是京城最大的布商,財力在整個王朝里都是數一數二的,所以當真見了面,每個人對他也多是吹捧奉承,更造就他醉生夢死、耽於逸樂的性子。
或許,這世界上敢和顧行朗說真話的,也只有一個人。
一想到這個人,顧行朗原想再多喝兩杯的心思就淡了,無奈的由宴席里搖搖晃晃地起身。
「如花的出閣是明日午時吧?本少爺也頗有醉意,我看今天就到此為止,這樣明日才能保持清醒啊!」
他的話引起一陣鬨笑,眾人一下子做鳥獸散。
出了怡紅院,顧行朗在下人的攙扶下坐上轎子,搖搖晃晃的回府了。
天知道他會這麼早回府,只是因為一個小婢,而這個小婢便是他三年前買回來的穆探花。本來買她只是好玩,沒想到她照顧人還真有一套,也常有出人意料的巧思,織布繡花的手藝又巧,令顧家家主顧元鵬很是欣賞,因而顧行朗越來越依賴她,到最後都差點讓她騎到頭上去。
也只有她膽敢威脅他這個京城第一大富豪顧家的少爺,警告他如果不在亥時前回府,她就不再替他掩飾行蹤,屆時他肯定會被父親責罰或是軟禁,若是礙了如花出閣的大事就不好了。
顧行朗沒好氣地想著那囂張大膽的小婢,原本眉頭還微皺,不過想著想著,竟是眉目紓解,唇角甚至還微微地勾了起來。等會兒一回府,與她必然是一陣唇槍舌戰,對此他倒是樂此不疲,像這樣頑劣的小婢,能挫挫她的銳氣也是生活的樂趣之一啊!
回到顧府,顧行朗遠遠就下了轎打發走轎夫,不過他不是從正門,而是來到了側門,輕輕地在門上用奇異的節奏敲了幾下。
過了一會兒,門由裡頭悄悄地打開了,他快速閃了進去,便見到捏著鼻子倒退兩大步的穆探花。
「少爺,你又喝酒,渾身臭死了!」她毫不掩飾對他的嫌棄。
「嘿!小木炭,你這話可錯了,人家牡丹和芍藥可喜歡我身上的味道,黏得可緊呢!」顧行朗頗為自得地道。
「她們喜歡的是你身上銀兩的味道。」穆探花沒好氣地回嗆。
「至少本少爺有的是背景,總比你只有背影要好。」他很認真地看了她一下,才嘆息地搖搖頭道:「唉,我都養了你三年了,怎麼還是那麼丑,這木炭也沒長成碧玉啊……」
她對他的攻擊早就免疫了,淡淡的道:「我要是不醜一點,還真怕被你看上呢,看我多為大局著想。」
「你既然如此識大體,也不枉本少爺把這個重要的工作交託給你。」顧行朗突然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明天,就靠你了。」
「什麼重要工作?靠我什麼?」穆探花有些提防地問。
「明天如花出閣啊!」他說得天經地義。「她平時對我情深意重,青睞有加,我怎麼可以令她失望呢?所以她出閣的競價大會,本少爺是一定要出席的……」
她聽了臉頰、嘴角忍不住抽搐。「少爺,我平時也對你情深意重、青睞有加,你也別讓我失望,不去行嗎?你都不知道我在老爺面前替你掩飾,什麼讀書睡覺、吟詩作畫甚至是上茅廁,光這幾天你就拉了十幾次肚子,我都掩飾到辭窮了。」
顧行朗深深地望著她,最後微微一笑。「別這樣,本少爺會給你好處的。你不是一直想用三百五十七兩來買回你的賣身契?如今你的月俸是三兩,原本要花十年的時間才能還得清,現在本少爺大發好心,只要你再幫我掩飾一次,別讓我爹發現,本少爺就把你的月俸加到四兩,扣掉這三年的銀兩,你只要再五年就能拿回你的賣身契了,如何?」
都說他放浪形駭、紈褲不羈,可他現在還是半醉的狀態,腦袋居然還能么靈活,足見這傢伙其實不笨,反之還精明得很,而且他的提議,還真讓穆探花陷入了天人交戰。
其實在顧府的日子不能說不好過,畢竟她只要服侍顧行朗,別的事都不用做,而且顧府又是富豪,她這個少爺的隨身侍婢還算是豐衣足食,最難的工作也就是替顧行朗掩飾行蹤了。
只不過她有著現代人的靈魂,賣身契握在別人手裡總覺得失去自由,而且為奴為婢像是矮人一截,讓她很不舒服。不管她未來有什麼打算,至少要先讓自己從這個困境解放才是。
詎料她都還沒想清楚,假山那裡突然傳來一道威嚴的聲線,令穆探花與顧行朗全身寒毛瞬間豎了起來。
「哼!你們主僕又在狼狽為奸,想瞞著我去哪裡?」顧家家主,也就是顧行朗的父親顧元鵬由假山後方走了出來,一臉鐵青。「早知你這不成材的兒子不可能天天讀書作畫早睡,最近居然還連拉了三天肚子,現在被我抓到了吧,喝得爛醉又晚歸,就是你這婢女為虎作倀,居然還敢加月俸明天你就給我滾出府去,我不想再看見你!」
穆探花只覺得無辜至極,明明她的所作所為都是顧行朗逼的……好吧,基於和他的交情與默契,她不忍他活得不開心,所以屢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現在終於引火自焚,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家主的矛頭指向她了,她連自身都難保了。
或許顧元鵬的話很有威嚇力與權威性,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買他的帳,比如顧行朗就是個大反骨,特別是顧元鵬正在威脅他的人,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我說爹啊,你終於做了一件大好事,把這小木炭趕出去。」顧行朗突然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顯然很不真誠。「爹你都不知道,我忍這小木炭多久了,成天叫我奮發向上,我覺都不夠睡了,哪有時間學這學那的,你把她趕走了,記得幫我換一個漂亮一點的,說話嗲一點的,最好胸脯和臉一樣大,看起來也賞心悅目……」
「你這孽子!孽子啊!」顧元鵬被兒子氣得渾身發抖。「聽聽你說的是什麼渾話!你這樣如何接下我們顧家偌大的家業?」
「我不是還有個弟弟嗎?」顧行朗彷佛看不出來父親快氣炸了,還一副好心勸慰的樣子。「爹,你放心,我看你和爺爺都還能再活個好幾十年,至少短期內不會那麼容易翹辮子,不必那麼早就擔心後繼無人的問題……」
「你給我住嘴!再跟你說下去,老子會氣死!」顧元鵬一拂袖便想走,但想到什麼,又突然轉回頭,兇狠地瞪著一臉無辜的穆探花。「你這小婢把少爺給我看好了!要是他再在外頭惹事生非,混到三更半夜才回來,我就唯你是問!下次誰都保不住你!」說完,他氣呼呼地走了。